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撫傷撫疼撫心急
“哎呀！伢子，你咋啦？受傷啦！啊？！……”李小燕將自己哭喊成了一團驚惶！
尚青竹後腦勺頭發裏顯出驚恐的血漬，腳踝處更是皮開肉綻、鮮血直淋！
她多虧尚青竹用力猛推的一把！
李小燕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很大的推力推得趔趄地向前衝去！衝力很大，前衝的速度很快，所以她隻不過小腿被圍牆倒塌時幾塊掉落的磚塊蹭到，並沒受多大的傷。
可遲跑一步的尚青竹就沒那麽幸運了！一塊磚砸到了他的後腦勺，從小腿到腳跟、腳踝都被砸傷了！
李小燕回身再護著尚青竹時，一手摸到孩子頭上的鮮血，嚇得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
操場上的學生也都傻了！慌亂從他們張大的嘴巴與眼睛裏飛出！
聽到動靜趕來的老師、教導主任慌著把李小燕和尚青竹背到辦公室，再吆喝著學生們趕緊回教室，避免圍觀那張著豁口的斷牆再吐出什麽突襲的“暗箭”。
“伢子，你怎麽樣?伢子！告訴老師！哪裏疼？別忍，喊出來啊！啊？”
看著尚青竹麵黃肌瘦的臉**著泛白的疼痛，緊咬的嘴唇哆嗦著，李小燕又是自責又是懊悔，更壓不住翻湧的心疼，撲到他身邊，上下摩挲著檢查孩子的身體。
尚青竹再野，再皮實，也壓不住心裏的害怕與委屈，聽到李小燕的話，看到她手足無措不斷撫著自己的胳膊和腿手，又戰兢著查看他受傷的腦袋，忍不住哭了出來：“老師，我害怕！我疼！頭疼，腳也疼！還有腿！”
伢子的哭聲刺著紮著老師們的心。
大家各自分頭慌亂地找著自備的藥膏、藥水、繃帶等。蔣老師幹脆將自行車推進教室，要載著尚青竹去看傷。
“我也去！”李小燕控製不住眼淚滾滾落下，跑出教室也推了自行車，正要蹬時，感覺後座一沉。
轉頭一看，是吳向拉住了她焦急的自行車後座：“老師，我陪你去吧？尚青竹等會要回家，你又不知他家在哪裏。”
——
李小燕沒想到，尚青竹叔嬸家竟是這樣貧窘簡陋！
她本身生活、工作在農村，親身體會著改革開放後，農村家庭在漸漸富裕起來。李小燕也知道少數情況特殊的農戶，還存在著不小的生活困難。她在家訪時了解到，一些孩子不能享受九年義務教育、失學在外，這是一個重要原因。
可當李小燕載著包紮過的尚青竹跟著吳向，一路騎到尚守田家中時，還是為尚家的情況唏噓不已。
在遠近瓦頂、磚牆、窗明院淨的農戶之中，尚家那用顏色不一舊磚混雜著砌壘的房屋靜默著低矮的寒酸。
尚家屋外沒有院子。用土坯勉強圍出的一小塊平地上，舊竹片、舊木條紮的鵝圈占了小半的麵積，旁邊還有同樣髒舊的雞籠、鴨舍、牛棚。
“我叔腿不好，耕田離不了我家阿黑！”尚青竹掙紮著從李小燕自行車上跳下，為她介紹棚裏的那頭大水牛，“它脾性好，就是胃口大，每次要吃很多草！”
正在灑著雞食的許萍轉頭，看見他們，吃驚地小跑過來。
屋裏的尚守田聽到動靜，也踮著腳、一跛一跛地出來。
聽到學校沒砌完的圍牆倒塌，砸到了尚青竹，許萍眼睛紅了，帶著哭聲拍打尚青竹的後背：“我和你叔身體這樣，你要是再傷了，家裏還過不過？養你又有什麽用？叫你不要去上學，在家好好放鵝，就是倔了要去！”
尚守田臉色不好看，忍了忍，還是把李小燕朝屋裏讓。
吳向以往隻在放學時跟著尚青竹路過尚家，卻從未進去過。這次，他也好奇地跟了進去，剛一進屋，就驚呼：“尚青竹，你家怎麽這樣暗？哎，那玻璃上那麽多泥灰？怎麽不擦啊？……”
李小燕趕緊把吳向扯到身後，在尚守田讓過的舊木條凳上坐下：“怪我不好，沒看好照顧好伢子！”
“他這傷，沒什麽大問題吧？”許萍用隔年陳茶給李小燕泡了水，端到她麵前，看著尚青竹包了半個腦袋的紗巾，憂心不減。
“鄉衛生院的醫生看過了，沒有腦震**。腿腳上是皮肉傷，沒傷筋動骨……”李小燕低喃著愧疚，拿出之前在縣城裏配的藥和鄉衛生院開的藥，又從自己包裏拿出二十元錢，“這些藥記得給伢子吃和換。錢是我給伢子的營養費，給伢子買些營養品吧。”看見一邊傻愣愣坐著的兩個小女孩，她趕緊又補了一句，“也給妹妹們買一些吃的。”
尚守田嘴裏客氣著，卻沒有將那些藥和錢推回來。
吳向已跟著尚青竹把屋裏屋外看了個遍，嘮叨著：“尚青竹，你家外牆上怎麽沒貼瓷磚啊？……院裏鋪點水泥，就沒這麽多泥了！……你家這桌子、凳子還有床是自己找人做的吧？怎麽沒刨平？沒油過吧？不亮。我媽說上過油再上幾遍漆亮得好看！”
許萍生氣，隻拿了掃帚杆敲打尚青竹的胳膊：“傷著了就好好躺著去，到處亂看亂說什麽？”
李小燕看著不對，拉了吳向就想告辭出門。尚守田卻疑問：“李老師，你們好歹也是鄉裏的中心小學。鄉裏應該有經費。怎麽那圍牆沒砌完，還說倒就倒了？這砸到人，鄉裏應該賠償些醫藥費和營養費吧？這費用不應該讓我們出。”
“這……”李小燕難以回答，“我不認識鄉教辦的同誌。”
“這個我去問！”吳向卻挺了挺驕傲的胸脯，大聲說，“我爸說鄉教辦有個武主任去縣城開會，有時候會到我家在縣城開的飯館吃飯。我去縣裏或我爸回來時，我找機會和我爸說說，讓他去問！”
“對，伢子你問問。”許萍笑了，“不能他武主任有錢吃飯，竹伢子沒錢治傷，是不是？”
——
鄉教辦武主任，被鄉小學（鄉中心小學）胡校長給堵住了！
在鄉裏開會後，剛出會議室的門，胡校長就接到教導主任打來冒著冷汗的電話！
得知具體的消息後，他馬上回頭又將武主任堵在會議室裏。
武主任聽說後，脊梁也有冷汗冒了出來：“你們鄉小學這次圍牆倒塌事故，看著雖小，沒有引起嚴重的人員傷亡，但必須引起足夠重視！我今天就抽時間和你到現場看看去。”
“那您這次一定想辦法把修圍牆的經費，幫我們解決了！”胡校長緊盯著自己的上級，“我們頂著壓力，接了幾個村小學的學生。為了增加教室和設備，您讓我們臨時把修圍牆的事停了，可眼下您也看見了，這事不能再拖了。還有，修補水泥地坪、修籃球場和架子、補體育器材、建閱讀室、添音樂課的風琴、修漏水的教室；還有，老師們的過節福利……都要經費啊！”
“我知道！”武主任是真的為難，“可老胡您也知道，咱們鄉條件不好，發展經濟有那麽多障礙。鄉裏財政年年緊得很，在教育支出這一塊已經很照顧了，實在挪不出那麽多錢！”
“那總不見得一直拖著啊！”胡校長快退休了，也不怕豁出去為伢子們爭取，“今天隻是那一小段圍牆倒了，砸了尚青竹那伢子。明天假使什麽籃球架子倒了、教室屋頂塌了、不平的地麵絆倒了學生，再出什麽事，我擋不住，就讓家長們到鄉裏來。”
“老胡，您可不能這樣！”武主任被逼得無奈，“難道，我擋不住，也讓他們去找鄉政府、找縣教育局？那麽多缺錢缺資源的事，都讓人到鄉裏、到縣裏鬧去？那能逼出錢、解決問題嗎？”
“那您說怎麽辦吧？”胡校長，“難不成，您讓我帶著老師們，把剩下沒倒的圍牆、搖搖晃晃的籃球架子都拆了，自己買水泥去補地坪上的坑，再告訴伢子們，音樂課這幾年隨便唱唱就算了？”
武主任苦笑，拉著胡校長的胳膊：“老胡，我知道您心急。這不，上麵有文件下了嘛，到辦公室看看去！”
“什麽文件？”胡校長迷糊著，“您剛才開會怎麽沒提啊？您知道我多心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