第20章 拚命三娘林琪
車子回到宇航大樓，杜浦跟闞力軍表示感謝並道別後，迅速下車，閃進大堂之中。闞力軍則讓司機繼續往龍華院區開去。
杜浦並不想自己跟闞力軍這層關係被太多人知曉。雖然上研院的老員工們很多知道父親與闞力軍的關係，但他們大多不在宇航大樓辦公，也並沒有參與C595項目。
再說了，父親也經常叮囑自己要低調。
可是，正當他等待那慢得像蝸牛一樣的電梯時，身後傳來一個有些渾濁的聲音：“小杜啊，有一陣沒見了。”
杜浦回頭一看，愣住了。
怎麽是他？
身後這個精瘦的中年人，正是他的師傅張進。
這是他現在最不想碰到的人之一。
自從知道他曾經是母親的追求者之後，杜浦每次見到他都覺得有些別扭。而張進也繼續那副懶洋洋的狀態，一點都沒有當師傅的主動性。
“師傅好，您也坐電梯？”
杜浦問了一句廢話。
“是啊，回辦公室去。”
“哦，我也一樣。”
杜浦就不知道再說什麽了。
而電梯也一點都不體諒他，本來就慢，這會兒更是半天都不下來。他覺得越來越局促，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張進似乎也有一樣的顧慮，身子在那兒微微的晃動著，皺著眉頭，也不瞧杜浦，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時候，大堂門口方向傳來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音，杜浦和張進都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材嬌小、留著短發的年輕女人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謝天謝地！”杜浦心中暗自叫好。
那是利佳宇航的林琪。
兩人初次相識於在總部的談判，那次是中商航選擇備份儀表供應商的最後關頭，林琪帶著她的美國同事梅鐸夫和馬克過去，馬克對杜浦的不屑一顧讓他直到今天都耿耿於懷，卻又不得不承認人家的實力。
後來，利佳宇航果然如孟德豐所猜測，報了底價，前所未有的給了免研發費的選項，隻收取產品單價，這在所有的國外供應商當中是頭一遭，讓中商航采供中心高興了好一陣，把利佳宇航樹為國外供應商的典範。
“如果他們都能像利佳宇航那樣，不圖眼前的蠅頭小利，而是著眼長遠的中國市場，那該有多好。”孟德豐曾經不止一次的跟杜浦說。
然而，私下裏的交流當中，林琪卻半開玩笑的告訴杜浦，零研發費隻不過是他們的競標策略，先中標再說，一旦綁定，之後有的是機會收錢。
“在民機行業，主機一旦選定了一家供應商，中途再想替換，其難度恐怕跟你們國企開除一個人一樣吧。”林琪笑著說。
“你這就是對我們國企的刻板印象。”杜浦並不認可她這個比方。
“好，那就是比你們國企開除一個人更難，可能跟有錢人打離婚官司一樣吧，怎麽著也得掉層皮。”
“為什麽呢？”
“民機行業的供應鏈是全球化的，而且很長，並且對於一級係統來說，很難有完全貨架的產品可直接采購，因此，選定了供應商之後，勢必會與這家供應商進行很多定製化的安排，這些安排不光會給供應商，還會傳遞給供應商的供應鏈。所以你想，一旦要變，整個鏈條都得變。”林琪一副“怎樣？你們上鉤了吧”的表情。
不論如何，杜浦見到林琪，就覺得見到了救星，他寧願跟這個亦敵亦友的供應商代表聊天，也不願意跟自己的師傅多說一句話。
“林姐！”他叫道。
林琪是個近視眼，聽到有人叫喚自己，抬起頭，扶了扶眼鏡一看，才發現是杜浦，連忙笑著打招呼：“杜工好......”
這時，她敏銳的發現杜浦身後站著的張進，連忙也衝著他點了點頭：“張總，好久不見啊。”
“林美女，什麽風把你吹來啦？”張進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朝著林琪的方向上前跨了一步，一下子站在杜浦身前。
林琪眉頭微微一皺，迅速恢複了笑盈盈的表情，答道：“過來支持客戶工作嘛。”
“還是利佳宇航會做生意，不但不要研發費，還派美女來支持我們，哈哈哈。”張進笑道。
杜浦站在他身後，覺得油膩極了。
“我怎麽被安排這樣一個貨色當師傅？什麽時候可以換啊？”
這時候，電梯門才緩緩打開，裏麵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出來了十來個人，有幾個還是杜浦的同事。
每次這個時候，他都會無比感慨人的能屈能伸，巴掌大的電梯，竟然能塞下這麽多人！
三人一同進入電梯，張進滿臉堆笑的站在林琪身邊，似乎完全忘卻了杜浦的存在。
“林美女去哪兒呢？”
“張總，我去樓上的供應商辦公室。”
“哦......”
“林姐，我恰好也去，正好把最近那個開發計劃的事情聊聊吧。”見張進在思索，杜浦立刻搶著接話。
“好啊，有客戶指導我們，當然歡迎！”林琪似乎也很願意杜浦的加入。
“師傅，那我跟林姐先上去聊聊，待會兒向您匯報。”杜浦連忙跟張進說。
“好，好吧。”張進隻能點了點頭。
待張進下了電梯，杜浦和林琪在電梯裏相視一笑，仿佛剛剛完成了一次默契配合的隊友。
對於林琪，杜浦一開始的印象並不好。第一次見麵的談判桌上，一開始林琪甚至沒有記住他的名字。而整個上午的談判下來，杜浦更是覺得這個中國女人怎麽老幫美國人說話，就是個假洋鬼子，而且忙前忙後的翻譯，累都累死了，這樣的工作到底有什麽意義。
後來，他才慢慢發現，她是利佳宇航在中國的項目總監，負責利佳宇航在國內所有項目的競標、執行和售後服務，什麽都得管，而且很多決策都得不遠萬裏向美國總部請示，相當不容易。她80年出生在四川樂山，之後就一路學霸路線，本科考進華中科技大學，畢業後赴美國喬治亞理工攻讀研究生，碩士一畢業，便直接加入了利佳宇航的美國總部，因為表現優異，2008年直接被派回國內，牽頭C595項目的競標，從此就常駐上海，跟客戶泡在一起。
他時常感慨林琪簡直就像長著三頭六臂一般，白天跟他們上研院的工程師開會討論，晚上則跨洋跟美國電話會議，似乎每天隻需要休息三、四個小時，第二天依然元氣滿滿，精神百倍。
“那個利佳宇航的林琪啊，簡直是‘拚命三娘’！”
中商航的人從上到下提到林琪，無不欽佩。
所以，他們的關係逐漸融洽起來。
電梯停在第十二層，兩人一同走出，從一處老舊的所在到達另一處簡陋的所在。
自從C595的供應商全部選定之後，關鍵係統的一級供應商們都派駐了現場支持工程師，常駐宇航大樓，隨時與樓下的上研院C595團隊的工程師們進行技術交流和溝通。利佳宇航作為飛控、通信導航監視和備份儀表的供應商，自然不敢怠慢，派了三名工程師出來，向林琪匯報。
十二層的一間間酒店房間，現在全被改為辦公室，門口掛著各大供應商的名稱和Logo。
房間一看就有些年歲，門上的棕褐色漆都有些斑駁，也沒人去管理。大家都知道，這裏隻是一個臨時辦公場地，也都期待著上研院搬去浦東的時刻。
杜浦和林琪跟利佳宇航的工程師們簡單聊了聊備份儀表的狀態，解答了一些問題之後，便打算下樓去。
剛才他上來本來也是為了躲避張進，現在目標已經達成，也沒有必要久待在供應商這兒，畢竟自己在樓下還有一堆事情。
林琪把杜浦送回到電梯口。
就在杜浦按下電梯按鈕的時候，剛才在走廊裏一直沒說話的林琪突然小聲說道：“我們跟中工航成都所的合資公司成利係統馬上要正式啟動運營了，公司會派我去做合資公司的總經理，下周便動身......歡迎到成都來看我啊。”
杜浦一愣，扭過頭去，隻見林琪抿著嘴笑，一雙靈動的眼睛正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