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殺心頓起
“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許久,從六年前回過神來的李錦,平靜地看著梵音的雙眸:“若是六年前的事情沒有什麽要說的了,就說說現在吧。”
梵音微微一笑,點了下頭。
“我不後悔殺死林茹雪。”她說,“您一直沒有回來,雖然如今已經放下兵權,成了六扇門的門主,卻也是在平定邊關之後才回到的京城。”
“那時候,我失去了太子妃全部的消息,但胸口裏一直憋著一口氣。”她臉上始終笑著,卻好似行屍走肉一般,從內心深處透出一抹淒涼。
“不瞞您說,等待的時間實在是太漫長了。”說到這裏,她自嘲一樣地搖了搖頭,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時間仿佛化成了這入口的綿柔,但卻隻有酸澀,不見甘醇。
回頭看,光陰如夢,讓她幾度哽咽,不知從何言起。
“這些日子裏,我把京城所有的林姓人家都找了出來,挨著個去做他們府裏的侍女。”
“我就是想,如果能在您回來之前,就找出來那個林忠義是誰,又在哪裏,未來等您回來的時候,也能省去些許追查的功夫。”
說這話的時候,梵音抬手,咬著自己右手拇指的指甲,眼眸裏流淌著傷心、失落與不甘的情愫。
那眼波流轉的痕跡,仿佛無聲地同李錦講述著,她這些年的等待,都遭遇了哪些非人的磨難。
李錦端起麵前的酒盞,恭敬且正式地頷首鞠躬,一飲而盡。
他敬她,也愧對她。
靖王李錦的這一杯酒,讓梵音心中對他所有的埋怨,終究還是放下了。
她等這一刻等了這麽久,想盡各種辦法,隻為了活下去。
作為侍女活下去,作為情婦活下去,作為填房活下去,作為低賤的奴隸活下去……
隻為了今天,隻為了這些自己牢牢憋在心底的真相,不被淹沒,不被掩蓋,不隨著李牧的死,消失在這坦**的天地間。
她鼻子一酸,流下兩行眼淚,麵頰上卻平靜如水,笑意仍在。
這些年的等待,值了。
許久,梵音抹掉了麵頰上的淚,繼續道:“後來,我到了工部侍郎林詠德的家裏,也終於有了林忠義的線索,他是林詠德的親哥哥,但卻已經十幾年不曾來往。”
“而林茹雪就是林忠義的侄女。她囂張跋扈,性情惡劣,還對您一直抱著幻想。”
說到這,她吭哧一下笑了出來:“也怪我天真,我本以為,我在她身旁長久一些,總有一天我會因為她處心積慮地接近您,得以與您相見。得以用最不受人矚目的方式,將這些消息傳遞給您。”
她淡然的搖了搖頭,薄唇抿成一線。
梵音沒想到,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阻礙著他們的相見。
林茹雪所有的處心積慮,都被李錦輕而易舉的破解了。
“她一連兩年都沒能見到您一麵後,脾氣開始變得怪異。也就是那個時候,她不知為何,突然對我發難,說我是偷了她手鐲的賊。”
梵音說到這裏,指尖輕輕撫摸著盒子裏白潤的玉鐲,麵頰上難得揚起了真心的笑容。
“我當時,憤怒,生氣,憎惡到了極點,但卻沒有辦法,為了隱姓埋名地繼續活下去,我必須求一個私了的方式。”她幹笑一聲,“不然,若我被她送到官府,被人發現是六年前太子府裏的漏網之魚,我就再也沒有能見到您的希望了。”
“所以,我忍下了一切,將手鐲給了林茹雪,從林府出來,另謀生路。”
梵音說到這裏,李錦卻抬手打斷了她。
“你說你在林府的時候,便是隱姓埋名?”他問。
“正是。”梵音點頭,“自從太子府出事之後,我改了很多次名字,就為了掩蓋住梵音這個……太子殿下贈給我的名字。”
李錦雙手抱胸,注視著桌子上的青花瓷小盞。
他清楚的記得,昨天夜裏從那一籠饅頭中拿到的字條上,寫著林茹雪的鐲子,是從梵音手裏搶來的。
確實是梵音二字,不是別的什麽其他的名字。
“除了你,還有誰在那天僥幸逃脫?”他抬眼,看著梵音稍顯詫異的麵頰。
許久,她搖了搖頭:“如果有,就隻有太子妃一個人了。”
“當時,金吾衛將整個太子府圍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子時,很多人都在睡夢中。那陣子也沒有人回家探親,所以除了我和太子妃兩個人,全都被抓了。”她說到這裏,搖了搖頭,“……而後全都死了。”
死了。
李錦聽到這兩個字,絲毫沒有波瀾。
這也是為什麽,他這麽多年,都無法得知到底發生了什麽的重要原因。
對外,太子府被查抄後,說的是全員發配邊疆。
實際上,是在發配邊疆的路上,官道遇匪,所有人都死了,包括太子李牧。
但隻有傻子會以為,他們遇到了真的劫匪。
可若太子府裏,所有知曉梵音身份的人都已經死了,那麽林家將紙條塞進饅頭中的又是何人?
“梵音自知犯下滔天大罪,但梵音不覺後悔。”
她轉頭,看著窗外碧藍如洗的天空,看著飛鳥拍翅而過。
“我沒有一天不恨林茹雪,她奪走的是我最珍貴的寶物,那是太子殿下親自賜給我的鐲子。殿下與太子妃待我恩重如山,我咽不下這口氣。”她笑起,“她該死。”
聽到這裏,李錦大抵上明白了她殺人的動機,這並非單純的複仇那麽簡單。
她想利用複仇這件事,順水推舟,將李錦引來。
李錦注視著她,什麽都沒有說,眼眸裏映出她含笑的模樣。
“我始終沒有機會能夠到皇城去見您。這些話,這些事情,我必須親自,當麵和您說。所以,我對林茹雪的恨,就被我當成一個誘餌,趁著您回到京城,引導著您親自來找我。”
她說:“那天,林茹雪爛醉之後,在錦華樓大鬧一場,我知道機會來了。趁著月色,我弄壞了她馬車的輪軸,而後在錦華樓外不遠的地方,停了一輛灰色的車。”
“林茹雪出來的時候,神智還算清醒,見到是我,便出言不遜,嘲笑我是賊。”
說到這,她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一年未見的林茹雪,依舊是那樣囂張跋扈。
她見到梵音的時候,抬手指著她的眉心,嘲諷地說:“喲,這不是我們林家的那個賊麽!”
原先,梵音還想著,將她打暈或者灌醉之後,把鐲子拿回來,扔她到煙花酒巷。
如此,便已經足夠讓她親自去六扇門大鬧一場,引起李錦的注意了。
但就在那時,她推翻了自己原本的計劃,殺心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