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卷二·玉海山莊案01.結伴而行
楔子
虞山龍嶺孤懸陡絕,山頂之上建有玉海山莊,名揚天下。
如今夜黑,濃霧籠罩,已辨不出方位。
一個大漢手裏拿著白色燈籠在院子裏巡邏,眼下霧氣實在太大,就連一尺之外的景致都看不清楚。可突然之間潮濕的冷霧散動了一些,露出一個“人”影。
“他”全身縞素,頭上卻蓋著鸞鳳和鳴的紅色喜帕。
像鬼一樣,沒有雙腳。
大漢一怔,恐懼瞬間爬遍全身:“什、什麽人?”
“他”不言不語,抽出自己的大刀,向大漢頭頂急劈而去。
大漢也是習過武的,雙掌合一接過刀刃,可是鮮血仍是從他的頭頂落下,他目瞪口呆,眼裏發出異光。
“你是…‘鬼新娘’……”
01.結伴而行
五月十一日,巳時。
恫兮鎮位於西南方,地勢偏僻,巫零出了鎮門,麵前就是一條延綿在山間的小路。早上的太陽雖不熱烈,但陽光繁盛,她的額上已滲出汗來。
巫零苦笑了下:“真想舒舒服服地躺在馬車裏,也不是哪個家夥把鎮上的馬和馬車都買完了。真是可惡!”
“嘶——”
巫零突然聽到一聲馬鳴,環顧四周,見前麵的大樹後有個彩繪銅車,四角掛著金色的穗子,前麵垂著深紫錦緞,頂上還綴滿了鮮花。
在陽光的照射下,看起來華麗又有點……豔俗。
“不是吧……”
這讓她想去又不敢去。
巫零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走到馬車麵前:“請問馬車怎麽賣?”
“不賣。”
這聲音聽起來極為耳熟。
他一穿月白,將車上的布幔掀起來。
那張精致的臉被陽光被勾勒出柔和的光澤,他抬眸看她,眸底似升起一抹星光,微抿的嘴角雖然沒有彎出一道弧度,但不至讓人冰冷,隻覺得清雅好看。
巫零笑道:“小可愛,你果然口是心非,要為我送行。”
慕白一夜未眠,氣色有點不好,他本是心事頗重,可看到巫零後,不自覺地輕鬆起來,就好像陽光照到了心底。
他懷揣著包袱從車上下來,自從上次的約定後,他再也沒有往身上塗抹香料,但是巫零仍捂住鼻子,後退一步,因為這馬車實在太香了。
“阿嚏——阿嚏——阿嚏——”
慕白淡淡道:“我並非為你送行,而是我已向高大人請辭。”
巫零一怔:“請辭?莫不是你要與我‘私奔’?”
她又狡黠地笑起來。
慕白心想,這隻“小狐狸”當真是喜歡尋人開心,口沒遮攔慣了。
他將懷中包袱遞給巫零:“這是給你的。”
巫零好奇地將包袱打開,隨後露出驚訝的表情:“小可愛,這至少有一百萬兩銀票吧。”
慕白點頭:“從現在開始,它們屬於你。”
巫零幾乎要笑得合不攏嘴:“你要我怎麽說呢?你真是太客氣,我就不推遲了,免得顯得咱倆關係生疏。”她麻利地將銀票包好。
慕白淡淡道:“無妨,這東西本就屬於你,因為昨日你母親給了我十箱黃金,我嫌它們太重,就換成銀票。”
提到“母親”巫零是真的驚訝了。
她略一思量,覺得此事越發奇怪。
事實上,巫零此前會出現在恫兮鎮,就是追尋母親的腳步而來,可她卻在三月二十二日忽然消失,巫零這才進入同福酒館吃酒,偶遇慕白。
巫零想到此處,心裏忽然起了一絲猜疑:莫非此事是母親有意安排?她的目的是什麽?與慕白有關嗎?
慕白見她笑容微凝,便解釋道:“她給我十箱黃金,要我遠離你。”
巫零有些啼笑皆非:“然後呢?”
慕白道:“我收了十箱黃金。”
巫零笑出聲,卻扶了扶額,歎了口氣道:“小可愛,你千不該萬不該收她的錢,她素來愛財如命,生平最討厭別人動她的錢!”
慕白點頭:“所以我轉贈於你。”
巫零:“……”
她突然覺得懷裏的東西有些燙手了。
慕白又道:“對了,你想坐馬車嗎?一公裏路一張銀票。”
巫零:“……”
慕白:“裏麵有我買的茶和糕點,供你打發時間。”
巫零:“……”
慕白:“我會親自為你駕車。”
巫零:“……”
慕白:“我可以無償幫你去掉車頂上的鮮花。”
巫零:“……成交。”
慕白:“……”
天氣晴朗,夏日裏的陽光極盛,落到茵茵綠草上,仿佛綻出一朵朵絢爛的煙花。
巫零遠離馬車,看著慕白將一朵朵鮮花拆掉,嘴角忍不住上揚,眼裏多了幾分探究,但她看破不說破,隻在心裏暗暗思量。
慕白離開恫兮鎮的目的一定與他隱藏自己的秘密有關,隻是為何非要與我同行?還不惜買光鎮上的馬。
巫零想,他一定遇到了什麽麻煩,還有母親,實在太奇怪了……
半晌後,慕白將所有的鮮花清理幹淨,回頭看她:“好了。”
巫零收起全部心思,走過去對他一笑,撩起布幔坐進馬車:“往北走,去虞山龍嶺。”
“好。”
慕白一同上車,套著兩匹通體烏黑的駿馬,往前趕路。
山間的小路並不是很好走,他駕車時已萬分小心,但仍舊不免有些顛簸。
慕白獨自駕車,手裏握著韁繩,看著山林間斑駁的光影,慢慢地像是五感缺失,一切都在褪色,而且越來越暗。他本就有太多心事無法宣之於口,經過昨夜薛學仁被殺一事,他心中更是惶惶。
眼前仿佛有數不盡的危險藏匿在暗處,不管他如何駕車奔跑,都不能穿透那茫茫的黑暗,慕白的掌心都慢慢滲出冷汗。
昨日亥時,薛學仁被發現死在牢裏。
慕白暗中驗屍後,當即就在心裏還原了凶手犯案過程,覺出凶手是一位一等一的殺手後,他根本沒有能力去追捕。回到家時,還在院子裏發現了尚未處理幹淨的血跡。
慕白的心從未像那一刻跳得如此厲害。
他知道,自己身上藏著巨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是他師父餘昌勳死都不肯說出來的,但他仍分析出一點端倪,這個秘密與盛京有關,與藏匿在恫兮鎮上的薛學仁有關。
可如今,師父故去,書院被毀,就連薛學仁也死了。
他便成了暗夜深海上的一葉孤舟,顛簸在風浪之中,無依無靠,甚至隨時都可能被殺。
巫零的腦袋突然從布幔裏伸出來:“小可愛,如果你有什麽困難或者麻煩盡管告訴我,大家朋友一場,不必客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抹鮮豔的紅色像是一道亮光驅散了慕白眼裏的黑色。
夏日裏的澄淨陽光,山林間的啾啾鳥鳴,兩旁的草木甘香,所有的一切都重歸慕白的五感,讓他心裏突然有了暖意。
巫零又道:“那你下次可不可以買點酒和肉放進來,我實在不喜歡茶和糕點。”
慕白:“……”
他細細回味,品出了巫零話中的深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我的事就是你的事……
巫零一笑:“對啊。”
慕白的嘴角彎了起來,如墨玉般深邃的眼裏漾起了層層波浪,充滿了笑意。
巫零驚道:“小可愛,你居然笑了!”
他不僅笑了,而且笑得很大聲,笑的時間很長。
笑聲環繞在林間,像是落花紛飛,燦若雲錦。
此刻他的內心,終於平和而歡暢。
認識這樣一個女子,是他今生最大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