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京城大仵作

楊安與方青有關,是李錦在屋裏,麵對著那十二個不同的紅印章,得出的最關鍵結論。

李錦拿捏著戳在方府門口的那把飛刀,腦海中將它帶來的那個“序”字,回味了很多遍。

行書,墨跡無味,筆法瀟灑。

紙張輕薄,隨處可見,連同那把小刀一樣,是市井處處都有的尋常物什。

根本無從查起。

但李錦覺得,問題的關鍵,應該在序字,楊安和方青,以及那十二個印章上。

那之間若有若無的聯係,勾著李錦的心,讓他越發好奇。

他能夠感受到,這兩件案子的背後,似乎有一股力量,勾著他從林陽走到小林縣,勾著他從小林縣再到益陽。

這到底是什麽勢力,又是什麽人,懷著什麽樣的目的,領著他層層深入,卻又隻肯為他展示冰山一角?隻肯露出一個迷蒙的雛形?

這些問題的答案,大概隻有繼續往前,繼續深入,才能知曉。

馬車悠悠北上,沿著官道走了十幾天的路程。終於在端午佳節之前,看到了京城高聳的城牆。

大魏,這幅員遼闊,山川秀麗的大帝國。它的京城,用最恢弘霸氣的城門,迎接八方賓客,接待四海賓朋。

坐在馬車前的金舒,不由得被眼前壯美的景象吸引,呆若木雞。

若她前生日曆倒退千年,華夏最為鼎盛輝煌的王朝,大抵也就如眼前這般豪邁、壯闊、恢宏。

“金先生是第一次來京城吧。”李錦撩開金舒背後的簾子,笑著說。

“京城是裏坊製,布局有如棋盤,每個坊之間有坊牆阻隔,實行宵禁。不過捕快衙役,還有金吾衛,不在這宵禁的製度管轄之內。”

“中軸線是直通皇城的朱雀門街,開十二座城門,東西城各有一個商市,你住的院子在崇仁坊,離我的靖王府一街之隔。”

聽到這裏,金舒愣了一下:“一街之隔?!”

李錦點頭,有理有據:“嗯,這樣金榮來讀書上課,不用走很遠。”

金舒剛要道謝,隻聽李錦又補了一句:“夜間偶有急案,也方便先生出活。”

他笑的溫柔文雅,眉眼彎成了一輪月。

金舒幹笑,轉頭認真地說:“王爺,超時出活,是要加工錢的哦。”

“銀子到,我到,銀子不到,我睡覺。”

一句話,把李錦怔住了。

他詫異半晌,十分敬佩地開口吐槽:“你知不知道,在這大魏皇城裏,能與我討價還價的人,那可是不多。”

誰知金舒豎起一根手指,直接跳過了他的話,鄭重其事道:“夜晚出活,一個時辰一兩銀子。”

這視財如命的模樣,李錦服了。

他豎起大拇指,打心底佩服:“二兩一整夜,再多沒有!”

說完,一把放下簾子,雙手抱胸,眉頭緊促的瞧著與他麵對麵坐著,笑意盈盈的金榮。

他抱怨道:“你以後可別和她一樣,斤斤計較,心胸一點都不寬廣。”

誰知,金榮笑的更開:“靖王哥哥若是一夜三兩,我哥心胸保準如大海般寬廣。”

李錦愣了,看著他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這般一本正經財迷的樣子,深吸一口氣。

真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馬車穿過高聳的城門,卻並沒有先到崇仁坊,而是一路不停,走完了整條朱雀門街。

隨後,於一眾鎧甲侍衛盤查之後,直接進入了皇城腹地。

這是金舒第一次,距離皇權中心如此的近。

在承天門街行了不久,馬車最終停在了一處白牆黑瓦,格外莊嚴的大門前。

往上,禦筆金字的“六扇門”三個金色大字,蒼勁有力,在匾額上盡顯威儀。

“往後此處,便是金先生要常來的地方了。”李錦輕快地跳下,轉身將金榮一把抱起,放在身旁。

金舒瞧著那匾額,長長舒了一口氣。

終究是逃不過老本行,兜兜轉轉,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在自己的第二次人生裏,肩頭上落下了相同的職責。

讓死者說話,讓沉冤昭雪,金舒此刻,百感交集。

她身側,李錦拉著金榮的手,淺笑盈盈的睨了她一眼:“還愣著幹什麽,隨我來。”

說完,他大步向前,邁過門檻。

這裏不愧是大魏統領三法司衙門的最核心機構,放眼整個六扇門內,灰牆黑柱,威儀盡顯。

尋常大門兩側喜放石獅,但六扇門左右,確是兩隻解豸的雕像。

“司法公正。”李錦站在門內笑起,“聰慧如先生,當不用我多言。”

獬豸,公平公正的象征。

金舒笑起,轉身邁過了六扇門的門檻。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雖然是不同的時空,卻帶著些許相似的文化。

也許自己死後會來到這裏,也是一種定數,一種必然。

沿著門內一條大路走了一半,迎麵一個熟悉的身影,焦急地迎了過來。

“門主,有要事。”雲飛拱手,行了個禮。

看他神情嚴肅,金舒道:“王爺先去忙,我隨周大人去仵作房認認路。”

“也好。”李錦點頭,將金榮的手遞給了金舒,而後背手而行,與雲飛一同消失在回廊的深處。

說是仵作房,其實是一個挺大的院落,有正堂有廂房,還有專門用來勘驗的特殊房間。

剛進院子,金榮就被一旁的荷塘吸引了注意,一個人蹲在池子旁玩耍。

“小公子在這裏玩,金先生大可放心,有人暗中保護,不會出任何問題。”周正邊說,邊領著金舒往正堂的方向走。

“仵作房平日人不多,帶上金先生,最多也就三五個。”周正瞧著她詫異的神色,解釋道,“門主要求極高,除了京城的大仵作,先生還是第一個能來六扇門常駐的仵作。”

正堂蠻大,邁過門檻,迎麵便是一排排的博古架,上麵滿滿當當都是文卷。還掛著一些人體圖,器官的結構圖。

雖是黑白筆墨,但這工筆勾勒出的例圖,詳盡不已。

再加一旁,寥寥幾筆便勾勒出幾個致命傷的位置,精準不見錯亂,金舒對這未曾謀麵的大仵作,心中騰起一股好奇。

能夠在沒有儀器輔助的封建時代,畫出如此精細的人體圖,不得不佩服。

角落處,一張紫檀木的大方桌,上麵擺著筆墨紙硯,燃一支沉檀線香,青煙直上。

周正說:“大仵作並不常在,日後會有機會遇到。”

可話音剛落,院子外便傳來腳步聲。

被稱之為大仵作的男人,滿頭白發,一身黑衣,身形消瘦卻健步如飛,徑直衝著正堂走了過來:“周大人開什麽玩笑,仵作房添人的日子,我豈會不在?”

他睨了周正一眼,目光落在金舒的身上。

嚴詔,這個名字並不常見,但大仵作這三個字,在大魏幾乎是無人不曉。

他與大魏皇帝李義是過命的交情,是整個六扇門內,李義唯一信得過的人。

金舒愣了一下,拱手行禮:“金舒給嚴大人請安。”

豆芽菜一樣的身板,陰柔的氣息,顴骨、額頭、脖頸的經絡、手與手臂的比例、上下半身身形的特點,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嚴詔隻用了一息的時間,便斷定眼前的人,是個女扮男裝的家夥。

他微微眯眼,一聲冷哼。

好一個靖王李錦,說著要親自去定州,為他撈一個屍語術的傳人回來,沒想到撈了倆月,撈著一個女人。

在大魏開國至今,掩蓋女子身份混進六扇門來的,眼前這可是頭一個。

他瞧著金舒恭敬的模樣,話裏有話:“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弄這麽一顆豆芽菜回來,是要在我這仵作房,開墾一片試驗田?”

他都能看出來是女子,那李錦便更不可能不知道這金先生的真實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