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跨越時空的鏈接
“我知道殿下在找這個,也相信殿下,早晚會找到我。”
梵音笑起:“我等了殿下六年,終於得見了。”
聽到六年兩個字時,李錦愣了一下。
他眼眸微眯,注視著麵前的梵音。
隻見她雙唇抿成一線,將麵前的酒一飲而盡:“靖王殿下,太子殿下是冤枉的。”
聞言,李錦麵不改色,神情淡然,心裏卻掀起了一場滔天的巨浪,將他淹沒,令他窒息。
六年前的案子,對李錦而言,至今仍然是一個謎團。
刑部沒有收錄,六扇門沒有記載,所有的細節,所有的證據,據說都保存在上書房內唯一的一卷案宗上。
整個朝野之間,不許提及,也無人敢談論。
以至於李錦之前得到的,都是奇奇怪怪的版本。
直到後來,他將有“全知”之名的沈文,請進了六扇門,在孜孜不倦的收集整理中,才知曉了整個事件的大概模樣。
“六年前,陛下前往行宮避暑,太子殿下奉命處理國事,根本沒有出皇宮半步。”梵音說,“那段時間太子妃大人有孕,我日日都去府上為她彈琴,陪她解悶,所以知曉內情。”
“可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整個京城都在傳言,說太子殿下要反。”梵音說到這裏,麵頰上露出一絲不屑的笑。
“說殿下偷偷給駐紮在行宮的少將軍蕭辰,送了滿滿兩車鎧甲。”她咬著嘴唇,深吸一口氣,“而後,殿下為了穩定整個朝野,便準備自證清白,赤手空拳地親自前往行宮。”
“那之後……”她說到這,攥緊了拳頭,雙唇一張一合,半晌沒有發出聲音。
那之後,李牧確實一個人去了行宮,在去的路上,就被現在的太子李景給抓了個正著。
李牧沒有見到大魏的皇帝,那天選的李義,而是在等待覲見的七天之後,一夜之間成了妄圖逼宮謀反的逆賊。
行宮外,有一支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軍隊,他們打著李牧的旗號,逼宮皇帝,讓他主動退位,交出皇權。
這件事所有的信息和消息,都被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抹消了。
李錦查了這麽久,都沒能將這逼宮的過程給搞清楚。
是誰,帶著什麽隊伍逼宮?
李牧又是為什麽在逼宮之前就被抓了?
這些事情,直到現在,李錦也沒有一個答案。
有的隻是李牧已死,太子妃和遺腹子下落不明,這樣一地雞毛的結局。
“當時,我和太子妃殿下始終在一起。事發之前三天,將軍府的線人匆匆趕來,秘密知會太子妃殿下大事不妙,讓她收拾好行囊,連夜出逃。”
梵音頓了頓:“據說一個叫林忠義的人,拉了兩車的鎧甲要送給少將軍,少將軍察覺到不同尋常,沒有接下。之後這個林忠義,便帶著鎧甲去找一個叫做楊青雲的人,自此一去不回。”
李錦一邊聽她說,指尖一邊在桌上輕輕地婆娑。
梵音此時講述的部分,正好是李錦六年時間都沒有得到的拚圖碎片。
林忠義,楊青雲,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案子中,聽到這兩個陌生的名字。
“你還記得什麽?”許久,李錦問。
可梵音搖了搖頭:“與太子殿下有關的所有消息,就到此為止了。”
她深吸一口氣,坦言:“那天晚上,太子妃原本不肯離開,她堅信聖上英明,堅信殿下並非逼宮小人,堅信一切都會柳暗花明。”
“但……”
梵音的話停在這裏好久,她看著眼前的酒盞,不悲不喜,隻覺天道弄人。
“我當時怕極了,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著若是太子妃出逃了,自己也能跟著跑出去,興許能有一線生機。便極力勸解她,讓她為了腹中的孩子,先避避風頭,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回來就好。”
“最終,太子妃為了肚子裏已經六七個月的孩子,天還未亮,就準備離開。”
梵音說到這裏,眸光呆滯地看著李錦,自嘲一般的笑起來。
笑著笑著,那壓抑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捂著臉哭出了聲。
“可哪有那麽容易逃出去!太子妃前腳剛剛離開,後腳太子府就被團團圍住。太子妃見狀,給了我一些錢,讓我不要跟著她,另謀生路。”
梵音哽咽著抹掉眼淚,繼續說:“她說跟著她,一死可能要死我們兩個,若是分開,總有一個能活下來。”
她咬著牙,努力的控製著自己內心翻滾的痛苦:“她說,隻要活下來,就一定能等到靖王殿下您回來的時候,一切都還有轉機。”
眼前,李錦坐在那裏,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表情,回應她這痛徹心扉的話語。
他看著青花瓷的酒盞,看著麵前的小方桌,看著屋內香爐裏的青煙,看著陽光落在梵音的身上,卻將自己埋在了陰影裏。
他知道啊,知道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李牧一家有多需要自己。
他清楚啊,清楚這一切都是故意被安排,故意被選擇,故意發生在他平定戰亂,不能抽身的特殊的時間裏。
他曾嚐試抗拒,甚至想要力挽狂瀾。
所以冒著一旦暴露就必死無疑的風險,一身黑披風,快馬加鞭自邊疆戰場連夜趕回來。
可邊陲遙遠,李錦想盡辦法不眠不休,也在路上足足花費了七天。
七天,他趕到京城的時候,已是物是人非。
李牧在天牢裏受盡折磨,太子妃岑氏下落不明。
那是李錦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多渺小,在麵對如此困局時,他竟然會想不出任何解決的辦法。
放眼京城,除了自己的外公蕭將軍一家,竟然沒有任何值得信賴的人。
可那時,蕭貴妃被打入冷宮,蕭將軍自身難保,他根本不能去找他們。
李錦一個人,站在看似平靜無波的朱雀門街上,看著眼前恢弘巍峨的皇城,從未有哪個時刻如現在這般,渴望過權利。
一個帶兵打仗,立下汗馬功勞的皇子,他的哥哥意圖謀反,他卻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幫不了。
所有的一切都跳過了他,他被人蒙上了雙眼,捂上了耳朵。
李錦知道啊,身為太子的李牧,尚且能因奪嫡之戰被踩到如此地步。
未來有一天,輪到他李錦的時候……若是不做點什麽,恐怕也會和李牧一樣,重蹈覆轍。
李錦是清醒的,是理智的。
他把所有的一切打碎了咽下去。皇帝不說,他不問,皇帝不講,他就不知道。
不然,不僅救不了李牧,還會把他自己也搭進去。
若他也被抓住了尾巴,那對於這冤案的幕後籌劃者,豈不就是一箭雙雕的好結果?
若他也鋃鐺入獄,失去了地位和話語權,那李牧的冤屈,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又有誰還能幫他伸張?
大魏203年夏末,前一天還是“戰神”將軍的李錦,在此時此刻,宮門之前,咽下了常人不能咽下的痛苦,忍耐了常人不能忍耐的忍耐。
他叩首行禮,轉過身,將黑衣的帽兜戴好,一言不發,一步步地離開了京城。
李錦不論是現在,還是當時,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能做什麽,要做什麽,該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