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頭骨碎屑(3)
大城郊野公園的盤山路上,一輛警車疾駛而過。
高靜駕駛車輛,梅姐叼著煙卷坐在警車的後排位置上,憂鬱的目光投向車窗外。
這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高靜一邊通過後視鏡悄悄觀察梅姐,一邊心裏琢磨著,不過她更關心的則是梅姐和敦袈的曖昧關係。
沒想到梅姐已經注意到她的表情,開始主動搭話。
“高靜是吧?”
“對,叫我小高就好。”
“你不適合敦袈,他心狠命硬,根本不懂女人。”
“您跟他是老同學呀?”
“錯,我是他前妻。”
“前妻?”
梅姐吐著煙圈,幽幽地說:“當年為了忠誠於愛情,我不顧家裏人反對,千裏迢迢來到水城嫁給了窮小子敦袈。可是我把他當成我的全部,而他呢!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你們為什麽離婚?”
“我出軌了。敦袈工作很忙,經常十天半個月不著家。我是個女人啊!怎麽可能一天天守著清鍋冷灶過日子?”
“難道你就一點愧疚也沒有嗎?”
梅姐一樂,“該愧疚的是敦袈,不信你可以直接問問他!當初我不顧一切地嫁給他,為此失去了多少東西?!如果他對我足夠關心,我還會出軌嗎?我一定老老實實地做一個賢妻良母。”
高靜感慨道:“你這個人的心思好複雜,好難懂。”
“不,我很單純,而你就不一樣了。”
梅姐突然欠起身子靠近高靜的耳朵,以那種看透一切的口吻說:“高靜,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刻意靠近敦袈,可不是因為愛情。你的眼睛裏藏著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讓人望而生畏,所以我非常擔心一件事情,那就是早晚有一天你會毀了敦袈的一生!”
“我為什麽要害他?你憑什麽這麽說?!”
“直覺,女人的直覺往往很準的。”
高靜不以為然地說:“梅姐,我是特案組的實習警員,畢業於水城醫學院法醫學專業。無論我的專業知識結構,還是職業特點習慣,都不會相信所謂的直覺,而是必須看重證據。”
“證據?什麽意思?”
“剛才你已經到了趙獻時的墳前,作為他的妻子,你不僅沒有在現場過多停留,反而急著想離開,甚至都不想朝墳頭多看一眼,這一表現很不正常啊!”
梅姐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
“那是因為我不想看到我老公的屍骨。”
高靜冷笑道:“是嗎?我覺得不太可信,還是因為你本來就知道那隻是一座空墳?!”
通過後視鏡觀察,高靜注意到梅姐突然變了臉色。
那是一種以死相拚、魚死網破的表情,原本漂亮精致的麵孔竟然異常猙獰起來。
她意識到不妙,正想靠邊停車,右側太陽穴部位突遭重重一擊。
是梅姐拿手機砸的,這一下力道十足。遭到重擊的瞬間,高靜眼角的餘光甚至還看到了手機機身上醒目的LOGO標識。
眼前一黑,高靜失去了意識,踩在油門上的右腳卻保持在原位。
失控的警車持續加速,咆哮著向前衝去,就像一頭發瘋的怪獸,砰地一聲徑直撞在路邊大樹上……
大城郊野公園緊挨著靈塔小區。
這裏植被茂盛,溪流飛瀑,環境宜人,成為附近居民的休閑好去處。
即便特案組挖墳的位置相對偏僻,依然引來不少圍觀的群眾,他們饒有興致地舉著手機拍照,隨後將照片發到微博或者朋友圈。
現場警方已經拉起警戒線,錢濡玉、魏小康負責現場疏導。
趙獻時的墳早就挖開了,敦袈和肇晟龍守著打開的棺材,一邊仔細勘察那具屍骨,一邊收集骨骼、毛發等檢材。
奇怪的是,這具屍骨基本完整,唯獨缺了頭顱。
“誰那麽手賤拿走了趙獻時的頭骨?”
肇晟龍納悶地東張西望,似乎想從不遠處圍觀的人群中發現端倪。
“是啊!拿走頭骨有什麽用?熬湯也不能補鈣!”
敦袈湊近頸椎骨的頂端細看,這下心裏有數了,繼續道:“肇晟龍,你來看一下,頸椎骨切麵平整斷裂,應該是被斬首的。”
“斬首?”
肇晟龍上前查看,敦袈讓開了位置。
他皺眉琢磨著,摘掉手套從墳裏爬出來,坐在土堆上點了一支煙,盯著棺材裏屍骨發呆。
“哎,頭兒,沒錯,腦袋是被砍掉的!”
敦袈分析道:“趙獻時畏罪自殺,家屬把他埋到這裏,可是誰會去砍一個死人的腦袋?”
“是啊!還得費力氣挖墳,還得設法打開棺材,你瞧瞧這棺材釘得也太死了,我們想打開費了多大勁?!實在太不方便了。”
“那就有可能,是在裝進棺材之前斬首。”
肇晟龍感慨道:“我去,這也太狠了吧?趙獻時,已經服毒自殺,然後被埋之前還被砍下腦袋。相當於死後鞭屍啊!這得多大仇恨啊!哎,要不找梅姐再好好問問?”
“不用了,她肯定什麽都不會說的。”
“頭兒,聽說過沒有?”
“什麽?”
肇晟龍一本正經地說:“坊間有個不確切的說法,死無全屍者不能下地獄,孤魂遊**,容易徒增是非啊!”
敦袈被他逗樂了,隨手丟掉煙頭。
“少扯淡!去,拿尺子過來。”
其實肇晟龍早有準備,笑嘻嘻地從衣兜裏掏出盒尺,與敦袈配合著測量長骨長度。
“股骨長41.2厘米,按此推算,身高應該是多少?”
肇晟龍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計算器,熟練地通過長骨與身高固定公式計算,很快便得到了一個數據。
“161厘米。”
“多少?”
“161啊!”
肇晟龍忽然意識到什麽,驚歎道:“我去!我們折騰半天,原來這不是趙獻時的屍骨?!”
敦袈分析道:“趙獻時的身高應該跟我差不多,少說也有180,而這具屍骨的還原身高隻有161,顯然死者並非趙獻時。有人偷梁換柱?那麽,趙獻時的屍骨在哪裏?有人刻意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這還得問梅姐啊!”
肇晟龍自知語失,卻又不甘心地望著敦袈,希望他盡快作出決斷。
至此,敦袈心裏已經非常清楚,梅姐恐怕與這件事情難脫幹係,然而他內心非常抵觸這種假設,更不願意看到前妻被牽扯進來。
心情複雜地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圍觀的人已是越來越多。
敦袈猶豫著掏出手機,撥打梅姐的電話,手機放在耳邊聽著。
始終沒有人接聽,手機那頭的彩鈴持續回響著。
他掛斷電話,接著又撥打了高靜的手機,可是依然無人接聽,猜測正在駕車途中。
“頭兒,有些話我本不該說……”
“那就閉嘴!”
肇晟龍不想閉嘴,更不願意看到敦袈組長貽誤戰機,於是鼓起勇氣繼續勸解道:“您一向公私分明,為什麽總是在梅姐的問題上優柔寡斷?沂王府特大槍支製造販賣案首犯趙獻時是她的丈夫,就算梅姐沒有涉案,也不可能毫不知情!你一直躲著她,甚至我們找她談話都被你擋了回來,到底是為什麽?難道您真有什麽把柄握在她手裏嗎?”
敦袈賭氣道:“對啊!我就是想袒護梅姐!因為她是我的前妻,我虧欠她的太多了!”
“頭兒,你別說氣話嘛!事情已經這樣了,逃避不是辦法,您總得勇敢麵對啊!”
“你讓我怎麽麵對?!”
敦袈明顯心裏窩火,叼著一支香煙,打火機卻遲遲點不著煙。
肇晟龍同情地望著他,掏出自己的打火機,上前替他點煙。
“頭兒,您剛剛結束總部審查,恢複特案組工作,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千萬不能再出岔子了。因為您也知道,有人巴不得想看您的笑話呢!無風不起浪,梅姐這件事情如果處理不好,小心授人以柄!”
大道理誰都懂,更何況是資深老警察。
敦袈微眯著眼睛望著遠處的山巔,將自己的心思埋藏在淡淡的煙霧中。
多年前的他太過年輕,心高氣傲、意氣風發,根本分不清愛情與性的關係,長期一心撲在工作上,對同樣年輕的妻子梅姐缺乏起碼的關愛,不僅夫妻生活例行公事,而且還把家當成了暫時歇腳的旅館。
久而久之,年輕夫妻本就膚淺的感情變得更加淡漠。
輕易得到的並不珍惜,失去之後才後悔莫及。
多年之後,敦袈竟然從某部無厘頭的港片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當經典音樂《一生所愛》的旋律響徹全場之時,那段刻骨銘心的初戀記憶瞬間被喚起,他感動地熱淚盈眶。
當年梅姐千裏迢迢奔赴水城,為了追尋愛情拋棄了一切,然而敦袈卻認為理所應當,甚至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跟她發火。
比如:梅姐認為自己的眼睛不太好看,背著丈夫去美容整形醫院做開眼角手術,進行微整形。
得知此事的敦袈不依不饒,吵架時還動了手。
事後,梅姐抹著眼淚搬了出去,而敦袈卻一點愧疚也沒有,甚至連象征性的挽留都沒有嚐試。
當他意識到過錯時,一切都無法挽回。
重新組建家庭的敦袈吃一塹長一智,自覺肩負起家庭的責任,做到事業與家庭的平衡,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第二任妻子胖丫和他們的孩子,才換了多年家庭生活的和諧。
這何嚐不是前妻梅姐的功勞呢?
如果沒有她陪伴成長,或許敦袈至今還是脾氣暴躁的孩子,而永遠不會變成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敦袈的思路。
他看一眼手機屏幕,發現電話是高靜打來的,立即接聽。
“喂,高靜,梅姐在你身邊嗎?”
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你好,你是高靜的領導嗎?”
“你是誰?”
“我是水城市人民醫院急診科的大夫,我姓劉。高靜出了車禍,被120急救中心的救護車送到我們這裏來了。你們盡快派人過來補辦一下手續吧!”
敦袈著急地問道:“高靜出車禍啦?嚴重嗎?”
“人還在昏迷之中,不過檢查後發現她隻是皮外傷和腦震**,幸虧係了安全帶,應該問題不大,你們不用擔心。”
“梅姐呢?”
“誰?”
敦袈解釋道:“跟高靜同車的那位女士,她怎麽樣?受傷了嗎?”
“隻有高靜一個人被送進醫院,至於你說的那位女士的情況,我們沒有見到她。”
敦袈意識到不妙,臉色陰沉下來,“好,我知道了,這就派人過去。”
掛斷手機,敦袈再次撥打梅姐的手機。
然而對方已經關機了。
“肇晟龍!”
“頭兒,怎麽啦?”
敦袈憂心忡忡地說:“高靜出了車禍,梅姐失蹤了。我去趟醫院,你盡快鎖定梅姐當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