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這是在給我撐腰嗎?

他抱著我不疾不徐的往前走:“不算特別美,卻也算個姿容上乘。眉清目秀,是個好姑娘。怎麽,為何要這麽問?”

“村裏的人,都說我長得醜。”

“皮囊本是俗物,美醜乃是天注定,沒什麽可介懷的。”

“可我是個女孩子,女孩子要是總被人說醜,會自尊心受挫的!”

“……你這麽臉皮厚,還能自尊心受挫?”

“白旻!”

“……咳,本帝開玩笑的,活躍一下氣氛。你長得不醜,他們隻是害怕你臉上的這朵花罷了。因懼而生恨,便是你生的貌若天仙,他們也隻會認為你貌似魑魅魍魎,不堪入目。本就是個飽含偏見與憎惡的說法,何以當真。”

“我若不醜……那剛剛無常鬼看見我,為什麽也會被嚇跑了?”

“他們兩個跟在閻王身邊多年,卻依舊是個不穩重的性子,平日裏神神叨叨慣了,不必搭理他們。”

“哦……那你見過村長的閨女小荷沒?”

“怎麽?”

“你說我好看,還是小荷好看?”

“咳,沒見過。”

“……”

——

他是何時將我抱回去的,我已經不記得了。

隱約隻曉得我和他說完一堆話後,就糊裏糊塗的趴在他懷裏睡著了過去,而這一睡,就是整整一夜加一個上午。

我是在第二天的十一點才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甫一睜開眼,就見到了宋連和小蝴蝶守在我的床頭,眼巴巴的瞪著我……

“自從你走後,白哥哥就一直很擔心你,昨晚半夜的時候,白哥哥突然感應到了你有危險,就命令我們兩個在家裏看門,他獨自離開,前去接應你。你們搞到淩晨兩三點才回來,白哥哥抱你進家門的那會子,你就已經在他懷裏睡著了,他害怕將你吵醒了,你又會想起那些嚇人的事,自己嚇唬自己,胡亂折騰,所以就直接將你帶回了臥室,把你放在了**,讓你自個兒先休息著。

大約是清晨五六點那會子,你突然被夢魘住了,在**大喊大叫,吼的撕心裂肺的,白哥哥好不容易才將你重新哄的安靜下去。後來你在夢裏叫著他的名字,又抓著他的手不放,他沒辦法,就隻好陪了你幾個小時,直到一個時辰前,白哥哥才離開你的房間,出門辦事去了。”

宋連坐在桌子上雙手托腮的鬱悶給我解釋。

我端著一杯酸梅茶,在腦海裏將這兩天發生過的事情給從頭到尾捋了一遍,這才慢慢鎮定下來,“是他們,是他們要用犧牲我的辦法,來換小荷活著……他們就這麽恨我麽,竟然會選擇,把我往火坑裏推。”

自嘲的苦笑出聲:“要不是白旻,我可能,真的要活不下去了。他們怎麽,這麽狠……我本以為,在這裏,多少還有我幾個親人,村長,村長夫人,別人可以不喜歡我,討厭我排斥我,可他們是看著我從小長到大的,他們曾經不是說過,要將我當做親生閨女看待麽?”

“是啊!他們是將你當做親生閨女看待了,這不,讓你冒充他們的親閨女出嫁了。”宋連長長歎了口氣,搖頭正兒八經道:“這世上,最不可測的就是活人心,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他們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的心思,又能變得有多快。我們早就提醒過你,別蹚他家的渾水,別管他家的閑事,你就是不聽。這回子可好,自己吃虧了吧!”

我喝了口茶壓壓驚:“是我錯了,是我太天真了。”腦海裏忽地又閃現了昨晚我親手把刀捅進男人身體的場景,我一抖,杯子從手中掉了下去,哐當砸落在地,碎成了三瓣,“宋連,怎麽辦,怎麽辦,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恐懼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在腦海裏散發開來,一人的出現,又成功讓我吃了一顆定心丸。

“你沒殺人,白露。”男人的大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上,我肩頭一沉,旋即轉身,激動且不可思議的瞧著他。

他還是一襲青衣,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尊貴模樣。

三千青絲垂在肩後,銀冠高束,深青色的衣袍倍顯威儀無雙。

與之前那套龍袍裝束相比,這件常服雖是樸素了太多,可卻依舊遮不住他一身超凡脫俗的氣度。

他不是出門辦事了麽?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白旻……”

他輕輕捏了下我的肩膀,安撫道:“昨晚的事情,本帝會妥善處置的,白露,你沒殺人。是那些人設計你,你恨他們麽?”

他說他會處理,他又要如何處理?人都已經死了……是被我親手用刀捅死的。

不過,白旻他不會騙我的,他既然這樣說了,肯定是有法子了……

我現在除了相信他,也別無選擇了。

“恨?”我無奈笑出聲,蹲下去撿地上的茶杯碎片,“我有資格嗎?是我為村子帶來了層出不窮的禍事,是我為大家帶來了解決不完的麻煩,我就是個喪門星,有什麽資格去恨別人?”

“你是在賭氣。”他負手走到茶桌前坐下,小蝴蝶殷勤的去給他送了杯新茶,他接過茶杯,儒雅的嚐了一口:“那隻女鬼,本帝放她回陶小荷家了,她執念太深,此行勢必要帶走陶小荷,救與不救,全憑你選擇。是要解氣,還是要慈悲,你說了算。”

杯子碎片撿幹淨了,我拿著碎片站起身,詫異看他:“救與不救,我說了算?”

“嗯。”他輕頷首,公平正義道:“此事本就是他們不仁義在先,你又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若願救,那便是為自己積修功德。你若是不願意救,那這個功德,我們不要也罷。”

“不要也罷……”我不敢相信,這話竟然是出自他之口,出自他一個神之口。“你們神,不是向來都講究慈悲為懷,濟世救人的麽?”

他聽到我提及神這個字眼,略為驚訝的抬眸看了我一陣,少時,他大仁大義的緩緩道:“慈悲為懷,濟世救人?慈悲,是對良善之人慈悲,救人,救的是重情重義,命不該絕之人。神仙若不能做到是非分明,辯清善惡,那又有何資格身居高位,受萬千信徒拜供。要是這世上不管什麽樣的人都需要神來慈悲、神來救,天下早就亂套了。”

慵懶凝眸注視我,他淺淺啟唇:“你是不是對神這個身份有誤解,你認知裏的神,都是黑白不分的愚善之人麽?”

“也、也不是。”我結結巴巴的嘀咕道:“小時候聽神話故事,神仙都是隻管救人的,從未聽過,神也有會見死不救的時候……我以為你頂多會勸我放下心中的怨念,不同那些人計較。我以為你會直接出手降服那隻女鬼,根本不用顧及我的想法。我沒想過……你會讓我自己選,你這是在,給我撐腰嗎?”

他好看的金眸依舊是那麽富有吸引力,俊逸的容顏上,未夾半分多餘的情緒,雲清風淡的撂下茶杯,單手從容理了理廣袖,“本帝不喜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來約束人,做人是要有慈悲心,但也得分場合。錯就是錯了,犯了錯,就該承受後果。你本來就是這件事裏的受害者,本帝憑什麽要求你來原諒那些傷害過你的人。

本帝辦事,看重公平二字,況且,你好歹對本帝有恩,算是本帝護著的凡人,本帝容不得本帝的人在外受委屈。是以,你想怎樣選擇都行,你想出口惡氣,那本帝就不再插手此事,讓她順其自然的發展下去。你若想以德報怨,那本帝就讓那些人,親自給你道歉,你心裏舒服了,本帝再收了那女鬼,還陶小荷一世平安。屆時功德,依舊記在你頭上。”

“白旻……”我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

眼角突然就發酸了,我握著掌中的碎片,矯情的背過身去了。

他哽了哽,“你哭什麽?”

我吸了口涼氣,心情複雜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從小到大,除了爸媽與師父,還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我打小就是遭人嫌棄的棺材女,村裏大人小孩都忌諱我,每次被人欺負,我爸媽都總想著息事寧人,能忍則忍,從來沒想過給我出氣,幫我欺負回去……你還是第一個願意出麵給我撐腰的人,我激動。”

他沉默了,無聲良久,方再低低與我道:“沈白露,你父母已經不在了,如今本帝在你身邊,你大可忘記曾經種種,重新來過。人生來是為自己而活,你沒必要活成別人想看見的樣子,隨心而動,做好自己就是了。”

“是啊,隨心而動,做好自己。”我抹了把鼻涕,茶杯碎片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重新振作起來:“對!白旻你說的對,別人怎麽看我,怎麽對我都無所謂,隻要我自己活的開心,過的舒暢就行了!”

轉身問白旻,“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救?”

我頓了頓,想了半晌,堅定點頭:“救!雖然這件事讓我挺生氣,但我不能賭氣同自己過不去。他們都已經這樣對我了,我要是不從他們身上得到點什麽,也太吃虧了些。不管小荷的生死,讓她被女鬼帶走,這樣的話,我一口怨氣雖然出了,但歸根究底,卻是什麽也沒得到。

相反我要是選擇救她,且不論她以後會不會看在我救過她一命,對她有恩的份上,讓她爹與她的親朋好友高抬貴手,少來給我生麻煩,至少這也算是一筆功德。有,總比沒有好。你也說了,我的陽壽不長了,我需要積陰德。我想活著,隻要能生存下來,就算受點委屈也沒什麽。”

他聽罷我的話,朝我投來了欣賞的目光,“好,你果真沒讓本帝失望。”

起身朝我走過來,他負袖威儀道:“既然下定了決心,那我們現在就該去看熱鬧了。”

“熱鬧?”

他立於我眼前,突然廣袖一拂,一道靈光倏爾乍現,晃得我頓時眼裏一片白。

強烈的銀光漸息後,我再睜眼,映入視線的一景一物誠然已是村長陶大叔的家院了。

“這是村長家?我們來的……真快!”我錯愕的扭頭與身邊人感歎。

身邊人輕輕應道:“嗯。”

我抿了抿幹澀的唇,試探著偷偷摸摸往陶大叔堂屋的正門口走去——

正堂裏有兩抹藍火在打架,兩道小旋風裹得屋內桌椅一陣哐當晃動。

我本能的恐慌後退兩步,退到與他並肩,我才鎮定了下來:“裏麵是、鬼火!”

他輕飄飄道:“是村長的夫人,與女鬼在交手。”

“原來是她們兩個打起來了。”我壯了壯膽子,伸腦袋好奇的再往堂屋裏看,那兩道鬼火長得都一模一樣,除了一個強大些,一個看起來羸弱些之外,再無其他區別,根本分不清到底誰是誰啊!“哪個是大娘,哪個是女鬼啊?”

他平靜的站在門口觀戰,“女鬼已經有三四百年的道行了,而村長家的,剛死,新喪,是新鬼。是以村長老伴是鬥不過那個上你身的女鬼的,用不了幾刻鍾,她就該敗下陣來了。本帝這樣說,你可分得清了?”

我恍然大悟,“羸弱、總受欺負的那個是村長老伴兒,大的、渾身火光直往上竄的那個,是上我身的女鬼。”

“正是。”

我鼓鼓腮:“那我們快去捉鬼吧!”一步剛邁出去,可……我想了想,卻又突然改變了主意,“算了,先讓她們打一會兒!她害得我連命都快沒了,我讓她多挨幾分鍾揍,也不過分……”

我昂頭問白旻:“對了,女鬼上我身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了她與小荷的前世,那些場麵裏,小荷與女鬼關係匪淺,感情甚好,小荷被渣男相公欺負的時候,女鬼還總為小荷打抱不平呢!小荷最後因為相公有了新歡,被打入了後院,還差些連大夫人都當不成了。

女鬼不想讓小荷被渣男欺負死,為了保護小荷,竟鋌而走險把渣男的新歡給捅死了,末了還要殺渣男,可惜渣男命大,沒死成,到頭來白白害的女鬼搭進去了一條性命……女鬼既然這麽在意小荷,這會子又為何,偏要帶小荷走呢,她不是不希望小荷死嗎……”

畢竟,曾經她可是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換小荷活下去,也要給小荷一個圓滿的人生的。

往昔拿命保護的人,現在怎會舍得再拉她一起下地獄呢。這一點,我想不通。

“你所看見的,應該隻是她生前所經曆的種種,殊不知,一切事情的答案,都是在她死後,才慢慢被揭開。”他垂眼對上我的目光,耐心的給我解惑:“女鬼被人折磨死後,她們的夫君,不久就因傷口發炎,體膚潰爛而高燒不退,病死於家中了。

府宅上下一時混亂無主,由她夫君生前的親信,府邸的管家出麵迎回了被驅逐於後院的大夫人,並昭告眾人家主的遺書,讓大夫人繼承了家主手下所有的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