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什麽叫國產大飛機？
杜浦連電梯都顧不上等，直接從樓梯一口氣衝到樓下，恨不得把自己脖子扭下來往四周環視。
可哪裏還有範理的影子？
在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性之後，他決定試試運氣，咬咬牙，沿著正對著他的那條小徑，往小區深處跑過去。
跑了大約五分鍾，在道路的盡頭處，他果然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理理！”杜浦有種押寶押中的快感。剛才在樓上的氣憤，早就被過去這十來分鍾的焦急和此刻的失而複得衝得一幹二淨。
聽到身後的呼喊，範理也轉過頭來。看到杜浦，她臉上閃過一絲欣喜，然後又被一種複雜的神情取代。
“爸媽這小區真是太大了！害我每次來都迷路！”她抱怨道。
“哈哈，我就是想到這一點了，否則我怎麽可能這麽順利找到我的路癡老婆呢？”杜浦走到她跟前，想把她摟住。
範理一把把他推開，撇了撇嘴：“我還在生氣呢。”
杜浦也不管，不由分說再次摟了上去。
這次，範理沒有再反抗，但還是在杜浦的懷裏輕輕說道：“以後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跟我商量，好嗎？”
“好，我什麽都向老婆匯報......你也不許再說什麽‘寄人籬下’這種傷感情的話了，在北京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嗯......”
這次是兩人這麽多年第一次紅臉，盡管最終有驚無險，杜浦還是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爬起來，稍微洗漱之後，在熹微的晨光中踏出家門。
今天在中商航的總裝廠有個很重要的C595項目動員大會，幾天前，他被陳堅提名，得到劉娣飛批準後，成為航電團隊代表中的一員。
總裝廠與他們上研院一樣，是中商航的下屬單位，也是其飛機組裝、生產和製造的主體單位，位於上海北郊的寶山區。
這是杜浦第一次來到總裝廠，他發現廠裏的布局與格調與他們上研院一樣，都充滿了曆史的厚重和寥落感。
偌大的廠區裏，破舊的辦公樓之外，就是飛機總裝車間、產線和機庫。從他們的外形和材質來判斷，已經建造了幾十年。杜浦甚至不記得，自己有記憶時起，什麽時候見過新造的建築采用過那種水泥材料。
車間和產線廠房外牆上鑲嵌著巨大的半透明玻璃窗，窗棱金屬製的，隱約可以看見鏽斑，透過那半透明的玻璃往裏望去，大廳裏除了生產設備，隻有寥寥數個飛機組件，稀稀拉拉躺在給它們劃定的區域裏。
杜浦知道，那些多半是以前項目上遺留下來的，肯定不是C595飛機，畢竟項目才剛啟動，各大部件還沒有從供應商提交到這裏來呢。
至於機庫，雖然一架飛機都沒有，卻不顯得空曠，因為擺滿了椅子。
這次的C595項目動員大會，便是在機庫裏召開。
一上午，公司各級領導對項目下達了要求，各下屬單位領導則接過“軍令狀”，闞力軍代表設計研發團隊做了詳細的進展匯報。
杜浦聚精會神的聽著，吸收著。對於他來說，這是他難得的機會，可以跳出自己的座艙顯示係統那一畝三分地，站在整個飛機級的高度去看項目的問題。每當遇見這樣的機會時，他就格外佩服闞力軍和那些搞飛機總體設計的人，包括他的父親。
“項目正式進入全麵研製階段！”
這是上午動員大會最振奮人心的一句話，結束後依然在杜浦耳邊回響。
等人都走得七七八八，杜浦才離去。他剛走出總裝廠大門，便聽到旁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小杜，回院裏嗎？要不要坐我車一起？”
他扭頭一看，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自己身邊不遠，搖下的車窗裏，是闞力軍。
“闞總！這……合適麽？”杜浦有些猶豫，這可是領導的專車，司機在那兒筆直坐著呢。
“廢什麽話，上來吧！”
“好的，謝謝闞總啦。”
待杜浦坐定之後，闞力軍示意司機開車。
“航電派你來了啊？”他問杜浦。
“是的，挺榮幸。”
“不錯，說明娣飛總和陳堅都挺欣賞你。好好幹！”
“謝謝闞總。對了，我其實有個問題，今天大會上不好意思問，現在可以問嗎？”
“說吧！”
“我們這個C595飛機，說是國產大飛機，但有這麽多供應商都選擇國外的，每當別人問我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麽回答。我跟總部采供中心的同事們也討論過，他們告訴我，民機產業鏈的全球化是行業慣例，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但是，怎麽去跟外行解釋呢？不瞞您說，就連我老婆都沒完全弄明白，她還是在券商專門做航天軍工行業研究的呢。所以，我一直想請教一下您這個總設計師，嘿嘿。”
“你這小子，想得還挺多。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國產大飛機的概念是什麽？就是說這架飛機的品牌和知識產權是屬於我們國家的，屬於我們中商航的。你比如說，聯想電腦，中興手機，他們的芯片用的是美國的，操作係統也是用美國的，但是，電腦和手機本身的設計是由他們做的，他們擁有知識產權，所以我們可以說他們的產品是國產電腦，國產手機。在大飛機這兒，也是一樣，不要以為設計飛機很容易，全世界能夠把民機頂層設計好的國家就沒幾個，就連日本都做不到，別看他們二戰時造出不少軍機，真要他們搞一款民機出來？夠嗆！”
“哦……我大致明白了，您這個比方挺有啟發的，我下回隻要把聯想電腦和中興手機的例子拿出來就行，這樣大家就都明白了。”
“就用中興手機舉例吧，聯想的股權結構有些複雜，他們未必是一家中國公司，所以，嚴格地說，聯想電腦算不算國產電腦，還值得商榷。”
“嗯，問題的關鍵是，是不是隻有全部都用國產產品，才算國產大飛機，很多人的疑問也在這裏。但現在看起來，並非如此。”
“是的，我們是造民用飛機，跟軍機不一樣。不光是飛機，任何有軍品屬性的產品肯定要完全國產化，比如咱們的戰鬥機、軍艦、潛艇和北鬥衛星。民用產品則更看重商業成功，造價、性能、服務和市場渠道等都是考慮因素，至於是不是國產，反而沒那麽重要了。”
“可是，我們這個領域，軍民並沒有那麽嚴格的區分啊，裝在民機上的產品其實一樣可以裝軍機。”
“好問題！但我現在沒有答案給你，我們所有的供應商也都沒有答案，我們需要在未來這些年，一起去探索這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