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刀口舔血
巫零慵懶地在車裏躺著，慕白趕了四個多時辰的馬車，終於看到一間用竹棚子搭起來的茶鋪，裏麵飄出陣陣酒香、肉香，但四周全是荒林野草。
巫零聞到誘人的肉香，從馬車裏伸出腦袋：“真香！”
慕白微微皺眉：“此地恐怕有詐。”
此地正在一個三岔路口，北上是虞山龍嶺，南下是都城盛京，四周都荒蕪無人。
巫零像是沒聽到一樣，歡喜地從馬車上跳下來。
夕陽勝血，漸漸要隱沒在山穀之後，倒是茶鋪上掛著的燈籠明亮如晝。
慕白朝著南下方向看了一眼，將馬車停好後，跟著巫零在一張板桌前坐下。旁邊坐著一位錦衣華服的男子，約莫二十歲上下，像也是剛剛來的，麵前還未有任何吃食。
茶鋪的主人是個跛子，看起來三十出頭，旁邊還帶著一位老婦人，已滿頭霜發。
巫零道：“掌櫃，一壺酒，兩斤醬牛肉，再來一碟鹹花生。”
“不要酒，換一壺茶，也不要鹹花生，換六個饅頭。”慕白淡淡出聲，更改了她的需求。
跛子過來，笑道：“二位，小的該聽誰的？”
巫零與慕白對望一眼，慕白微微一笑，卻頗有壓力。巫零歎了口氣：“聽他的吧。”
“得咧。一壺茶，兩斤醬牛肉，六個饅頭。”跛子拄著拐杖，左右搖擺地走回竹棚子下麵。
慕白溫言道：“野外難免有花，你本是過敏體質，喝了酒，聞了花，便會暈倒，眼下還是謹慎點好。”
巫零一笑：“小可愛，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像個管家婆？”她靠過去，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胳膊。
慕白：“……”
他目色一轉，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巫零都要被他那雙炙熱如火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抓緊調戲道：“你喜歡做管家婆是不是？”
慕白道：“你看，路邊的小花開得真好看。”
巫零：“……”
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尖，又是一次失敗的調戲。
巫零眼珠一轉，不想認輸，心裏又琢磨著別的話，忽然想到一事，又靠近了一些：“小可愛，你隨我‘私奔’出來，今夜要不要委身於我？”
慕白：“……”
他心口一跳，耳根一燙。
但很快保持住冷靜，沒有說話，隻是收了目光，從懷裏拿出一包糕點，色澤如錦如霞，樣式極為可愛。
巫零一臉歡喜：“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糕點，好吃嗎？”
慕白微笑道：“我做的，鮮花餅，要吃嗎？”
巫零：“……”
她迅速換了個位置，坐在慕白對麵，將鼻子捂住。
慕白並沒有真的將鮮花餅拿起吃掉，而是瞥向了竹棚。
方才離去的跛子拄著拐杖，駝著背，兩條腿一高一低，走路時一瘸一拐。
慕白的視線在他身上一掃而過，沒有說什麽，但心裏清楚，這個人是裝的。
老婦人先為隔壁一桌端上食物，之後才將巫零他們所要食物陸續端上，慕白點頭道了一聲謝後，倒了一杯茶，湯色亮綠，聞起來像是當地名茶。
慕白對這間茶鋪心存疑慮，他暗中斜瞥一眼跛子和老婦人，見他們都在棚下，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情況，他便悄悄地從腰間取出一粒極小的丸子丟到茶碗裏，隻見一些白色顆粒懸浮起來，茶色顯得渾黃。
巫零一看便知道茶碗裏被人下了藥，她扶了扶額，暗地裏指了指牛肉。
慕白剛準備再次試毒，就聽隔壁的男子歡喜道：“好香的肉！”
旁邊的男子大口咬著牛肉，像是幾天沒有沾過葷腥。
巫零也饞得慌。
男子美滋滋地吃著肉，察覺到巫零的目光後，還同她笑了笑：“軟爛，可香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往前一揚，倒在桌上。
都不用慕白試毒。
巫零又扶了扶額，一陣黯然歎息。
跛子和老婦人聞聲橫飛而起，一人掠至隔壁，將那男子抓到手裏，一人來到巫零前麵，用陰沉的目光將她盯著：“不要多管閑事！”
巫零又幽幽一歎：“你怎知我要管閑事？其實我很不想管閑事，因為肚子還餓著在。”
跛子冷言道：“我不管你餓不餓，但你要清楚，隻要你不動，就不會死！”
巫零站起來，很遺憾地又歎了口氣：“我這個人不動就渾身不舒服。”
跛子一哼，丟掉拐杖，右掌捏拳迎麵擊打來。
這一拳力度極沉，但巫零渾然不在意，她蓮足一抬，將板桌踢起，跛子這一拳將板桌打得粉碎。慕白迅速撤離，巫零早已如同燕子般飛走，身姿輕盈宛若仙子。
跛子立刻追上，再次掄拳急攻，巫零暗自一笑，自腰間一撫，軟劍抽出，淩空一轉，那身紅影便如罌粟般綻開。
跛子大驚，隻聽風聲破空，軟劍迎風抖得筆直，急刺而來，他已是避無可避。巫零劍法迅捷，劍光如虹，跛子似已看出她的路數，目中充滿恐懼：“你是……”
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完，就被巫零用劍刃架在脖子上。
巫零微微地笑了，斜瞥了一眼老婦人。
她的臉色一下煞白，緊拽著隔壁桌的男子，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而她手中的男子仍在沉沉昏睡，嘴角邊似還流著口水。
巫零嘴角一勾，問道：“你們的目標是他嗎？”
她瞥了一眼老婦人手中的男子。
跛子沉聲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這事情你管不起！”
“我建議你，下次勸我的時候最好說‘這個事情無趣得很’，要不然我會覺得挺好玩的。”巫零幽幽低歎，聲音裏卻隱含笑意。
跛子咬牙切齒：“你、你是瘋了！”
“別瞎說，這樣會壞我的名聲。”巫零衝他翻了一個白眼，“給你們一條活路，放了那小子……”
老婦人突然喝斷了她的話：“那我們就是死路一條！”
“別急嘛，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巫零斜瞥她一眼，眸色像是月光一般幽幽一冷，“我給你們一百兩銀票，你們拿了錢，找個偏僻的小地方躲起來，以後不要出來混了。”
跛子：“……”
他與老婦人對視一眼，都默不作聲。
巫零見他們不說話，又微微一笑，將軟劍逼近跛子的脖子，似乎要劃出一道血痕：“不接受，就殺了你。”
她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雪的寒意。
跛子呼吸一緊，深知自己不是對手，給老婦人使了一個眼色，她很快將男子放了，巫零將他拽過來後，便放跛子回去。
老婦人問道：“我們銀票呢？”
巫零轉頭看了眼慕白，他早已將包袱準備好，走過來遞了過去，
“想必你方才已經看出我的路數，那麽你應該知道，如果你拿了我的錢，還泄露我的信息，我掘地三尺也能將你找出來。”巫零依舊笑容無暇，可眼底的寒芒已經爆裂。
跛子：“……”
他的額上滲出冷汗，抱拳道：“這一百兩銀票已經夠我們母子後半輩子了，從此我們自會遠離一切。”
“去吧。”巫零收了軟劍，將男子丟在地上，他竟還打起了呼嚕。
慕白看著那二人的背影，夜色已經落下來，但還好有些星月之光，讓這荒郊野嶺之地不會過於漆黑。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江湖人之間過招，雖說巫零全程占據上風，可仍叫他覺得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簡直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
他轉頭望著巫零，心口不自覺地揪緊：“你沒事吧？”
“有事。”她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沉重。
“可有哪裏受傷？”
“想吃肉……”
慕白：“……”
他從懷裏取出一包糕點，巫零記得那東西是鮮花餅，趕緊捂住鼻子，後退一步。
慕白忙道：“牛肉餡。”
巫零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當真？”
慕白拿出一塊放入她的掌心，巫零疑惑地仔細觀察，這麽花哨的東西……會好吃嗎？
她擰下一小塊放進嘴裏，小小地嚐了一口，沒想到外酥裏嫩，牛肉鮮香微辣。
巫零順手將剩下的全部拿過來，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小可愛，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簡直是行走江湖必備法寶！”
慕白微微笑道：“你喜歡就好。”
他忽然在想，以後隻要是她喜歡的，他就全力滿足。
巫零看著他忽然變寵溺的眼神，有些不適應了，但心裏卻歡喜甜暖。
慕白轉眸望著躺在地上的男子，問道：“他怎麽辦？”
巫零一邊吃著牛肉餅，一邊道：“先不說這個，你剛剛怎麽看出跛子有問題？”
慕白道：“他雙腿健在，走路時仍一瘸一拐，說明是兩腿不等長引發行走不穩。這種情況下他應該脊柱側彎，雙肩不平，雙腿微曲。可他卻什麽都沒有，隻是彎著背，走得一瘸一拐。”
巫零讚道：“小可愛，沒想到你不僅會驗死人，還會驗活人。”
慕白道：“一個人無論生死都有他的習慣。”
巫零點頭，轉目指著躺在地上的男子，道：“那你怎麽樣看他？”
慕白打量地上的人，眼神多了幾分複雜。
此人年齡、身高、臉型都與他相近，身上的衣裳看起來很是名貴，腰間掛著一枚無瑕的羊脂白玉，雕刻著的朱雀圖紋，也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如今他閉目睡得正香，性情大約也是灑脫不羈的一類。
除此之外，得不出更有價值的線索。
慕白望向巫零。
她眼裏閃動著狡黠的微光：“他、有、錢！”
慕白：“……”
“我們要不把他給……”巫零慢慢抬起手，在脖子輕輕一滑。
她身後的荒林茫茫，有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正在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