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黑白無常

我遲鈍了好半晌才聚起了神識,腦袋清醒了過來。

幽幽睜開一雙朦朧的眼,我在他懷裏躺了兩三分鍾,眼睛才勉強將他的輪廓,他的眉眼給看的清清楚楚——

他皺著眉頭,關心的凝望著我。

我躺在他懷裏,枕著他的手臂,回過神後心有餘悸的哽咽哭出了聲,一把抱住了他,悶頭在他胸膛上放聲哭嚎:“白旻怎麽辦,我殺人了,我殺人了!白旻我殺人了,我害怕,我好害怕……他不是我殺的,是那個女鬼,她偏要上我的身殺人,怎麽辦白旻,我好害怕,我不要去坐牢,我也不要吃槍子,白旻我怕,我怕!”

我恐懼的一個勁往他懷裏蹭,摟著他的身體,恨不得把自己藏進他的靈魂裏永遠不出來。

他被我這樣用力抱著,脊背很僵硬,許是很不習慣吧……但卻慈悲的沒有推開我。

大手猶豫了兩分鍾,才輕輕放在了我的腦袋上,護住了我的後腦勺。

他亦收臂將我緊摟住,喉結輕聳了一下,壓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溫和安撫我:“好了,別怕了,剩下的交給我,我來解決。”

我瑟瑟的躲在他懷裏不敢出來:“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怎麽辦,白旻,我殺人了!”

“沒有,你沒殺人。殺人的是那個女鬼,與你沒關係。”他耐心的撫慰我。

我還是害怕,全身打抖的哽咽道:“可是、她用的是我的手!我的手上沾血了,我不幹淨了,不幹淨了!”

“胡說。”他沉聲糾正:“你何時手上染血了,你的手很幹淨,我說幹淨,便是幹淨,不信你自己看看。”

“自己看看……”我淚眼朦朧的聽話垂首,收回摟在他腰上的那隻本該染血的爪子,猛吸了兩下鼻涕,定眼一看,果然,什麽顏色都沒有了,我的手很幹淨,一點血,都未曾沾染上……

詫異的回頭,再環視這間電燈昏沉的房子,房間裏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了,原本就倒在我旁邊的新郎官,現在也不知所蹤了,要不是地上還殘留了一大片明晃晃的血跡,我怕是真會以為剛才的那一幕幕都是幻覺。

“他們人呢?”我怯怯問白旻,白旻摟著我,麵無表情道:“怕再嚇著你,就讓他們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了。”

“可、那個被我捅死、不對,被女鬼捅死的男人呢?”我還是害怕,又把頭埋進了他的懷抱裏。

他擰擰眉:“處理了。”

“處理?”

“好了,沒事了,我帶你回去。”他仗義的將手臂穿到我的雙腿下,輕而易舉便將我打橫抱了起來,帶著我抬步離開。

我吸吸鼻涕,往他衣裳上抹了把眼淚,也沒心思再考慮這樣讓他抱著是否妥當,為了多尋覓一些安全感,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他撈的更緊了些。

“你沒必要摟這麽緊,本帝又不會跑。”

我咬唇:“我害怕。”

“本帝在這,你怕什麽?”

“可我……就是害怕。”我一副哭腔的低喃。

他拿我無計可施,便隻好妥協了。

“……罷了,隨你。”

他來救我了,我也終於能放下心了,劫後重生的慶幸感剛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我就再次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

“白旻。”

“嗯。”

“你是白旻麽?”

“你說呢?”

“我會不會是已經死了,所以才會產生幻覺,幻覺裏,是你來救我了。因為我在死前,一直祈求的,就是想讓你突然出現,救我,保護我……”

“……”

“我是太想見到你了,所以死後才會有這麽一場幻覺。老天爺一定是看我太可憐了,所以才讓我在沒有遇見勾魂的鬼差之前,用這種方式,了卻自己一個心願。

要不然,事情怎麽會那麽碰巧,碰巧我差點就要被掐死了的時候,你及時出現了,碰巧你一出現,什麽人都不見了……我聽說,人死了以後,魂魄剛出屍體的那會子,是看不見活人的。我一定是已經死了,所以才看不見那些人……

說不準現在連你都是假的,白旻,白旻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嗎?我都死了你也不來找我,你不是陰間的大官嗎,你怎麽還不出現,你不是要罩著我的嗎?白瞎了老娘供奉了你八年啊!”

我越說越起勁,躲在他懷裏眼淚嘩嘩啦啦的流。

他沒說話,麵上依舊是……根本沒有表情。

“完了,真讓我說中了。”我徹底絕望了,把頭撞在他的胸膛上放聲大哭:“我才二十多歲,我還沒結婚呢,我連新的男朋友都沒來得及找,我不想死啊!嗚嗚,不知道我死這麽遠,白旻還能不能找到我,萬一找不到我,我豈不是連還陽的機會都沒有嘛!”

我一人在那個冰冷的懷抱裏自言自語,濤濤不絕,滿腦子都是:我死得冤啊!

少頃後,抱著我的人終於冷漠的啟了唇:“沈白露,本帝覺得你的腦子,多少有點毛病。”

“你大爺的,你才腦子有毛病呢!”我靠在他懷裏生氣的哭著辯駁,想了想,我又糾結的更正道:“不對,我都已經死了,腦子在我的肉體裏呢,我現在……是根本沒有腦子了嗚嗚嗚嗚……”

他聞言,沒忍住的嗆了一聲,臉色鐵青了半晌,“本帝理解你,你是驚嚇過度了,才導致精神失了常……本帝,是真的,你別怕。本帝來救你了,本帝這就帶你回家。”

“是真的?”我現在的腦袋裏一片混亂,抽泣著冷靜了兩秒,一口咬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悶哼一聲,語氣壓抑,倍顯陰冷:“你在做什麽?”

“疼不疼?”我鬆牙,不怕死的用手又戳了戳剛才咬過的地方。

他的臉色愈發難看了,金眸沉黯,咬牙回答了一句:“你說呢?”

看他這表情,是真的感覺到疼了……

我昂起霧蒙蒙的一雙眼睛,委屈的哼唧了兩聲,無辜解釋道:“我聽說人處在幻覺裏的時候,肉體是感覺不到疼的……”

“所以你就咬本帝?”

“我想驗證一下嘛,總不至於,咬我自己。”我厚著臉皮欲哭。

他眉心擰作一團,陰著臉像是在默默忍住要發火的衝動,自我控製了一陣,再無奈問道:“那你現在,可是確定了?”

我憋屈的抿抿唇,瞪大眼睛朝著他連忙點頭:“確定了確定了,剛才那口感,確定是人肉無疑了!”

他:“……”

我吸溜著鼻涕繼續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裏,軟著聲輕輕問他:“那你,怎麽來的這麽及時?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你怎曉得我有危險?”

“本帝體內有你的血,又受你供奉多年,所以你一有危險,本帝便會立刻感應到。”

我終於明白了,點點頭,“這樣。”

他抱著我離開了別人的樓房,徑直走進了一片淒深夜幕裏。

我窩在他懷中有些乏累,不覺間閉上了雙眼,倚著他的胸膛昏昏欲睡。

隻差一絲絲火候我便能昏過去會周公了,豈料他倏然於沙沙寒林內停下了腳步。

忽起的一陣陰風滲進了我的脊骨,我抱著他打了個寒顫。

“都辦好了?”

“啟稟帝座,那邊的情況,暫時已經解決了。隻是讓那個女鬼給跑了,屬下們這就前去捉拿她歸案!”

“不急,再等等。明天再捉她下去,也不遲。”

“遵旨。”

迷迷糊糊裏聽見了他在和誰說話,我下意識睜開惺忪睡眼,扭頭朝他正前方看去——

“鬼、鬼啊!”這一看才驀然發現,和他說話的根本不是大活人!

那杵在他眼前的兩個家夥,一者身披大黑袍,頭戴大黑高帽,帽子上赫然寫著天下太平四個字,臉抹的比鍋底還黑,眼眶發紅,一對黑溜溜的眼珠子在深夜裏迸發出灼亮的明光,隻需瞧他一眼,便覺全身的睡意都沒了,脊骨像是被冰萃了一樣。神情嚴肅,手持臂膀粗的鐵鏈,一看就是找人算賬的。

另一者身披大白長袍,裝束與身邊的黑衣人一個搭配,隻是白色高帽上寫了一見生財四個大字,不同於同伴的一臉嚴肅,白的這個顯然正常了許多,臉色白皙卻不算慘白,麵帶笑容卻又不滲人,反而給人一種好相處的感覺。瘦瘦高高,懷中抱著白紙花棒子,目光炯炯有神,彼時正笑容可掬的向白旻拱手行禮。

這個打扮,分明就是傳說裏的黑白無常啊!

無常索命,完了,我撞見他們是不是代表,我真的要完蛋了!

“白旻,鬼啊,我害怕,我害怕死了!”我反應激動的往白旻懷中躲,害怕的眼角一片溫熱。

“他們不是要來帶你走的,他們是來幫本帝辦事的,本帝在,你怕什麽?”他低聲同我解釋。

聽了他的話,我才勉強冷靜了幾分。“幫你辦事的?白旻,你抱緊我,我害怕,他們好嚇人……”

他無語的歎了口氣,為了安撫我的情緒,隻好又把我抱緊了些。

“帝座,這姑娘是?”身後那個黑無常低低發問。

他平靜無瀾的回答:“恩人。”

“恩人?帝座的恩人,怎麽會是個凡人?”白無常一開口,滿滿的軟糯少年感,“小姑娘別害怕啊,我們雖然長得嚇人了點,但是我們不吃人哈,我們真不是來索命的,我們是奉帝座旨意過來辦事的,你放心,今天晚上不死人,絕對不死人!”

餘光突然瞥見一道白影一晃就靠了過來,緊接著又是少年聲音從頭頂傳來,“帝座的恩人,我瞧瞧長什麽模樣,咦,她臉上怎麽會有咱們地府的聖花?”

聽見他這樣說,我顫顫的稍稍扭了頭,手還緊抓著白旻的衣襟不放,目光與他視線相接時——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卻先被嚇得連連後退了十幾步……

“王、王、王王王!”

我見狀哽住了。

這也太誇張了吧!雖然我長得是不好看,眼角這朵花也確實很嚇人,可至於可怕到把他一個勾魂使者都給嚇到結巴嗎?

“你怎麽了?竟在帝座麵前如此失態!王什麽?”黑無常也終於看不下去了。

白無常麵目擰巴到猙獰,惶恐至極的一把扯過黑無常胳膊,把黑無常給用力推了過來,“你、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到底什麽事,神神秘秘的!看看看,看什麽呢!”黑無常一腔怨氣的不悅靠過來,嫌棄的也垂眸看了我一眼,“我的娘啊!”

一聲驚呼後,他也被嚇得飄回了兩丈遠開外。

我徹底愣住了。

嗚嗚這都是些什麽鬼呐,我長得有這麽醜麽!

被折騰到一頭霧水的人遠不止我一個,抱著我的金眸男子見兩無常俱是一副撞了鬼的神經樣,壓了壓眉頭,威儀萬千的冷聲詢問:“你們認識?”

“認識!”

“不認識!”

兩無常同時回答。

白旻陰了臉:“到底認識,還是不認識?”

兩無常敬畏的低下頭,麵麵相覷一時不知所措了。

“她不是、不是殿……嗷呦疼!”

黑無常一腳踩在了白無常的鞋麵上,用力一碾,疼的白無常整張臉都抽搐了。

“啟稟帝座,屬下等、不認識這位姑娘。方才白無常所言的認識,隻是因為百年前在無常殿,有一名與這位姑娘樣貌相仿的女仙出現過,女仙後來做錯了事,便被屬下等罰了魂散之刑。剛剛屬下等見到了這位姑娘,誤以為她是那個女仙的轉世,這方紛紛震驚。不過如今仔細想想,魂飛魄散之仙,又怎會再有轉世,除非是混沌池出了差池。”黑無常揖手,一本正經的嚴肅道。

白旻狐疑的掃了兩無常一眼,緩了緩,慢悠悠答道:“混沌池乃是上古神物,地府之心,又怎會輕易出差池。既是魂飛魄散之人,那白露便與她無分毫關係,爾等也無需誠惶誠恐。”

黑無常朝白無常使了個眼神,隨之兩人一同向白旻俯身行禮:“帝座所言極是,是我等浮躁了。”

白無常委屈的悄摸摸抬起那隻受傷的腳,在寬大的白袍子底下甩了甩:“帝座蘇醒,乃是我冥界之大喜,不知帝座打算何時回歸冥界,主持大局?”

白旻垂了垂細密的長眼睫,穩重自持道:“本帝剛剛蘇醒,修為暫且未達圓滿,不宜即刻回冥界。本帝蘇醒的消息僅爾二人可知,暫且勿要宣揚,以免人心動**。”

兩無常聽話的遵從:“我等遵旨。”

白旻頷首示意:“事情辦完了,那就退下吧。”

“是,屬下等告退。”兩無常異口同聲,隨即又是平地一陣陰風掃過,無常鬼瞬息消失在了淒清的冷夜裏。

我將頭靠回他的胸膛上:“我是不是很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