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生命中最盛大的一場相遇

工廠大院家屬區,梁家。

梁家擁有自己的獨立小院,聽說是當初土地主家的老宅子,外屋都推倒了,隻剩下這套主屋,兩道高牆配扇大鐵門一圈,內裏還有兩分自留地。

一進門,院子裏養的一窩母雞帶小雞仔兒,咯咯嘰嘰的叫喚聲,幼時熟悉的一切再現,陸瑤眼眶又濕了,心裏暖暖的。

她真的重生了。

姥爺溫暖厚實的背,姥姥養的雞鴨,院中那棵櫻桃樹,院牆上爬滿的薔薇花藤,空氣裏飄**的飯菜香,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落。

梁姥爺把小外孫女放下時,一看孫女滿臉是淚可嚇著了,又急又慌,又要背著人上衛生所。

看到周小棒時,喝問,“周啟你說,除了溺水,還有啥事兒,讓我們家瑤瑤還受委屈了?”

“不知道。”少年這會隻穿著個小破背心,脖子胸口、胳膊雙腿上新傷又舊傷,顯得狼狽又局促。

不過十三、四的年紀,該是被父母疼愛嗬護的溫室花朵,怎麽跟個街頭小混混似的。

他繃著一張小臉,目光直亮,但眼底劃過了一抹受傷的神色,還是被陸瑤捕捉到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其實都很敏感的,被姥爺像個犯人似的質問,心裏肯定不好受。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周啟的少年時光過得並不平順,父親做生意打傷了人,以為人死了,便畏罪潛逃,留下妻兒老母在鎮子上招人白眼排擠,日子過得極貧困。

還聽說,就在周啟小升初這年,他母親因為意外墜河身亡,從此與奶奶相依為命。幾度輟學,還晚了一年才考上的高中。但在他高考前夕,他奶奶因積勞成疾過世了,直到他拿到高考通知書才知道。

命運在18歲前對周啟有多麽不公,從隻言片語裏很難體會。陸瑤而今親眼得見,除了心疼,更是氣憤。沒想到盧正康跟周啟原來是同鄉,平常就老跟周啟不對付,看來源淵不淺。

她護在少年麵前,解釋,“姥爺,你不要這麽凶小棒哥,他之前為了救我,自己都差點兒溺水,還被盧正康他們毆打。姥爺你看,小棒哥的手受傷了,流血了。”

她轉而拉住姥爺的胳膊,“姥爺,我們送小棒哥去衛生所看看傷,好不好?”

上輩子到死時才知周啟對自己有情,這輩子醒來又被他救,她要好好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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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女兒的話就是聖旨,梁姥爺打消了疑慮,要帶周啟去衛生所。

周啟堅決拒絕不去。

陸瑤瞧出,少年怕用錢,也不想家裏人看到他身上打“白補丁”。因為他家現在太窮了,他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他欠人太多。

陸瑤攥住人,小心勸,“小棒哥,你吃頓飯,算我家還你的救命之恩。不然,明天我和姥爺姥姥隻有親自到你家致謝了。”

周家更不適合待客見人,周啟一聽這話果然乖乖就範。

陸瑤拿了家裏的藥箱,給周啟上藥。周啟臉皮繃得更緊了,向梁姥爺求助。梁姥爺嗬嗬笑著,替少年解了圍。之後梁奶奶拿了件老爺子的長衫給周啟替換,周啟想拒絕,被梁姥爺吼了句“你要穿著濕褲子在我家溜噠試試看”,一下臊紅了少年的臉。

“小棒哥,你穿我姥爺的衣服,挺好看。”

這話換來少年一個瞪眼兒。陸瑤抿著唇直笑。回頭,兩人都幫著梁姥爺擺桌凳,幫梁奶奶端菜。

飯桌上,待到梁家兩佬和小姑娘都動筷子了,周啟才拿起筷子,埋頭隻扒飯。

看著少年骨瘦如柴,隻吃飯都不敢挑菜,陸瑤一陣心疼,直給少年夾菜送肉。兩老也當起小孫女的神助攻,直接扒了隻大雞腿,擱少年碗裏。

周啟的臉皮繃得死死的,耳朵尖兒都紅了。

他迅速掃了祖孫三人一眼,那局促的樣子像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整個人都縮成一小團似的,繼續扒飯,隻吃他們挑來的菜。

陸瑤在心裏歎息,這種拘束、小心翼翼的樣子,是長期不被環境接受、被暴力的自保本能。他圈地自保,也束縛了自己,不敢輕易碰觸別人的圈子。難怪高中時,他給她的感覺既狂傲,又有些壓抑。

一頓飯,周啟吃得又快又急,另三人才吃到一半,他就吃完了。

他抹抹嘴,起身道謝,還朝梁姥爺鞠了個躬,就跑出了大門。

“哎,小棒哥,等等,這裏還有一隻雞腿你帶回家去吃啦!”

陸瑤忙扒下一隻雞腿,用油紙一包,追了出去。

梁家二佬見狀,麵麵相窺:他家小孫女兒對救命恩人是不是太殷勤了點兒啊?雖說對救命恩人湧泉相報也是禮數。到底是個小姑娘,這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小棒哥,你的衣服還在我家裏呢!我姥姥幫你烤幹了,你等等,我幫你去拿,不然我隻有送到你家了。”

陸瑤拿衣服時,想到少年瘦弱的樣子,又跑去廚房拿了一堆好吃的,打包好,全塞給周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揮揮小手就跑掉了。

“小棒哥,回去路上你記得繞開盧家,小心肥驢哦!”

遠遠的,少女的叮囑響在周啟耳邊。

周啟看著手裏的東西,雙手收緊,轉身回家。

……

周家,住在鎮子南邊的一片沼窪地邊,位置偏僻,仿佛完全獨立在鎮子外。

剛走過小溝橋,聽到家裏傳出刺耳的叫罵、摔砸聲,立即飛也似的衝了回去。

遠遠的,就看到陳華站在自家門口叫罵。

“臭婊子,死狐狸精,一天到晚在外麵勾引野男人的賤種,看我不撕爛你這張臉,讓你勾引我家老盧。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