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去見你的路上,雲朵都像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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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習時間定在周六下午三點,不耽誤小公主早上賴床,吃過飯後,再補個幸福的午覺。

當司瑤知道許汀居然去做了阮清峋妹妹的家教時,下巴險些掉下來,對許汀比了比拇指,說:“曲線救國這一塊,您真是相當敬業了。”

說話時宿舍裏沒有其他人,許汀背靠著枕頭,手裏的書翻過一頁,她的思緒有點飄,半晌,怔怔地說:“最開始,我的確是奔著阮清峋去的,但是現在,我隻想好好給阮棠上課,對得起家長付我的工錢。”

司瑤耳尖,從許汀的話音裏聽出不少深意。她攀著組合床中間的欄杆,探身過去,小聲說:“汀汀,你是不是不喜歡阮清峋了?”

指尖在書頁上來回摩挲,刻下幾道淺淺的印子。許汀咬緊嘴唇,輕聲說:“也許,我從來沒有認真地喜歡過阮清峋。”

司瑤下巴抵著欄杆,想了想,又問:“那麽,你真正喜歡的人是誰呢?”

你真正喜歡的人是誰?

真是個正中靶心的好問題。

許汀準時去上課,阮清峋不在,阮媽媽在廚房裏忙活,阮棠小公主像是剛睡醒,懶洋洋地癱在客廳的沙發上,見到許汀也沒打招呼,拿著遙控器一個勁兒換台。

許汀先進了臥室,過了五分鍾小公主才晃悠進來,手上拿著一包薯片,咯吱咯吱地嚼。

許汀看了眼腕表,說:“三分鍾內吃完,然後我們開始上課。”

“上課?”小公主睨她一眼,“你還真把自己當老師了?考過教資嗎?麵試排第幾?”

許汀也不生氣,拿出手機點開秒表,計時三分鍾。

被人盯著不說,吃個東西還得計時,阮棠頓時胃口全無,把包裝袋往地上一扔,拖著椅子在書桌旁坐下。

許汀也收起秒表,翻開數學課本。

小公主的心思明顯不在學習上,總想跟許汀聊家常。許汀告訴她這裏要做輔助線,她說許那啥,你有沒有男朋友?許汀告訴她那裏要套用公式,她說,許那啥你談過幾次戀愛?

許汀歎了口氣,抽過演算紙,在上麵寫了個“汀”字,邊寫邊說:“我叫許汀,‘岸芷汀蘭’的‘汀’,你可以叫我汀汀。”

小公主撇了下嘴,沒說話,忽然聽見外頭大門響了一聲,接著是阮媽媽無比熱情的聲音:“小言來了,快進來,裏麵坐!”

聽見“小言”兩個字,阮棠的眼睛唰地亮起來,課本一扔,轉身往外跑,椅子被帶倒了都沒顧上扶一下。

臥室門“嘭”的一聲打開,又“嘭”的一聲合攏,不過合得不太嚴,留了一條兩指寬的縫。

許汀聽見小公主叫了聲小叔叔,脆生生的,充滿活力,哪有半分懶散的味道。

能讓叛逆小公主瞬間變成乖巧小可愛,這位“小叔叔”的功力著實不一般。許汀有點好奇,想透過門縫偷看一眼,又覺得不太禮貌,生生忍住了。

她將課本翻過一頁,外麵的人笑著讚了一句:“小公主越來越漂亮了!”

這聲音讓許汀徹底愣住。

許汀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也不是什麽對聲音分外敏感的奇才,她能記住這個聲音,隻是因為最近它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了,高得都有點虛幻了。

小公主語氣驕傲地說:“我已經很用功地在讀書了,家教還在我房間沒走呢,不信我帶你見見她!”

阮棠推開臥室門的那一瞬,許汀有種扭頭從樓上跳下去的衝動。她幾乎不敢動,僵著身形維係著低頭看書的動作。

沈馳言倒是平靜,他倚著門框,表情裏帶著點戲謔的味道,說:“原來這位就是小許老師。棠棠,怎麽不給許老師倒杯水呢?”

小公主沒看出兩人間的端倪,應了一聲跑出去倒水。

沈馳言關上門,走到許汀身邊,雙手撐在桌麵上,俯身看著她,半笑半戲謔地調侃:“真巧啊小許老師,我怎麽走到哪兒都能碰見你?”

許汀絕望地抱住腦袋。

這個問題也是她想問的。

誰能想到沈馳言居然是阮清峋和阮棠的小叔叔?

您今年貴庚啊?有兩個這麽大的晚輩?

太巧了,真的,巧得許汀都想問問上帝和玉帝,二位是不是閑著無聊,拿她涮鍋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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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許汀就是新請的家教,沈馳言索性坐下不走了,聲稱要陪小公主一塊學習。

小公主倒是很開心,規規矩矩地說:“小許老師,我們開始吧!”

沈馳言來時,補習進行了不到三十分鍾,這意味著,許汀要在沈馳言的眼皮底下講一個半小時的課。

許姓小倒黴內心哭號,神啊,你帶我走吧,實在不行,也可以弄死我!

許汀負責全科補習,做完數學題又打開英語書講“過去完成時”,這個概念有點繞,小公主又心不在焉,聽了幾遍都沒聽懂,耐心告罄,氣哼哼地把筆一摔,說:“你能不能好好講?別以為你是阮清峋的同學,我就沒辦法辭退你!”

許汀已經被磨得沒脾氣了,順嘴頂了一句:“辭吧辭吧,此處不留我,自有留我處,處處不留我,我幹個體戶!”

阮棠:“……”

沈馳言坐在書架前看書,聽到這裏,笑了一聲,用卷成圓筒的電視報敲了敲小公主的肩膀,溫聲提醒:“好好說話,不可以沒禮貌!”

當著小叔叔的麵,小公主還算收斂,沒有直接發作,丟下一句“我要上廁所”,起身出去了。

阮棠一走,屋子裏就剩許汀和沈馳言兩個人,氣氛變得有點玄妙。

許汀埋頭看書,隻當沈馳言不存在。沈馳言偏偏撩閑上癮,他伸腳過去踢了踢書桌的桌腿,低聲問:“你怎麽知道阮棠和我有親緣?”

怎麽知道?

我不知道啊大哥!不然,打死我我都不會來。

許汀滿頭崩潰,嘴上卻沒作聲,在草稿紙上反複默寫——Keep calm。

冷靜冷靜,保持冷靜。

“Calm”寫到一半,隱隱聽到一聲輕響,束在腦後的馬尾猛地一鬆,許汀連忙抬手按住。

綁頭發的小皮筋斷了。

她走得急,忘了在包裏放一個備用的,看來要向小公主借一根了。

可是,她剛把小公主惹毛了哎。

有什麽東西落在桌麵上,“啪”的一聲。

許汀抬起頭,看見沈馳言屈指一彈,一條雙圈的白鬆石細手鏈滑到她麵前。

沈馳言懶洋洋的,笑著說:“借你用。”

門外有腳步聲,小公主要回來了,許汀抓過手鏈,繞在頭發上,兩下纏好。

她發色偏淺,與暗紋流轉的白鬆石格外合襯。

沈馳言的手指在書封上“嗒嗒”敲了兩下,點頭道:“還挺好看。”

頭發紮起來,露出白皙的脖頸,空調的冷風灑在上麵,涼絲絲的。

許汀忽然不敢去看沈馳言的眼睛。

小公主推門進來,臉色依然不太好,倒是沒再鬧什麽幺蛾子,安生到補習結束。

時間一到,許汀飛快收拾好東西,衝出去跟阮媽媽道別。

她要立刻、馬上、加著倍速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許汀動作太快,慌手慌腳,在客廳裏跟阮清峋撞了個正著,險些一頭撲進人家懷裏。

阮清峋打球回來,滿身的汗,衝了個澡,頭發還濕著,聲音裏都飽含著水汽,皺著眉毛說:“跑什麽?有狗攆你?”

話音未落,一道纖細的影子自阮清峋身後繞出來,笑吟吟地瞅著許汀所在的方向:“我就知道你在這兒!怎麽樣,抓住你了吧!”

女孩叫餘煥然,許汀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沒什麽交集,更算不上認識。許汀以為餘煥然在跟自己說話,一時有些茫然,卻見餘煥然直接越過去,走到她身後,拉住了沈馳言的胳膊。

許汀腦袋裏滑過一道靈光。

對了,當初阮清峋讓她到男寢樓下取身份證,她正好目睹餘煥然糾纏阮清峋。她還以為餘煥然是阮清峋的女朋友,後來才弄明白,餘煥然要找的是阮清峋的小叔叔。

問題來了——阮清峋的小叔叔又是誰?

就是沈馳言啊!

轉了一圈,這朵爛桃花可算找到源頭了。

許汀默默咬住嘴唇,忽然覺得牙齒酸痛。

不舒服,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身後,沈馳言果斷向旁邊邁了一步,讓餘煥然的手落了空。

他揪住許汀背包上的帶子,將許汀拽回來,隔在自己與餘煥然中間,笑著說:“難得碰上,一起吃頓飯吧。”

許汀嘴角一抽。

這是要吃鐵鍋燉嗎?

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扔進去,一鍋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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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汀是阮棠的家教,還是阮清峋和沈馳言的校友,她留下吃飯,阮媽媽自然歡迎。

席間,通過眾人的對話,許汀得知阮、沈兩家是遠親,餘煥然曾住在阮家隔壁,慢慢地,三個人就認識了。餘煥然比許汀大一歲,考上大學後中途退學,專心運營自媒體。

阮爸爸在公司加班,阮媽媽是桌上唯一的長輩,笑著誇餘煥然厲害,又年輕又漂亮,還會賺錢,不知道哪個男人好福氣娶到這麽好的老婆。

阮媽媽說者無心,餘煥然聽者有意,眨著眼睛看向沈馳言,意有所指:“阿姨別取笑我了,我還單身呢。”

許汀的位置挨著沈馳言,堪堪被餘煥然的目光攻勢波及,她垂下手,在沈馳言的手臂上擰了一下,示意——小夥子,人家姑娘都已經暗示得這麽明顯了,你不表示一下嗎?

許汀擰的這一下手勁不小,沈馳言疼得嘴角一抽。他輕咳一聲,避開餘煥然的眼神,夾起一塊小排,正要放在許汀麵前的餐碟裏,阮清峋的筷子恰巧也在此時伸了過來,於是,兩隻手四根筷子,同時頓在許汀麵前。

沈馳言明顯一怔,阮清峋抬起眼睛,兩個人沉默對視,氣氛突然變得有些玄妙。

許汀:???

你倆投喂寵物呢?

阮媽媽見狀,立即笑著打圓場:“小許老師千萬別客氣,一定要多吃點。雞翅和排骨是我的拿手菜,幾個孩子都特別喜歡。”

許汀果斷無視沈馳言的排骨,接過阮清峋夾來的雞翅咬了一口,笑著誇阮媽媽手藝好。

沈馳言當眾坐了個冷板凳,反手把排骨扔進自己嘴裏,連肉帶脆骨,嚼得哢嚓作響。

餘煥然坐在沈馳言對麵,將幾個人的小動作看得分明,忽然說了一句說:“小許老師的確要多吃點,你太瘦了,瘦得胸口都平了!”

阮棠抱著碗,哧的一聲笑出來。

沈馳言掀起眼皮掃了餘煥然一眼,不鹹不淡地說:“這不是一個禮貌的笑話。”

餘煥然聳聳肩:“開個玩笑而已嘛,那麽認真幹什麽!”

許汀最討厭這種隨意拿別人開玩笑,末了還要給人家扣上一頂不經鬧的帽子的人。她踩著餘煥然的話音懟了一句:“當事人覺得好笑的才是玩笑,作為當事人,我覺得不好笑。”

餘煥然兩頭被堵,臉色沉了下去。

埋頭吃飯的阮棠忽然看了許汀一眼,咬著筷頭說:“我以為能上K大的都是些無趣的書呆子,沒想到你還挺好玩。”

這話打擊麵可有點廣。

許汀看向桌上另外兩個K大校友。

阮清峋:“……”

沈馳言:“……”

許汀忍笑點頭:“沒錯,我就是個有意思的書呆子。”

這頓飯的主菜是花雕醉蟹,許汀不太會剝蟹殼,在家吃蟹時,都是保姆剝好的。阮媽媽又格外熱情,特意分了一個大的給她,許汀瞅著張牙舞爪的兩隻蟹鉗,止不住地犯愁。

不吃吧,辜負了阮媽媽的一番心意;吃吧,她實在沒把握做到優雅又得體,啃得亂七八糟的,那多丟人啊。

她正糾結,麵前突然一空,有人端走了許汀的碟子,接著,另一個碟子擺在她眼前,裏麵碼著剝好的蟹肉和蟹黃。

許汀驚訝抬頭,沈馳言有些不耐煩地說:“我用剪子剪的,不是牙啃的,放心吃吧!”

許汀本來挺感謝他,一聽這話,隻想抄起薑醋汁淋在沈馳言的腦袋上。

餘煥然手上擺弄著一截蟹腿,涼涼地刺了一句:“多大的人了,螃蟹都不會吃!”

“喲喲喲,這話聽著可真酸!”阮棠小公主吃飽喝足,又幹起了起哄架秧子的老營生,笑嘻嘻地瞅著餘煥然,“有本事你也讓小叔叔給你剝蟹殼啊,看我小叔叔理不理你!”

小公主功力過人,兩句話把餘煥然擠對得黑了臉。眼看著氣氛要僵,阮媽媽適時站出來和稀泥,說:“別光顧著鬥嘴,多吃點菜,我的手藝不夠好嗎?”

她一邊說一邊往阮棠嘴裏塞了幾個蝦仁,暫時堵住了小公主那張招災惹禍的嘴。

許汀低下頭,藏住嘴邊抑製不住的笑意。

沈馳言瞄到她的小動作,在桌下踢了踢她的鞋尖。許汀一腳踩過去,沒踩空,直接落在沈馳言的腳背上。沈馳言任由許汀踩著,然後癲癇似的抖了兩下。

他一抖,許汀也跟著抖抖抖,手裏的小勺險些撞在門牙上。

許汀立即收回腳,沈馳言仗著自己腿長,故意伸過去,擠在許汀腿邊,時不時地用膝蓋碰她一下。

阮媽媽招呼許汀,讓她多吃菜。許汀夾起一片香菇,沈馳言餘光瞄著她的動作,膝蓋猛地撞過去,不重,可也不輕,許汀身形晃了晃,即將到嘴的香菇掉回到碟子裏。

許汀恨不得一筷子紮過去,偷偷瞪他一眼。

沈馳言隻當看不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唇邊一抹頑劣的笑。

誰讓你亂吃別人夾來的菜,真當我沒脾氣呢。

(83)

吃過飯,許汀主動幫忙收拾碗碟,阮棠忽然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有話要跟她說。

走進天台,小公主坐在吊**,一條腿垂下來,晃啊晃。許汀被她晃得發飄,問了一句:“有事兒?”

小公主彎起一點笑,開門見山:“你喜歡我小叔叔,對吧?”

許汀驚得險些跳起來。

小公主繼續說:“雖然你和餘煥然我都不喜歡,但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相比之下,還是你更順眼些,所以,我會幫你追我小叔叔的。”

“你說誰是兩害呢?不是,誰說我要追他,也不是,誰說我喜歡他了?”許汀麵露惶恐,“我……”

“不必解釋。”小公主露出一個“我懂我懂我都懂”的神秘微笑,揮手打斷許汀的話,繼續說,“別看我小叔叔像隻花蝴蝶,隨時都能招來桃花三兩枝,其實本人很純情很好追的。”

許汀被“桃花”兩個字帶跑了思路,脫口而出:“那餘煥然怎麽沒把他追到手?”

話一出口,許汀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什麽叫不打自招?這就是啊!

這濃鬱的酸氣,都能燒出一份酸湯肥牛了!

小公主的笑容越發高深,她整了整裙擺,說:“餘煥然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她跟我小叔叔三觀不合,而且小叔叔不喜歡她那類型的,每次見到她都繞著走。不要把餘煥然當成假想敵,更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對付餘煥然上,沒意義。”

假想敵……

對付……

許汀嘴角抽搐,都不知道應該從哪一句開始吐槽了。

她這是誤入了哪個宮鬥劇的劇組嗎?

那年杏花微雨,你說你是果郡王,呸,沈郡王……

小公主從吊**跳下來,拍拍許汀的肩膀,說:“放心,我會幫你製造機會的,你可千萬要抓住哇,別浪費我的一番苦心!”說完,小公主蹦蹦跳跳地走了。

許汀站在原地,頭都大了。

她靠在欄杆上吹了半天風,等自己冷靜下來,才回到屋子裏。小公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玩手機,許汀看見她就想繞著走,猛地一回身,險些撞到沈馳言。沈馳言說:“要回去嗎?我送你吧,反正也順路。”

餘煥然聽到這一句,正要搭腔,小公主忽然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小叔叔!”

沈馳言循聲回頭,小公主趴在沙發扶手上,半是撒嬌半哀求地說:“我好久都沒和你一塊玩了,野營啊,燒烤啊什麽的,以前你總帶著我的!”

小公主長得很漂亮,黑色長發柔軟順直,軟著嗓音撒嬌時,讓人很難拒絕。

沈馳言挑眉:“補習補膩了是不是?又攛掇我帶你出去玩?”

“不止帶我,大家一起去嘛。”小公主掰著手指頭點人,“叫上我的兩個閨蜜,還有阮清峋,再帶上小許老師,支帳篷、燒烤、釣魚、曬太陽,熱熱鬧鬧的!春光正好,行樂趁早!”

小公主數了半天,屋子裏的人幾乎都點到了,唯獨沒有餘煥然。

許汀不想摻和這出“沈郡王宮鬥”大戲,正要腳底抹油,被沈馳言扯著衣領揪了回來。

沈馳言臉皮夠厚,當著眾人的麵,直接屈起手臂支在許汀的肩膀上,仗著自己個高,拿許汀當架子使。許汀踢了沈馳言一腳,他也不躲,笑眯眯地摸摸許汀的頭發,說:“別著急,一會兒送你回去!”

我是著急嗎?我是嫌你煩人!能不能把你的豬肘子挪開!

許汀簡直要氣死了,隱約感覺到有人在看她,轉過頭正對上阮清峋的視線。

阮清峋一貫的寡言、清冷,站在歡笑聲的邊沿,靜靜地給多肉澆水。

他看了許汀一眼,目光也是一貫的平寂疏淡,似乎天生比旁人少了些情緒。

許汀忽然想到試課那天,小公主挑釁她時說的那些話——他是收養的,家裏人不要他。

阮棠都知道的事,阮清峋必然也知道,這就是他清冷性格的源頭嗎?

許汀有點跑神,沈馳言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說:“那就這麽定了,明天去露營,我和阮清峋一人一輛車,想去的抓緊報名。”

許汀立即舉手,想說我明天有事,大事,奧特曼邀我開視頻會議,探討保衛地球的重要問題,脫不開身。

不等她開口,沈馳言一把撈過她的手腕,抓住,說:“你在默認名單上,不用報名了!”

“可是……”

“沒有可是,棠棠很少主動邀請外人一塊玩的,”沈馳言微微低頭,故意湊近她,“給個麵子嘛!”

小公主趴在沙發扶手上,黑色長發像綢緞,軟軟地鋪滿肩頭,眼巴巴地看著許汀:“小許老師,一塊來玩嘛,人多才熱鬧哇!”

俗話說吃人嘴軟,她剛吃完人家一頓飯,還有好大一個螃蟹,總不能擱下筷子就打東道主女兒的臉。許汀歎了口氣,算是明白了什麽叫逼上梁山,什麽叫身不由己。

阮清峋站在窗前,收拾架子上的多肉植物,睫毛低垂,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側臉清秀安靜。他像是沒聽見眾人的話,又像是不感興趣,帶著點不食煙火的冷淡氣息。

許汀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下頜一緊,有人撥著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臉,沈馳言挑眉:“家裏沒有燒烤食材,明天上午你陪我去買,早點起床啊,不許睡懶覺!”

誰睡懶覺了,你少胡說!

小公主笑聲清脆,許汀氣得紅了臉。

(84)

從阮清峋家出來,許汀臉上的熱度還沒散,沈馳言自身後跟過來,說:“走那麽快幹什麽?”

許汀沒回頭,心想,隻有我走得夠快,沈馳言那個奇葩就追不上我!

阮家有兩個車位,沈馳言占了一個,隔壁是阮清峋那輛捷豹。

取車時沈馳言往旁邊掃了一眼,正看見杵在香水座上的竹蜻蜓。沈馳言動作一頓,後知後覺地回過味,問許汀:“那天是阮清峋送你回來的,對吧?”

難怪他在陽台上看見那輛捷豹時,會覺得特別眼熟,當時他腦袋被豬油糊住了,沒有多想,現在一琢磨,有意思的細節還真不少。

許汀莫名心虛,轉著眼珠試圖把這個話題搪塞過去。

沈馳言“啪”的一聲拍掉許汀去開車門的手,靠在車身上,挑眉道:“捷豹上的竹蜻蜓也是你送的?你做公益呢,人手一個,顏色隨機!用不用再給你拉個橫幅,發兩張傳單,宣傳一下竹蜻蜓免費送?”

哎喲喲,這股子醋勁啊,說翻臉就翻臉,真是……

真是太好玩了!

接觸的時間越長,許汀越覺得沈馳言就是個寶藏,外表看著桀驁難馴,骨子裏卻住著一個任性的小朋友,占有欲爆棚,還醋勁十足。

許汀並不喜歡斤斤計較的男生,胡攪蠻纏更是雷點,卻一點都不討厭沈馳言傲嬌中又帶著點蠻橫的樣子,甚至想摸摸他的頭,再讓他叼一張PH試紙在嘴裏,看看會不會變成紅色。

許汀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沈馳言在她腦門兒上拍了一下,說:“嚴肅點,交代問題呢!”

許汀收起玩笑的表情,立正站好,嚴肅糾正:“才不是人手一個呢,那是專門給你買的!我第一次拿到兼職工資,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買個小禮物送你。原本想著我們一人一個的,結果阮清峋說他也想要,所以,不是我主動給他的,是被要走的,明白嗎?”

沈馳言低下頭,湊近許汀,半眯著眼睛,輕聲問:“你什麽時候認識阮清峋的?很熟嗎?私交不錯?”

這哪是提問,分明是致命三連。

許汀語塞。

一方麵她不想在沈馳言麵前說謊,另一方麵她又不想讓沈馳言知道她曾經暗戀過阮清峋。

等一下,為什麽是曾經?

許汀的思維有點跑偏,忽然聽見一道聲音:“馳言,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聊聊?”

餘煥然自許汀身後繞過來,嘴上叫著沈馳言的名字,眼睛卻看著許汀,帶著點欲言又止的味道。許汀立即向旁邊讓了一步,說:“你們聊,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說完,她拿出手機準備叫個車。

不等許汀找到軟件圖標,手上驟然一空,沈馳言奪過她的手機,順著車窗扔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對她說:“小區對麵有便利店,去幫我買份關東煮,然後在那兒等我,咱倆的賬還沒算完呢!”

許汀無奈:“手機被你拿走了,我沒法付錢。”

沈馳言直接抽出錢包丟進她懷裏:“還想吃什麽一並買了吧,我請客。”

許汀:“……”

您可真大方!

(85)

小區人工湖旁邊有個涼亭,白色的,周圍栽著不少綠植,很漂亮,蚊子也挺多。

沈馳言剛走進去就被咬了兩口,癢得想罵街,皺眉道:“長話短說,行嗎?我特別招蚊子,快被咬成釋迦果了。”

餘煥然轉過身,眼底泫然有淚,啞聲道:“你今天什麽意思?又是夾菜又是剝螃蟹的,故意做給我看?”

“別胡亂給我加戲啊,我沒那麽無聊。”沈馳言拍死一隻吸血蚊子,向旁邊避了一步,笑著說,“我隻對喜歡的人好。”

餘煥然臉色蒼白,幾乎是在哭吼:“那我呢?”

“我三年前就跟你說過,”沈馳言看著她,“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沒意義。朋友一場,我不想讓你太難堪,但是,你也要懂得適可而止。”

“我到底哪裏不好?”餘煥然抬手捂住眼睛,身形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反複呢喃,“我到底哪裏不好?哪裏不如她?”

“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不代表你不好。”沈馳言沒有伸手去扶她,背倚著涼亭立柱,靜靜地說,“這中間不存在任何邏輯關係。不要因為一段輕飄飄的感情就自我懷疑,更不要自我否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還有很多,以後會遇到的,別著急。”

餘煥然支撐不住,癱軟在涼亭裏的石凳上,長發在風裏輕輕搖曳,越發顯得身形纖弱。

沈馳言也不知道他的話她能聽見去多少,歎了口氣轉身要走。

餘煥然忽然叫了他一聲,哽咽著問:“為什麽要拉黑我?做不成戀人,做普通朋友都不行嗎?”

“在你真正放棄我之前,我覺得我們沒必要保留聯係方式,”沈馳言沒回頭,淡淡地說,“這對彼此都是一種尊重。”

說完,沈馳言沿著石子路朝外走,沒走幾步,身後傳來崩潰的抽泣聲。

沈馳言頓住腳步,長長地歎了口氣,又繞回去,躲在餘煥然看不到的地方撥阮清峋的電話:“峋哥,幫個忙,把餘煥然送回家,她現在情緒不穩,我怕她腦袋一熱弄出什麽幺蛾子。”

阮清峋的聲音裏一貫沒什麽情緒,他“嗯”了一聲,忽然說:“你真的喜歡許汀?”

“怎麽,”沈馳言低笑著,“你要跟小叔叔競爭一下嗎?”

阮清峋沉默兩秒:“為老不尊。”

沈馳言舔了舔牙尖,說:“沒關係,小叔叔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公平競爭。”

“既然不怕,”阮清峋說,“你怎麽不敢自己送餘煥然回去?”

“那樣會讓她以為自己還有機會。”沈馳言背倚著一根燈柱,站在淺銀色的星輝下,輕聲說,“給不喜歡的人留有幻想,是一種很沒品的行為,我受到的家教不許我這麽做。”

(86)

飯點早就過了,便利店裏幾乎看不見人,許汀先打包了一份關東煮,竹輪、魔芋絲、白蘿卜、魚丸和魷魚卷,選一樣在心裏念一句沈馳言是強盜。

在貨架間轉了兩圈,她拿了一瓶礦泉水,還有一包果汁軟糖。

付款時下意識地去找手機,手伸進口袋裏才想起來,手機被沒收了,許汀歎了口氣,隻能打開沈馳言的錢包。

錢包裏可以放照片的地方夾了張卡片,圓滾滾的字體寫著:漂亮又可愛,積極又向上。

許汀愣了愣,這卡片原本是她寫給自己的,結果誤打誤撞,連同兔子八音盒一並送給了沈馳言。

便利店挨著長街,車流斑斕如星河,許汀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一邊吃糖一邊等沈馳言來接她,不,等沈馳言來還她手機!

晚上溫度下降,不像白天那麽熱,有風吹在臉上,涼涼的,很舒服。

灌木叢裏跳出一隻流浪貓,大概是餓了,叫個不停。許汀紮起一塊白蘿卜,用紙巾墊著,擱在地上。小貓謹慎地嗅了嗅,一輛私家車開過去,氣流帶起強勁的風,小貓“喵”的一聲又躥回到灌木叢裏,沒了蹤影,隻剩白蘿卜躺在地上。

許汀單手托著下巴,歎息著想,餘煥然說有話要單獨跟沈馳言講,應該是要表白吧。

他們兩個從小就認識,餘煥然一定喜歡他很久了。

當餘煥然說“我喜歡你”的時候,沈馳言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驚愕、拒絕,還是……

還是接受?

他會接受嗎?

他如果真的接受了……

她感覺胸口突然悶疼得厲害,像是病了,又像是被人刺了一刀。

許汀覺得冷,她環起手臂抱住自己。耳邊滿是雜音,有音響裏飄出的歌聲,有引擎的轟鳴,還有路人的腳步聲。

一個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蹦蹦跳跳地邊走邊說:“媽媽,我好喜歡那個毛絨熊啊,下一次我再得小紅花,你買給我,好不好?”

媽媽沒作聲,小女孩軟著嗓音哀哀地求:“媽媽,我真的好喜歡,你給我買吧。”

我真的好喜歡。

真的好喜歡。

許汀心裏的聲音似乎和小女孩的話音重疊在一起,就像一直在52赫茲的頻率裏孤單吟唱的鯨魚終於找到合拍的夥伴,亦如天使在《聖經》的序章裏,展開白色的翅膀。

淡色的星輝中,月亮的尖角上掛滿溫柔。

許汀恍惚聽見自己的心聲在慢慢加強,仿佛一場交響樂,整個銀河都趕來給她伴奏,繁星齊鳴的恢宏奏鳴裏,藏著怦然心動的一句——

我真的好喜歡你。

沈馳言,我好喜歡你。

許汀倏地站起來,險些打翻手上的關東煮。

她找到答案了。

那些一直困擾她的不解和茫然,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為什麽她麵對阮清峋時會不再心跳加速?

為什麽她格外介懷餘煥然和沈馳言的關係?

為什麽一想到沈馳言可能會接受餘煥然的表白,她就心口疼?

因為她喜歡他啊!

養在心頭的小鹿,隻有在麵對喜歡的人時才會複活,臉紅心跳的感覺,也隻在喜歡的人麵前,才會出現。

你看看,這麽多證據,都在證明著她的喜歡,她卻遲鈍得到今天才發覺。

還來不來得及啊?

(87)

許汀捧著裝關東煮的小紙盒扭頭往回跑,跑了兩步又頓住,人家單獨說話呢,她貿然過去攪和,多不禮貌!

可是她也不能傻站在這裏,等著三振出局吧?

一步邁出去,又收回來,許汀原地表演了一出“舉棋不定”。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鳴笛,距離太近,炸雷似的,許汀嚇得險些跳起來,回過頭就看到沈馳言隔著風擋玻璃對她笑。

許汀下意識地看向副駕駛座,空的,沒有餘煥然。她偷偷鬆了口氣,一巴掌拍在車頭上:“哪個駕校教你頂著人按喇叭的?”

沈馳言笑著推開副駕的車門:“上來,送你回家!”

車窗半降,夜風吹進來,沈馳言額前的頭發有些亂,很隨意地蓋過眉毛,越發顯得眼神清朗,英俊與桀驁,俱是幹幹淨淨。

許汀的耳朵瞬間就紅了。她避開沈馳言的目光,慢吞吞地爬上車,邊爬邊小聲試探:“餘煥然呢?你把她扔哪兒了?不用送回去嗎?”

許汀那點道行,四舍五入一下,約等於沒有,兩句話就把腦袋裏的小心思全暴露了。

沈馳言強忍著笑意,順嘴胡謅:“她住得近,不用送。”

這個回答太模棱兩可了,聽不出來兩人的關係究竟進展到哪一步。

許汀心一橫,打了記直球:“她是不是喜歡你?”

沈馳言偏頭看了許汀一眼,神情隱在暗淡的燈光下,有種慵懶的味道,四兩撥千斤地把球踢了回去:“這麽關心我的感情問題,是不是有私心?”

“才不是呢!”

許汀像被踩了尾巴,臉上有點紅,隨手紮起一個魔芋絲塞進嘴裏,嚼了兩下才反應過來,這份關東煮是給沈馳言買的。

紅燈,沈馳言探頭看了一眼,問:“有魚丸嗎?給我一顆。”

有是有,不過,許汀隻拿了一根竹簽,她剛用過,拿什麽給沈馳言紮魚丸啊。

許汀索性破罐子破摔,耍賴道:“這是我買的,想吃自己去買!”

“還挺護食!”沈馳言挑眉,忽然湊過來,附在許汀耳邊,輕笑著說,“我被餘煥然叫走,你是不是吃醋了?”

不等許汀奓毛,沈馳言直接奪過她手裏的竹簽,紮起一顆丸子塞進嘴裏:“味道不錯!”

許汀徹底沒脾氣了,抱著小紙盒愣怔半晌,忽然說:“這樣不好。”

引擎聲把那點話音蓋了下去,沈馳言扭頭看她:“什麽?”

“我說你不能這樣做。”許汀抬起頭,皺著眉毛,正色道,“你明知道餘煥然喜歡你,如果你打算接受這份感情,就不要總是逗我,更不能用那種曖昧的方式。愛情是世界上唯一可以自私的東西,隻屬於兩個人,多一個都不行!想做人家男朋友,就要承擔起那份責任!當然,我也會避嫌,以後再不搭你的順風車了!”

許汀不太會說大道理,開頭鄭重其事,後來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委屈。

沈馳言特別喜歡許汀小動物似的神情,又凶又委屈,又怕說話太重,傷了情分。

他單手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伸過去,擱在許汀腦袋上揉了揉。

許汀立即甩開他:“都說了,要有分寸!”

“你說得對。”沈馳言再度把手擱回到許汀頭上,撥不倒翁似的揉了兩下,笑著說,“我以後會注意的。”

許汀心跳一沉,這算是默認了?

不等她露出沮喪的神情,沈馳言慢吞吞地補了一句:“在一段單向的感情裏,不該給對方留有任何幻覺,我不僅要拒絕餘煥然,還要適當地跟她保持距離,才不會引起誤會。”

許汀一怔,藏在心頭的小鹿仿佛踩到一團棉花,輕飄飄的。她眨眨眼睛,一臉期待地瞅著他:“你拒絕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追你了?

許汀在想什麽,沈馳言用餘光都能看明白。他抿了抿唇,藏住即將漫上嘴角的笑意,點頭說:“是啊。”

車子拐進小路,許汀依稀記得這裏有個小夜市,她推了推沈馳言的手臂:“停車。”

沈馳言減慢車速:“怎麽了?”

“你不是不樂意和別人收一樣的禮物嘛,”許汀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竹蜻蜓不算數,再送你一個。”

送你一個我親手贏回來的,當聘禮,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家的公子本小姐定下了!

(88)

夜幕中的城市特別熱鬧,人流、霓虹、烤串的香味,還有賣飾品的小攤子,音箱裏流淌出動感的音樂。

小夜市不大,人倒是不少,許汀小小的一個,沈馳言生怕她走散了,或者被人撿走,拉過她的手腕,牢牢握住。

穿過不到兩百米的步行街,有個小廣場,聚了不少玩輪滑和滑板的孩子,滾輪上流動著七彩的光,旁邊還有一隊跳廣場舞的阿姨。

舞曲一響,沈馳言隻聽前奏就笑了,捏了捏許汀的耳朵,說:“大黃蜂?是你嗎大黃蜂?”

許汀的手腕被他握住,不方便一肘子捅過去,隻能祭出凶巴巴的眼神!

沈馳言笑得越發歡樂。

身後傳來輪子摩擦地麵的聲音,接著,有什麽東西撞在沈馳言的腳踝上,還挺硬,沈馳言疼得“噝”了一聲。他皺著眉毛回過頭,看到一塊印著塗鴉紋的滑板,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小男孩跑過來,怯生生地說叔叔對不起。

許汀掩著嘴巴偷笑,沈馳言敲了敲小朋友的帽簷:“叫哥哥!”

小朋友乖乖改口:“哥哥!”

沈馳言用一包口香糖從小男孩手裏借來滑板,他抬腳踩上去,對許汀說:“看好了啊,炫技表演,隻此一次!”

許汀剛想說你少吹牛,將看見沈馳言腳下一蹬,滑了出去。

他滑得很快,眨眼間就繞著小廣場轉了半個圈,附近玩滑板的孩子都看過來。沈馳言繞回到許汀麵前,他伸手打了個響指,同時重心偏移,改變發力腳,做了個倒滑外加翻身豚跳的動作。

沈馳言個高腿長,這個動作他做出來格外漂亮,圍觀的孩子們一陣歡呼,還有人拍手叫好。許汀忍不住笑起來,她想,沈馳言大概就是天生的孩子王,走到哪兒都招小孩。

夜風悶熱,踩在滑板上風一樣飛掠的感覺,非常舒爽。沈馳言玩了四五分鍾,最後翻板落地,腳尖在板子上輕輕一鉤,然後抄手接住。

一係列動作流暢至極,利落英俊。

許汀衝他豎了豎拇指。

幾個小孩圍過來,嚷著:“叔叔,不,哥哥,教教我們吧!你那個外翻是怎麽做到的?還有帶板跳轉180度,帥死了!”

沈馳言彎下腰,在鴨舌帽小孩耳邊說了句什麽。小孩點點頭,轉身跑到許汀身邊,說:“姐姐,滑板可好玩了,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學?”

沈馳言氣得想笑,直接把許汀拎過來,放在滑板上,說:“來,感受一下,你跟輪椅之間還有多遠的距離?”

沈馳言在滑板的翹頭上輕輕一踢,滾輪轉動,許汀重心不穩,晃著手臂向後栽,沈馳言眼疾手快,一把撈住許汀的腰,直接將她撈進懷裏。

沈馳言穿了件棉質T恤,布料之下是緊實的肌肉紋理和熾熱的體溫,他剛運動過,帶著一點兒汗味,脖子上的銀色項鏈光芒微弱。

小屁孩跟著起哄,許汀臉紅得要爆炸,一把將沈馳言推出去好遠。

沈馳言大笑,眉眼柔和的樣子,格外好看。

許汀有點不敢看沈馳言,轉著眼睛四處亂瞄,忽然看到一個攤位,熱熱鬧鬧地圍著一群人,棚沿下掛著好多毛絨玩具。

她也沒叫沈馳言,轉身就走,穿過圍觀的人群,擠到最前排。

守攤的老板拎著腰包招攬生意:“試試吧,打中五個就給獎品,特別好玩!”

許汀抬手揮了一下:“老板,玩一次多少錢?”

老板埋頭找零,頭也不抬地說:“十塊錢五次,打中得越多獎品越大!”

沈馳言跟著許汀擠過來,他看了看攤位上擺的東西,有些驚訝:“你會玩這個?”

許汀昂著下巴還他一個驕傲的小表情,指著獎品欄裏的玩具,說:“看看,喜歡哪一個?我給你贏回來!”

沈馳言挑了挑眉。

(89)

這是個射箭攤位,幾米之外的平地上立起一塊蒙著紅布的木板,上麵掛著五顏六色的小氣球,一排挨著一排,碼得十分整齊。

許汀指著獎品欄裏一個奇醜無比的大猩猩問老板:“那個要怎麽贏?”

拉弓也是個體力活,來玩的多半是男孩,老板看了許汀兩眼,說:“那個可是頭獎,五十塊錢二十五支箭,百發百中才行。”

沈馳言挑眉:“百分百中?這得是奧運會金牌選手的水平吧?”

人群裏飄起幾聲竊笑,老板臉上掛不住,瞪了沈馳言一眼,轉身正要走,許汀卻叫住他:“五十塊錢,給你!”

見到錢,老板臉色一變,又笑了。

攤位看著簡陋,設備倒是挺齊全,還有護臂和手套。許汀將老板給的箭筒套在腰間,數好二十五支箭擱進去,然後拎起一把弓掂了掂分量。

弓是張反曲弓,外形上仿照了複仇者聯盟裏鷹眼手中那張,不過做得有點糙,配件隻有箭台,磅數偏高,弓弦還有點鬆。許汀背著老板偷偷調了調,然後走到白線後站好。

老板笑著問:“需不需要場外指導?教教你怎麽站位,怎麽拉弓,怎麽瞄準。”

沈馳言看見這副奸商嘴臉就搓火,正想懟他兩句,許汀已經將箭搭在了箭台上。

她腰很細,專注於瞄準的眼神靜而沉穩,帶著某種力量。她頭發上還繞著沈馳言的白鬆石手鏈,黑色的發,暗紋精致的璀璨鬆石,映在一處,格外好看。

燈光如水,落在許汀的側臉上,從額頭到鼻尖再到下巴,一條完美的折線,與沈馳言的心跳頻率莫名吻合。

沈馳言有點移不開眼睛,恍惚想起曾在書上看過一句很美的話——所謂喜歡,就是你看向一個人時,眼裏的光。它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柔,幹淨,明亮,一塵不染。

許汀瞄準不需要很長時間,短暫定格後,不等眾人回過神便鬆了手,弓弦嗡嗡震顫,箭攜著微弱的風,“哆”的一聲釘在蒙著紅布的木板上,氣球應聲爆裂,飛出一點搞氣氛用的彩色亮片。

不隻是沈馳言,連老板都驚了一下,拍著巴掌喊了聲好。不等話音落地,許汀的第二支箭已經飛了出去。

接著是第三支、第四支,氣球爆裂聲連成一片,五顏六色的亮片紙飛得到處都是。

更多的人被吸引過來,老板連招攬生意都忘了,看得目瞪口呆。沈馳言起先也有點驚訝,慢慢地,一種引以為傲的情緒浮上來,讓他忍不住想要微笑。

許汀總說他是寶藏,其實,這個冒冒失失一頭闖進他生活裏的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寶藏。她總能在不經意間露出身上的閃光點,讓人讚歎,也讓人驚豔。

她有很多小主意,總是開開心心的,嘴角帶甜,會做漂亮好吃的小點心,會彈琴,還會昂著下巴跟他說,喜歡哪一個,我幫你贏回來!

她是他無意中碰見的驚喜,也是神明慷慨贈予的禮物,帶著櫻花色的星輝落在他指尖,於是心口和掌心,同時有了滾燙的溫度。

(90)

二十五支箭,百發百中,這個要求的確苛刻。許汀射第十三支箭時滑了手,在第二十二支上又滑了一次,即使這樣,開頭的十連中,也已經足夠驚豔,現場一陣接一陣的掌聲。

老板還算大方,當場拿下架子上的大猩猩,遞到許汀麵前,說:“拿去、拿去,小姑娘真有兩下子!”

大猩猩掛在架子上時,隔得有點遠,隻能看到大概的輪廓,等拿到手上,許汀才發現,這玩意兒真是醜啊,通身黑不溜秋,一點兒雜色都沒有,毛還刺刺的,不柔也不軟。

許汀將大猩猩遞給沈馳言,看著他的眼睛說:“我贏回來的,送給你!”

夜風很輕,帶著點不知名的花香味,從耳邊飛過去,撩得發絲顫動。

月亮黃澄澄的,像飽滿的梨子,篩下深淺不一的光影。

沈馳言忽然覺得心跳有點亂,他輕輕咳了一聲,說:“送禮物總得有個由頭吧,生日禮物?感謝禮物,還是……”

從此,有了心動,也有了心事。

沈馳言垂下眼睛,和許汀對視著,兩個人的目光在街燈下相遇。

還記得陳粒唱過的那首歌嗎?對你的偏愛太過於明目張膽。

我偏愛淩晨四點的海棠,也偏愛層林盡染的山穀,這世間有諸多美好,我最偏愛的是你。

沈馳言咬了咬嘴唇,他正要說你有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手機突然響了。鈴聲仿佛一道魔咒,驚醒了陷入時空停滯的兩個人。

電話是阮棠打來的,小公主叮囑沈馳言多買些雞翅和牛肉丸,明天露營時烤著吃。

沈馳言跟阮棠聊了兩句,掛斷電話時,許汀已經走到前麵去了。沈馳言呼出一口氣,拎著那個醜兮兮的大猩猩快步追上。

(91)

將近十點,沈馳言的車子才開進小區,許汀靠在副駕駛座的椅背上睡著了。她歪著頭,碎發垂下來,拂過鼻梁,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沈馳言熄了火,轉過身正要叫她,一眼瞄見她領口下的鎖骨,雪白細膩,角度的關係,旋出一個精致的窩,盛著一點兒沐浴露的香味。

沒了引擎聲,周圍靜悄悄的,沈馳言呼吸一頓,他忽然覺得有點渴,還有點餓,說不清是什麽感覺,胃裏發空,想一口咬住什麽,嚼碎了,吞下去。

沈馳言晃晃腦袋,推門下車。關門聲驚醒了許汀,她揉揉眼睛,緩了一會兒才徹底清醒,解開安全帶走下來,看見沈馳言靠在引擎蓋上嚼口香糖。

許汀打了個嗬欠,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沈馳言伸手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說:“明天別弄早點了,我帶你去吃,然後去超市買燒烤用的食材。”

兩人在電梯裏大概商量了一下明早出發的時間和要買的東西,然後各回各家。

一腳踏進家門,許汀踢掉鞋子,衣服都沒換,撲在沙發上撥司瑤的手機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不等司瑤開口,許汀一股腦地說:“瑤瑤,我找到答案了!我真正喜歡的人是誰——這個問題我找到答案了!我喜歡沈馳言,不是崇拜偶像,不是一時興起,是真真切切的喜歡!他生氣,我會想哄他;他吃醋,我覺得可愛,連他隨便玩個滑板我都覺得好帥好帥!天哪,我真是要瘋了!”

許汀把臉埋在沙發上的靠枕裏,耳朵尖上透出一點兒溫度上升的紅。半晌,她聽見聽筒裏傳來一聲輕笑,然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恭喜你啊。”

許汀怔了怔,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眼屏幕,是司瑤啊,她沒打錯電話。

停頓三秒,許汀抖著嗓音問:“裴……景瀾?”

“是我,”幹幹淨淨的男聲回應她,“司瑤睡著了,要我叫醒她嗎?”

“不用、不用……”

掛斷電話後,許汀才反應過來。

她都說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