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死而複生，世間不常有（1）
懷著複雜的心情，邁著沉重的步伐，獨自穿行大理寺院落，仿佛置身牢籠之中。
他何嚐不想抖擻精神，變身天才宋慈那樣的刑獄高手？哪怕有儷娘勘屍驗骨的本事也好啊！
然而廢柴就是無用，此時後悔也來不及了。如果自己當時在水城醫學院法醫學專業進修班好好學些真本事，那麽這些驗屍、驗骨、驗傷的基本法醫操作流程自然不在話下，更不至於落到如此窘迫的地步。
拐過回廊，抬頭看到張彧正向魏忠良匯報著什麽，儷娘和歐陽鶴也在場。
宋慈唉聲歎氣地湊了過去，就像一個局外人。
“經初步勘驗，結合多位目擊者的供述，兩名大理寺捕吏的死因已經基本查明。確實他二人行凶在前，宋慈、儷娘為求自保而反殺，致對方一死一傷。傷者咬舌自盡，似有隱衷。”
聽到張彧的敘述，大理寺卿魏忠良一臉慍怒，質問道：“他們兩個都是你的手下吧？”
“沒錯，是我的人。”
張彧自知有過錯，急忙向大理寺卿魏忠良抱拳施禮：“卑職管教屬下不嚴，請寺卿予以責罰。”
魏忠良納悶地說：“我還是不明白，他們為何要殺宋慈？”
張彧琢磨著說：“回寺卿，他們兩個或許想替楊元貴複仇，畢竟宋慈是殺了楊元貴的嫌疑人嘛，而他們兩個承沐前任寺卿恩澤，有所報答也未可知！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卑職也不甚清楚。”
“楊元貴的案子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魏忠良感到匪夷所思，忽然想起什麽，轉向宋慈又說：“瞧見了沒有？宋公子，水城有不少人都想要你的命啊！你可得抓點緊啦！趁早到厚街訂一口棺材，早早將後事安排妥當，以免死得倉促，無人替你收斂屍首，以致暴屍街頭變成孤魂野鬼。”
宋慈賭氣道：“魏大人著什麽急啊？限期三日破案，這才是第一天，我還有時間！”
魏忠良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故意問道：“對啊！你確實還有時間。請問此案有何進展啊？”
“我懷疑楊元貴死於毒殺！”
此話一出，魏忠良大驚失色。
“你說什麽？是毒殺？可有證據？”
宋慈根本拿不出證據，顯得窘迫又無奈，幸虧旁邊的歐陽鶴及時發聲，替他解圍。
“寺卿大人，楊元貴確係中毒而死，他中的是金蟾蠱毒。”
“金蟾蠱毒？”
歐陽鶴大大方方地介紹道：“據太學太醫局禁科善本《毒符咒禁》記載，金蟾蠱毒是一種獨家秘製的毒物，曾被燕郊獵戶廣泛使用，後因毒性怪異而遭到廢棄。淡淡清香，卻藥性十足，是砒霜的最佳替代品。主要以蟾酥、河豚毒摻和適量鎮痛草藥、麻醉劑等等配製而成，中毒跡象不易察覺，微量即可致命。”
宋慈追問道：“毒物來源？可以追查！”
儷娘冷笑道：“都說了是獨家秘製，來源還不是顯而易見嘛。原來站在我們眼前的歐陽姑娘是個老毒物啊！”
“我不是老毒物，老毒物是我師父。”
說著，歐陽鶴轉向魏忠良，接著問道：“寺卿大人，您應該認識我師父，他就關在大理寺寒獄，我沒有記錯吧？”
魏忠良有些慌亂，支支吾吾。
“啊！有嗎？我對此一無所知啊！”
眾人都懷疑地望著魏忠良。
魏忠良見混不過去，隻好承認：“啊！我想起來了。老毒物確實羈押大理寺寒獄，不過他是個重刑犯，單獨關押，重點看管，連個放風的機會都沒有，他是不可能跑出去殺人的。”
陰暗逼仄的牢房內，蓬頭垢麵的老毒物喝酒吃肉，大快朵頤。
歐陽鶴畢恭畢敬地倒酒服侍。宋慈、儷娘在場。都轄官張彧守在牢房門口，冷眼旁觀。
老毒物吃著吃著好像噎住了，梗直了脖子，隻翻白眼兒。歐陽鶴見狀，立即上前給他輕輕拍背……
“師父，您慢點吃，還有呢！”
老毒物滿意地說：“還是我徒弟知道心疼人，以後隔三差五帶點酒食過來，讓為師解解饞。”
儷娘不耐煩地問道：“老毒物，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該說實話了吧？”
老毒物呲牙一樂：“就憑你們幾個乳臭未幹的家夥也想破案？做夢去吧！滾滾滾，不要在我這裏礙眼。”
“老先生，前大理寺卿楊元貴之死事關重大，還望您不吝賜教。”
老毒物乜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宋慈，繼續喝酒吃肉，“賜什麽教啊？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宋慈拱手施禮，“我叫宋慈，大理寺懷疑我殺了前任大理寺卿楊元貴，所以隻有三天時間自證清白。老先生，求求你了，幫幫忙吧！楊元貴中了金蟾蠱毒，按理說應該已經死透了，可是為什麽在太醫局屍首解剖的時候，他突然又活了過來，簡直匪夷所思！”
老毒物說：“少見多怪！這有什麽稀奇啊？死而複生，人世間常有，不說萬裏挑一，但必是造化使然，命裏注定。”
“金蟾蠱毒的配方除了您還有誰掌握？”
“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所以不得不防啊！金蟾蠱毒配方世間隻有老毒物一手掌控。”
“那您肯定視若至寶，不肯輕易送人吧？”
老毒物擺出一副奸商表情：“白送不可能，花錢買還是可以的。誰會跟錢過不去啊？誰給錢，老毒物就把金蟾蠱毒賣給誰。”
歐陽鶴著急地問道：“師父，你都賣給誰啦？”
“那可多了去了，這誰記得住。”
“你好好想想。”
老毒物看一眼牢房門外的張彧，意味深長地說：“鶴兒，不要枉費心機了，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因為一旦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師父這輩子就算活到頭了。鶴兒，你就可憐可憐師父，讓這個老家夥多活兩天吧！”
麵對老毒物的油鹽不進，眾人都束手無策。
儷娘早就不耐煩了，率先離開這間原本就不該來的牢房。在張彧的催促下，宋慈和歐陽鶴也朝門外走去……
走在最後的宋慈突然感覺大腿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登時火辣辣地疼。
中招了？
疑惑地看向老毒物，發現這個老家夥竟露出邪惡的笑容。
“宋公子，我早就看出來了，鶴兒對你可是一片深情啊！倘若你敢辜負她，老毒物絕不饒你！”
疼痛難忍，呼吸困難，緊接著一陣陣眩暈襲來。
宋慈不知道老毒物暗中做了什麽手腳，於是立即找了借口躲進茅廁，褪掉褲子查看傷處。
大腿外側有一處明顯的紅腫，疑似被某種毒蜂蜇傷。
此時火辣辣的疼痛感已經擴散到四肢，就像無數毒蟲在體內奔湧，呈現遍體灼燒的跡象。
宋慈疼得滿地打滾，幾近昏厥。
該死的老毒物也太可恨了！就算想警告自己一下，也不用下這種狠手啊！無冤無仇卻遭此毒手，老家夥簡直是瘋子、毒蛇、不可理喻！看來把這個老混蛋關在大理寺寒獄並非冤假錯案，他必須死在這裏，以防其出獄之後濫用毒物、為禍人間。
處於深度痛楚之中的宋慈在心中無數次問候了老毒物的母親，然而他很快發現自己錯怪了那個老家夥。
隨著難捱的疼痛傳遍全身，感覺身體一次次被撕裂，又一次次被重組。與此同時，渾身筋脈急劇膨脹，各類稀奇古怪的意識與那些早被遺忘的記憶一遍遍撲麵而來。
當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醫學院法醫學專用教材《法醫物證學》有關“DNA多態性分子基礎”一章的影像時，他幾乎要驚呆了。
難道老毒物通過這種特殊的“毒療”手段激發了廢柴的潛能？
後腦勺嗖嗖直冒冷氣，有種瞬間開竅的暢快感。
宋慈咬牙堅持著站起身來，發現灼燒的疼痛正在漸漸散去，腰杆也挺直了，眼睛都變得異常明亮起來。
這一刻如獲新生。
從未有過的極度自信在宋慈的胸中奔騰，原本複雜糾葛的一幕幕場景在他眼裏都變得條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