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戛然而止

一樁慘烈的寡婦遇害案,抽絲剝繭了這麽多天,從小林縣到益陽城,行至今日,所有的線索戛然而止。

金舒看著躺在仵作房裏的三具屍體,在燭火的助力下,連夜勘驗。

他們口鼻處,氣管裏,均有吸入的大量灰燼,氣管內壁還有灼傷痕跡。

血液成櫻桃紅色,全身**的皮膚重度燒傷。

金舒竭盡全力,想要找到他殺的痕跡,卻最終在所有的證據麵前,不得不給出,死於濃煙中毒,是意外身亡的最終結論。

沒有奇怪的跡象,沒有銳器的劃痕,沒有鈍器的擊打,什麽都沒有。

皓月當空,長夜難明。

李錦雙手抱胸,站在門口一言不發,一下就到了天亮。

他終於極其艱難的,接受了這一案相關的一切線索,都中斷了的現狀。

李錦淡淡的說:“先生把護本寫了吧,這案子,該結了。”

說完,他轉身,迎著初升的太陽,深吸了一口氣:“謝謝你。”

屋內,金舒的眼眸裏,倒映著李錦的背影。

看著他遠去的模樣,金舒心裏說不出的憋悶。

那一天,李錦把自己一個人,關在益陽縣衙的廂房裏,一整日誰也不見。

第二日,周正守在門口,神色凝重。

院子裏,金舒帶著金榮,一筆一劃地在教他寫字。

她時不時抬眼瞧一瞧李錦屋門的方向,心裏仍然覺得不是滋味。

案子的線索斷了,方青在這個節骨眼上,極為巧合地死於一場,由柴房走水引發的大火。

這感覺,就像是安穩的走在晴空萬裏的坦途上,卻突然天降驚雷,道路開裂。

眼前突然變成了斷頭路,變成了高聳的懸崖,變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

使得他們追求真相的腳步,不得不止步於此。

甚至還需要停下來,退回去,回到最初的分歧點,重新開辟另一條路。

不甘心啊!

明明竭盡全力,怎奈何努力的結果是一切歸零,任誰都會覺得上天不公,令人絕望。

這種心情,金舒理解,但幫不上忙。

大魏的靖王李錦,在衙門裏閉門不出一整日,這可把益陽知縣杜進快嚇出病了。

他坐立不安,輾轉難眠,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可不必,王爺心中有數。”周正黑著臉,將想要闖進去的杜進,第六次攔了下來。

杜進一臉委屈。

恰在此時,周正身後的門支呀一聲響了。

李錦凝著眉頭,看著臉上盡是焦急不安的杜進,調侃道:“杜大人,本王幫你查了三天的案子,熬了兩個晚上沒合眼,就在你這廂房睡一天,你還沒完沒了啊?”

杜進聞言,更是委屈:“這,下官是見王爺整日不出,水米未進,怕您身子扛不住哇。”

李錦輕笑,擺了擺手:“行了,本王餓了,備膳吧。”

這話,讓愁的臉上多冒出好幾條小皺紋的杜進,感激涕零。

他一路小跑,忙吩咐廚房端膳去了。那模樣,跟過年似的。

也不知他這一兩日受的都是怎樣的煎熬,興許日夜惴惴不安,生怕大名鼎鼎的靖王,餓死在自己的廂房裏。

見他興高采烈的出了院子,金榮放下了狼毫小筆,蹭得從石凳上跳下來,三兩步跑到李錦的麵前。

他像個小大人一般,煞有介事道:“我哥常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此路不通,就換下一條路。案子上的事情,靖王哥哥不要傷心,條條大路,總有坦途。”

李錦抬眉,睨著他的麵頰:“靖王哥哥?”

院子裏桃花樹下,石桌之旁,一手提著毛筆的金舒,神情比眼前的李錦還要精彩。

哎這金榮小兔崽子,怎麽突然口出狂言!

哎這靖王也是,明明是一番為他寬心的話,怎麽就揪住這無關緊要的一個詞不放啊!

她抿嘴,放下手裏的毛筆,趕忙走來扯一把金榮:“別亂喊,靖王殿下就是靖王殿下,要是成哥哥了還得了?”

邊說,邊故作嗔怒,抬手按著金榮的腦袋:“快給殿下賠禮道歉!”

瞧著眼前這對姐弟,李錦勾唇笑起,意味深長道:“叫哥哥倒也不錯。”

金舒一滯。

“反正又不會弄混。”他話裏有話,眼眸微眯,手裏的折扇自空中劃出一道弧,貼著金舒的右耳,緩緩擦過。

這突如其至的曖昧動作,讓金舒腦袋一懵,想說的話全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李錦卻仿佛故意,用冰涼的扇柄,沿著她的下頜骨劃過去,最終落在她的肩頭上,啪啪敲了兩下:“你說對吧,金先生?”

風過,桃樹輕舞,沙沙作響,片片碎光落在李錦的身上,映在金舒的眸子裏,將這稍顯尷尬的氣氛,暈染出微醺的色彩。

隻是身在其中的當事人,一個笑得十分燦爛,另一個脖子抻得特別勉強。

以至於站在他們中間的金榮,看在眼裏,心如明鏡,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對!”

不出意外,下一秒,金舒目光往下一瞟,瞪了他一眼,心中一通咆哮。

對個鏟鏟,對個大頭鬼。

她抿嘴,重新審視了一下當前的現狀。

他,李錦,大魏的三皇子,心思縝密,邏輯嚴謹。

她,金舒,無權、無錢、無勢,三無人員。

鬥不過,惹不起,拚不贏,勝算為零。

金舒撇嘴,滿臉堆著笑意:“王爺,金榮還小,孩童戲言,您就大人有大量,別嚇唬孩子了。”

“我嚇唬他了?”李錦抬眉。

就見這人小鬼大的金榮,擺手搖頭,義正言辭:“那定然是沒有的事兒。”

“看,他說沒有。”

眼前這兩個人,一唱一和,把金舒給說懵了。

她就沒搞明白,不過就半個月的功夫,這靖王怎麽就靠著一路上講故事,把金榮也給收買了?

當下,三月的尾巴,天氣漸暖。

站在門口擔心了兩日的周正,瞧著李錦心情大好,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

“先生收拾收拾,我們明日啟程。”李錦輕輕撫著金榮的長發,目光柔和。

這個孩子總是給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像是久別重逢,又像是一見如故。

“不必擔心,雖然從方青這個切入點,線索已經斷了。但周正那夜從密室中,還是拿出了不少東西。回京之後整理一下,從長計議。”

李錦抬眼,看著湛藍的天空,伸了個懶腰:“再者,隻要楊安還在手裏,一切都還有轉機。”

他說這些的時候,眸光帶笑,好似在說,那帶著盈盈笑意的靖王李錦,一如往昔,始終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