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全世界都知道,她在心動

(92)

許汀跟沈馳言說好七點多出發,她不到六點就醒了,洗澡吹頭發化妝,然後把衣櫃裏適合露營穿的衣服全翻了出來,一件一件試,又覺得哪件都不滿意,最後一通視頻通話叫醒顧涵之,讓老媽幫忙選一套。

顧涵之隔著屏幕瞄了眼許汀的衣櫃,手指纖纖,點了兩下:“那件淺色的露肩,對對對,配熱褲,不要那條,左手邊那個,再左一點兒,對,就是它。”

許汀偏瘦,腰細,膚白,鎖骨明顯,小腿線條精致,露肩款的上衣和熱褲很適合她。

挑完衣服,顧涵之又幫她選首飾,耳線、choker、細細的關節戒指。

許汀思考了一下,把銀製手鏈摘下來,換上了沈馳言借給她的那條白鬆石手串。長發鋪在肩上,幹淨、秀氣,還有一點點嫵媚的味道,非常好看。

顧涵之上下看了看,也很滿意,笑著說:“我的汀汀長大了,這是要出去約會?”

許汀唇邊旋起一個淺淺的梨窩,說:“今天跟他和他的朋友一塊去露營,想留個好印象。”

顧涵之湊近屏幕,八卦兮兮地問:“他長得帥不帥?”

許汀想了想,用力地點頭:“很帥,而且有禮貌有擔當,我很喜歡他。”

“評價這麽高啊,”顧涵之笑眯眯的,“一定是個很優秀的男孩子。”

許汀臉色紅紅的,小聲說:“先別告訴爸爸,我們還沒有正式在一起呢。”

“肯定不告訴他。”顧涵之一揮手,“糟老頭兒什麽都不懂,就會添亂。”

許汀笑倒:“顧女士,那個糟老頭兒可是你老公!”

許汀滿屋子折騰的時候,沈馳言也沒閑著,他把之前做好的“岸芷汀蘭”瓷刻翻出來,在行草書成的字跡下麵添了一簇紅豆圖案,枝幹虯結,果實赤紅,很有意境。

上了色,封過蠟,沈馳言將瓷刻擱在盒子裏裝好,打算挑個適當的時候,送給許汀。

紅豆,又名相思豆,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也不知道那個傻子能不能明白。

七點一刻,沈馳言準時敲響隔壁的房門。許汀開門時,他正在發消息,無意識地瞄過去,指間動作一頓。

眼神,梨窩,鎖骨,肩線,還有極淡的香水味。

說不清哪一處更動人。

確定心意後的第一次見麵,許汀有點緊張,她背著手,藏住鉤纏在一起的手指,說:“我們去吃小籠包吧,好不好?”

沈馳言沒說話,定定地看著她。

許汀心尖一抽,有點底氣不足,小聲問:“怎麽了?”

沈馳言沒說話,伸手過去,撩了撩許汀耳垂下細細的耳線。

他指尖偏涼,擦過許汀的頸側皮膚,掠起細碎的癢,麻酥酥的。

許汀不自覺地歪了歪頭,遲疑著問:“不好看嗎?”

樓道裏很暗,沈馳言又背著光,五官輪廓中摻進陰影,襯出幾分鋒銳與利落並存的英俊。他低垂著視線,瞳仁漆黑,仿佛灑了光霧,淡淡地說:“人多的時候記得披件外套。”

許汀睫毛一顫,呆呆地說:“我沒準備外套,現在回去拿?”

“不用。”沈馳言看著她,故意說,“到時候穿我的就行。”

(93)

早餐應許汀要求吃了小籠包和瘦肉粥,剛出鍋的包子很熱,許汀伸手去拿,燙得一縮。沈馳言嗤笑一聲,用筷子夾起一個,擱在許汀麵前的碟子裏。

一個穿背帶褲的小男孩坐在許汀旁邊,四五歲,圓頭圓腦的,晃著兩條小短腿跟身邊的女人說:“媽媽,那個姐姐好好看!”

娃他媽也是個神人,抬手往孩子嘴裏塞了塊剝好的蛋白,邊塞邊說:“人家男朋友在旁邊坐著呢,你就別惦記了,容易挨打。”

許汀:???

沈馳言笑得險些嗆住。

隻玩一天,又不過夜,沈馳言原本想找個燒烤場,帳篷、燒烤架之類的都可以租,帶著錢就行,更方便。結果小公主不同意,說燒烤場人多,又亂又髒,玩起來不痛快,鬧著要用自己準備的東西。沈馳言在小孩麵前沒什麽原則,一切謹遵小公主吩咐。

於是,吃過早飯,沈馳言帶著許汀直奔超市,肉串、丸子、雞翅、蔬菜、水果,還有各種醬料,許汀又挑了點果汁和礦泉水,沈馳言伸手要拿啤酒,被許汀一巴掌擋了回去,開車呢,喝什麽酒!

沈馳言抬手在許汀腦袋上揉了一下。

阮棠說要約上她的兩個閨蜜一塊來玩,許汀提議再給小朋友買點零食。沈馳言拿了一根棒棒糖,葡萄味的,沒往購物車裏放,而是塞進許汀手裏,說:“小朋友都有糖吃,哪個都不能虧待。”

亂七八糟的東西塞滿了一個後備廂,然後掉轉方向趕去阮清峋家接人。阮棠早早就下樓等著了,兩個閨蜜站在她身邊,都戴著太陽帽,看上去很文靜。

零食是討好小孩子的首選武器,三個姑娘收到許汀送的零食後,都活躍了不少,笑眯眯地跟許汀和沈馳言打招呼,姐姐好,叔叔好。

沈馳言歎了口氣,說:“我這個迷幻的輩分啊。”

許汀有點想笑,不等她勾起嘴角,目光一頓。

餘煥然跟在阮清峋身後走出來,手上拎著一個挺大的包,應該是裝帳篷用的,看到許汀後極自然地跟她招了招手,說:“早啊。”

“真不是我要帶她一塊玩的。”阮棠咬著一根棒棒糖,湊到許汀耳邊,低聲說,“一大早她自己跑過來,我擺臉色她也當看不見,皮厚得很!”

阮棠吃的是草莓味的棒棒糖,果香濃鬱。許汀摸了摸口袋,找到一根葡萄味的,撕掉包裝含進嘴裏。

阮棠嫌棄:“多大的人了,還吃糖!”

許汀笑眯眯地說:“女孩子永遠十六歲。”

阮清峋的車載著帳篷和燒烤架,後座都占了,隻剩副駕駛座一個空位。阮棠直接把餘煥然推過去,說:“我跟小姐妹坐小叔叔的車,正好多你一個,快去快去!”

餘煥然像是換了脾氣,一句話都沒多說,扭頭上了捷豹的副駕駛座。許汀忍不住多看她幾眼,餘煥然似有察覺,露出一個溫婉的笑。

笑得許汀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沈馳言的車後座裝了三個小女孩,活像裝了三個話口袋,一路上又說又笑,還能擠出空來吃零食,沈馳言打心眼裏覺得真是好神奇。

居然能忙得過來。

許汀瞄到沈馳言的神色,往他嘴裏塞了個爆米花,說:“別嫉妒,你也有零食吃。”

沈馳言嚼了兩下,說:“這個奶油太少了,吃著不香,給我找個奶油多的。”

許汀丟給他一個“就你事兒多”的眼神。

“小叔叔,”閨蜜甲嘴裏塞著一顆話梅,忽然叫了沈馳言一聲,問他,“你跟汀汀姐是男女朋友嗎?”

又是叔叔又是姐姐的,聽著好跳戲啊。

沈馳言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不等他開口,阮棠慢悠悠地說:“許汀是我的家教老師。”

閨蜜甲“哦”了一聲,又往嘴裏塞了顆話梅,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回答好像有點驢唇不對馬嘴。

家教就不能是男女朋友了嗎?這也不存在什麽衝突啊!

所以,你們兩個到底是不是在談戀愛啊?

吃瓜群眾發出疑惑的吼聲。

(94)

車子開到郊區,視線裏再也看不見高樓大廈,連呼吸都輕鬆起來,三個姑娘趴在車窗上,一邊看風景一邊說話,又是一通嘰嘰喳喳。

沈馳言借著換擋,在許汀手背上撩了一下,輕笑著說:“你小時候也這麽吵嗎?”

“我現在就是小時候啊。”許汀一臉嚴肅地瞅著他,“我們女孩子永遠十四歲。”

“跟棠棠說的時候還是十六歲呢,”沈馳言“嘖”了一聲,“眨眼又降了兩歲,你們女孩子的年紀都這麽有彈性嗎?”

許汀笑倒在副駕上。

開車還帶著孩子,不方便上山,沈馳言在河邊找了個好位置,空曠開闊,又臨近水源。

阮清峋帶了三頂帳篷,都是家用型的自動款,扔出去就能自行撐開,再鋪上一層防潮墊,非常方便。

三頂帳篷圍出一大片空地,可以用來支燒烤架。阮棠帶著兩個小姐妹選了中間的紅色帳篷,剩下兩男兩女自然要按性別分配,餘煥然主動對許汀說:“我們用黃色的那頂好不好?”

許汀一看見餘煥然對她笑,就覺得心裏發毛,忙不迭地點頭,說好好好,都可以。

餘煥然進了帳篷,沈馳言敲了敲許汀的腦袋,低聲說:“看見她你心虛什麽?”

許汀一陣無語。

我不是心虛,是尷尬,總有一種搶了人家心上人的違和感!

河邊景色不錯,水清草綠,天特別藍。沈馳言帶了相機,阮棠讓他幫忙拍照,三個小女孩簇擁在沈馳言身邊,朝有野花的地方走過去。

許汀留下幫阮清峋收拾燒烤架和食材。阮清峋五官偏冷,氣質也是,看上去很不好相處。

許汀恍惚想起高中時第一次見到阮清峋的情形,少年自藝術樓的天橋上走過去,衣領雪白,脊背筆挺,帶著點不合年齡的冷漠,日落在他身後,蔓開金色的霧。

非常有意境的畫麵。

許汀聽見有人在小聲議論:“看,那個就是阮清峋,年級第一,很有名的。”

“哪個qing,哪個xun啊?”

“‘清傲’的‘清’,‘嶙峋’的‘峋’,名字很好聽吧!”

衝動小人拚命慫恿許汀,追上去,跟他說,你好,我叫許汀,可以認識一下嗎?

害羞小人瑟縮著拽住許汀的裙角,勸她,別去別去,多難為情啊!

最終,害羞打敗了衝動,她眼看著阮清峋走過去,轉彎,繞過樓梯,消失在視線裏。

然後……

然後,阮清峋保送,很少出現在學校,再然後,她也畢業了,來到K大,遇見了沈馳言。

是沈馳言在短暫的驚豔後,給了她長久的心動,是沈馳言讓她明白什麽是確切的喜歡。

她喜歡的人,叫沈馳言。

許汀有點走神,竹簽穿過蘑菇刺進指甲縫裏。十指連心,許汀驚叫一聲,疼得險些哭出來。阮清峋循聲回頭,握住許汀的手拉到眼前看了看,說:“別沾水,我去拿創可貼。”

兩人離得有點近,幾乎是頭碰頭,阮清峋的呼吸吐在許汀的手背上,帶著細碎的暖意。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哢嚓”響起。

是快門聲,相機快門聲。

許汀以為是沈馳言,莫名心虛,立即抽回手,轉頭看過去,卻是一怔。

餘煥然手裏舉著單反相機,鏡頭對著他倆,笑著說:“不介意我拍張照片吧,剛剛那個畫麵挺美的。”

許汀有些尷尬,不等她開口,阮清峋淡淡地回了句:“我介意,刪了吧。”

說完,阮清峋轉身進了帳篷,再出來時,拿著一個小小的旅行醫藥包。他抬手將醫藥包扔進許汀懷裏,沒再說話,往河邊去了,留許汀在原地,和餘煥然大眼瞪……大眼。

(95)

沉默兩秒,餘煥然率先開口,笑著問:“要不要我幫你?”

許汀拆了張酒精棉片,邊擦手邊說:“我可以自己處理,就是刺了一下,不嚴重。”

許汀有點摸不清餘煥然到底是怎麽想的,在阮家吃飯時,明裏暗裏地擠對她,這會兒又變成知心小姐姐。

醫藥包裏東西挺全,簡單消毒後,許汀在指頭上包了個創可貼。

餘煥然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忽然說:“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許汀眨眨眼睛:“在男生宿舍樓,那次……”

“不是在學校。”餘煥然仔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是在uploader的線下聚會上。你是做美食視頻的吧?”

許汀非常想否認,但說謊不是什麽好習慣,糾結半晌還是點了點頭:“隨便弄著玩的。”

“ID是什麽呀?我能關注你嗎?”餘煥然一臉真摯地瞅著她,“我現在專職運營自媒體,社交圈有限,沒什麽聊得來的朋友,在生活裏能認識一個誌同道合的,真的很不容易。”

她說得懇切,許汀也不好拒絕,拿出手機點了幾下。

餘煥然和許汀一道低頭看屏幕,頭像旁的ID欄裏寫著——

暗戀RQX的小土豆。

許汀手一抖,“哢嚓”一聲,屏幕變成黑色,被鎖住了。

太久沒用手機登錄微博,她都忘了,上麵還有一個昵稱無比直白的小號。

匆匆瞄了一眼,餘煥然大概也沒反應過來那三個字母代表什麽,笑著問:“是追星用的小號嗎?名字挺可愛的。”

許汀嘴角僵硬,飛快切換賬號,找到二維碼,餘煥然再度探過頭去看,“章魚小麵包”。

互相掃碼,關注對方,許汀順便看了眼餘煥然的主頁。

@餘燃餘燃,知名美妝博主,粉絲有四百萬,滿屏的精修美照,濃妝、細腰、大長腿。

許汀算了一下,餘煥然的粉絲數是她的十倍,還要再拐個彎。

嘖嘖,人比人,氣死人。

關注微博後,又加了微信,餘煥然晃了晃手裏的相機,說:“沒電了,我先去換塊電池,再來幫你弄食材。”

餘煥然剛轉過身,許汀立即拿出手機,登錄微博,改掉了小號的昵稱,還有頭像。她來不及搜網圖,隨便從相冊裏找了張純白的背景替換上去。

毀屍滅跡!

(96)

沈馳言帶著三個小孩拍照拍了將近一個小時,回來時褲腳上濕了一片。

許汀指了指他:“下河撈魚去了?”

沈馳言一把抓住許汀的手腕,碰了碰指尖的創可貼,皺眉道:“怎麽弄的?”

眾目睽睽,許汀想要縮回手,卻被沈馳言按住,隻能實話實說:“竹簽子紮手了。”

“笨死你吧。”沈馳言嗤笑一聲,然後又開始催,“快快快,把炭點上,烤點肉吃,折騰一上午,都要餓抽抽了!”

“饞死你吧!”許汀原樣噴了回去。

沈馳言摸摸她的頭發,笑得很軟。

兩人那點小動作悉數落在餘煥然眼睛裏,她笑了笑,往雞翅上又撒了一層辣椒。

阮棠指揮沈馳言給她拍了好多照片,從河邊回來後,又拿著手機繞著燒烤架一通拍。小公主的閨蜜湊到許汀身邊要跟她合影,許汀舉著兩串肉丸子,配合著擺了個造型。

拍完許汀,小姑娘扭頭看向沈馳言,表情有點猶豫。許汀幫她喊了一嗓子:“小叔叔,過來合個影唄!”

天氣熱,沈馳言舉著水瓶,邊喝水邊澆在臉上降溫解暑,水珠晶瑩,喉結滑動,通身野性和桀驁的味道。他猛地聽見這聲小叔叔,頓時嗆住,捂著嘴巴一通咳,撿起一顆小石子朝許汀砸過去。

許汀迅速低頭,石子沒砸著她,倒是砸中了阮清峋。

阮清峋掀了掀眉毛:“您貴庚啊?”

幹這麽幼稚的事兒!

沈馳言將喝空的水瓶捏扁,笑著說:“不到六十,年輕著呢!”

人多的好處就是隨便說點什麽,都能笑成一團,氣氛非常融洽。

火終於點起來,小公主拿著刷子主動幫忙刷醬,邊刷邊說:“蓉蓉不能吃辣,彤彤喜歡甜一點兒的。”

蓉蓉和彤彤就是她帶來的兩個閨蜜。

許汀拿著夾子給雞腿翻了個麵,抬腳踢了踢沈馳言的鞋跟,小聲說:“看看人家,還是女孩子知道心疼人,愛吃什麽都記得住!”

沈馳言摸摸下巴:“我愛吃牛肉和青椒,少刷醬,多放椒鹽,你也要記住我的口味喲。”

許汀忍了半晌,到底沒忍住,在沈馳言肩膀上抽了一巴掌。

打你個為老不尊的!

沈馳言笑著跳到一邊,洗了個蘋果,打算給許汀送去,扭頭發現阮棠正眼巴巴地瞅著他,立即將蘋果遞到小公主手上,說:“最好吃的蘋果當然要留給最漂亮的小公主!”

小公主滿意地哼了哼,湊到沈馳言耳邊,小聲說:“小叔叔,你是不是喜歡小許老師啊?”

沈馳言伸手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你可不許搗亂!少欺負人家!”

“誰欺負她了!”小公主鼓起臉頰,“我可是‘助功’,‘助你成功’的‘助功’!”

小公主丟給沈馳言一個“愚蠢的人類,好好學著點”的高傲眼神,舉著蘋果跑到許汀身邊,說:“小許老師,這個蘋果看起來好甜,我都洗幹淨了,你吃一口吧!”

許汀手上沾了油,不方便去拿,就著小公主遞來的手,在蘋果上咬了口,說:“謝謝你啊,很好吃!”

小公主彎了彎眼睛,舉著蘋果又跑到沈馳言麵前,說:“小叔叔,小許老師說這個蘋果很好吃,你要不要嚐嚐?”

脆生生的嗓音,傳進在場的每一個人耳朵裏。

許汀一怔,餘煥然不留神,掀翻了手上的調料盤,阮清峋也扭頭看過來。

小公主背對著眾人,朝沈馳言使了個眼色。沈馳言笑了笑,說:“是嗎?我嚐嚐。”

他從小公主手上接過蘋果,在許汀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點頭說:“嗯,果然很甜。”

他一邊說,一邊朝許汀看過去,眼睛裏全是笑。

一下還不算,沈馳言又連著咬了幾口,半個蘋果瞬間下肚。

許汀的臉一下就紅透了。

“小許老師,”阮棠的閨蜜突然喊了一聲,“雞腿要糊了!”

許汀連忙用夾子把雞腿夾起來,還好,隻糊了一點皮,還能吃。許汀抽了個紙碟,把雞腿放進去,打算一會兒自己吃掉。

沈馳言瞄見她的動作,叼著蘋果晃悠過來,端走了那個裝糊雞腿的碟子。

許汀瞥了他一眼,沒說話,捏了點椒鹽撒在那個烤糊的雞腿上。

您老的口味,少醬多椒鹽,我沒記錯吧!

沈馳言嘴上叼著蘋果,用下巴朝她腕上的那條白鬆石手鏈點了點:“哦?”

許汀故意伸手到他麵前晃了晃,笑眯眯道:“好看嗎?路上撿的!”

沈馳言一巴掌拍在許汀的手背上。

撿的?您可真好意思說!

(97)

幾個人齊心協力,烤了一大堆吃的。阮清峋在地上鋪了兩張防潮墊,烤串、飲料、水果、零食統統堆上去,露營變野餐。

沈馳言鑽進帳篷去拿相機,打算拍個合照,出來時跟餘煥然撞了個正著。

餘煥然手上也拿著相機,說:“我剛開始學攝影,玩得不太好,也不會調參數,拍出來的片子特別暗,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沈馳言沒說什麽,接過餘煥然手裏的相機,翻了翻裏麵的照片。

一張一張的,都是風景,光圈有點小了,進光量明顯不足,快門的速度也不行。

然後……

沈馳言翻照片的手忽然一頓。

液晶屏上,許汀和阮清峋頭碰頭地靠在一起,背景被虛化了,人像帶著極淡的朦朧感。

遠處,天藍草綠,近處,兩個人都低著頭,似乎還牽著手,側臉的弧度精致柔和。

別說,拍得還挺好看。

沈馳言抬頭看著餘煥然。

餘煥然“啊”了一聲,連忙解釋:“你別誤會,許汀被竹簽紮傷了手,阮清峋隻是幫她看看,我正好在附近拍風景,就……”

“你正好在附近,拍下了這張橫看豎看都曖昧的照片。”沈馳言打斷她,噙著點笑,低聲說,“又正好拿到我麵前,正好讓我看見。今天是‘正好’學院‘巧合’係開運動會嗎?都湊到一起了?”

餘煥然臉上的笑容散得幹幹淨淨。

沈馳言把相機遞還給她,邁步要走。

餘煥然叫了他一聲,咬牙說:“那你知道許汀和阮清峋曾就讀於同一所高中嗎?他們認識多久了,關係怎麽樣,這些你都知道嗎?”

沈馳言本來有點不痛快,一聽這話,又笑了,笑得很淡。

他轉身看著餘煥然,說:“我以前也談過女朋友呢,不止一個。你要不要拿個喇叭,站在河邊吼一嗓子,讓所有人都知道沈馳言就是個花心濫情的烏龜王八蛋?”

餘煥然哽了一下,眼睛裏浮起淡淡的紅:“她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緊抓著不放!”

沈馳言歎了口氣,說:“我不喜歡你,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跟許汀沒關係。沒有她,我也會去追求其他人,懂嗎?”

餘煥然別過頭,眼圈更紅,像是要哭出來。

沈馳言沒再說話,他從帳篷後麵繞過來,看見許汀舉著自拍杆指揮大家一起喊茄子。

陽光明潤,午後的空氣裏,有細小的顆粒在飛旋,像金色的霧。

許汀聽見腳步聲,扭頭看向他,眉眼帶笑,唇邊旋起一點兒笑窩,甜得厲害。

她招招手,說:“過來一起拍照哇,餘煥然呢?跑去哪裏了?”

沈馳言抬手在許汀腦袋上揉了一下,說:“專業攝影師在這兒呢,把你某寶包郵的裝備收起來吧。”

許汀揚起自拍杆,作勢要砸他。

沈馳言笑著躲到一邊,設好定時,將相機支在三腳架上,喊了一聲:“聽我口令——預備,笑!”

“預備”拖音拖得太長,“笑”字一出來,大家樂成一團。沈馳言搶在定時結束前跳著撲到防潮墊上,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剛好撞進許汀懷裏。

許汀揮著手臂向後仰倒,沈馳言連忙探過手去墊在她腦後。許汀隻覺眼前光影一暗,呼吸裏充斥著沈馳言身上的味道。那個人好像習得了神奇魔法,設下屏障,置了結界,將她包圍,也將她保護。

心跳忽然變得很輕,愉快而柔軟。

許汀不由自主地探過頭,在沈馳言的嘴角處碰了一下。

嗯,蘋果味的,很軟。

一觸即分,快得幾乎無法被時間捕捉。

沈馳言怔在那裏。

“哢嚓”一聲,快門聲響,漂亮的流雲和拂過發梢的風,都在那一刻被定格。

(98)

拍好照片,沈馳言拿起相機翻了翻。小公主鬧著要看,沈馳言推脫說電池快沒電了,回去發原片給她。

許汀埋頭整理被撞翻的水果,耳朵上泛起淡淡的粉紅色。

小公主是個閑不住的,提議邊吃邊玩“我是臥底”,讓每個人都用手機下載APP,然後進入遊戲領取自己的詞條。人不多,阮棠取消了“預言家”牌和“白板”,雙臥底,強調遊戲的過程中誰都不能說謊,要靠尋找詞條間的共同點來掩飾身份。遊戲結束,勝利者可以要求輸的一方做一件事。

許汀正要翻開手機去看牌,餘煥然忽然開口,涼涼地說:“小許老師,能再幫我烤個雞腿嗎?謝謝。”

剛剛還是溫厚知心好姐姐呢,這會兒怎麽又變臉了?

許汀有點摸不著頭腦,應了一聲。不等她起身,沈馳言皺眉道:“想吃什麽自己不會烤嗎,使喚誰呢?”

餘煥然神色僵硬,眼圈又開始泛紅。

難得一起出來玩,還有阮棠的朋友在,許汀不想鬧得太僵,讓大家尷尬,忙說:“我也愛吃雞腿,正要再去烤幾個呢。你們還要吃什麽嗎,我一塊烤了?”

說著,許汀要站起來,沈馳言一把將她按住,說:“烤什麽烤,還有一堆雞翅、丸子牛肉和土豆、蘑菇呢,先吃著,吃完再說。”

小公主跟著應和:“就是嘛,先玩會兒遊戲,誰想吃誰去烤,憑什麽使喚別人!”

餘煥然咬了咬嘴唇,沒吭聲。

第一局,詞條是“金剛狼”。

許汀算半個漫威粉,她正思考另一個詞條會不會是“鋼鐵俠”,阮棠的閨蜜先描述,很籠統地說:“一個很厲害的人。”

阮清峋:“電影主角。”

阮棠:“改編自係列漫畫。”

餘煥然:“沈馳言很喜歡。”

許汀:???

沈馳言的喜好是判斷詞條是否一致的標準嗎?鬼知道他喜歡的是金剛狼還是黑寡婦,萬一他口味奇特,喜歡滅霸的大紫薯頭呢?

被點名的那位倒是淡然,臉上沒什麽表情,拿了顆草莓遞給許汀。

描述繼續。

接下來是沈馳言,他說:“超能力。”

閨蜜乙:“他有一個團隊,都是很厲害的人。”

許汀:“有很堅硬的裝備。”

第一輪描述結束,大家說得都很含糊,唯獨餘煥然特殊,許汀第一個舉手,把“臥底票”投給了餘煥然,餘下的人紛紛跟投,餘煥然直接被投了出去。

結果顯示,遊戲結束,平民勝利,餘煥然的確是臥底。

攤牌一看,平民的詞條是“鋼鐵俠”,臥底的詞條才是“金剛狼”。

許汀猜對了結尾,沒猜中前提,萬萬沒想到她自己就是臥底。

餘煥然登時就炸了,指著許汀說:“你腦子有坑嗎?咱倆是搭檔,你第一個投我?不會玩就別玩!”

許汀的確脾氣好,但不是沒脾氣。她會讓著阮棠,是因為阮棠年紀小,但餘煥然不一樣,都是成年人,誰也不欠誰的,憑什麽讓你吼!

許汀火氣湧上來,脫口而出:“姐姐,到底誰不會玩?沈馳言很喜歡——這算哪門子描述啊,沈馳言喜歡的東西多了,他還喜歡我呢,誰能確定你說的是哪個!遇上你這樣的搭檔,我才是真倒黴!”

這話一出,世界都安靜了。

許汀看見沈馳言嘴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她都說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啊!!!

餘煥然也在氣頭上,冷笑著說:“他喜歡你?那你呢?也喜歡他嗎?喜歡的話,為什麽要用‘暗戀RQX的小土豆’這個昵稱做小號的ID?沈馳言的姓名縮寫可不是‘RQX’,你暗戀的人到底是誰?你敢大聲說出來嗎?一麵跟沈馳言曖昧,一麵又暗搓搓地惦記著別人,許汀,你真惡心!”

一席話,不僅剝掉了許汀的自尊,沈馳言也一並被牽連。

許汀耳邊“嗡”的一聲,像是迎頭澆了一盆涼水,冷得厲害。

“RQX……”阮棠的閨蜜訥訥著,“那不是……”

阮棠一把捂住閨蜜的嘴。

阮清峋低垂著視線,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

世界再度安靜下去,如同消了音。

眼前忽然一暗,有人出現在許汀身前,她又聞見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讓她心安。

是沈馳言。

沈馳言站起來,擋在許汀身前。

他看著餘煥然,聲音平靜,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冷,說:“許汀喜歡誰,不喜歡誰,是她的隱私,你沒有權利替她聲張,還是在這種公共場合。都是成年人了,連這種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嗎?”

餘煥然眼睛裏全是水光:“你要被她騙到什麽時候?”

“她沒有騙我,從來沒有。”沈馳言說,“先動心的是我,先主動的人也是我。我喜歡她,她的一切情緒,她的好與不好,我都會擔待,不需要外人橫插進來,替我審判。”

聽見這樣的話,沒有人能夠不震撼。

餘煥然終於哭出來,帶著一種一敗塗地的崩潰。

由於背對的關係,許汀看不到沈馳言的臉,卻想起他的眼睛。

黑曜石似的,仿佛含著某種烈度,幽深明亮,令人眩暈。

也曾帶著溫柔的笑意,靜靜地看向她。

那樣的眼神啊……

心髒忽然疼了一下,又是一下。

尖銳又漫長。

(99)

鬧成這樣,露營不得不草草收場。

餘煥然沒再說話,一直低著頭,時不時地抬手抹一下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憐。

許汀手上拿著包麵巾紙,打算遞給她,想了想,又忍住了。

這種時候,她做什麽都像幸災樂禍。

收帳篷時,許汀手勁小,捏不住頂端的骨架,險些彈回來。有人在旁邊幫了她一下,許汀以為是沈馳言,端著笑容抬起頭,卻撞上一雙琉璃似的冷色眼睛。

許汀怔了下,忽然有點心虛,小聲道:“謝謝。”

阮清峋收回手,神色很淡,說:“不客氣。”

回程時,阮清峋負責送餘煥然回去,許汀依舊坐沈馳言的車,後麵載著阮棠和她的兩個閨蜜。三個女孩隱隱覺得氣氛不對頭,靜悄悄地團在座位上。

世界安靜極了,靜得讓人心慌。

時近黃昏,透過半降的車窗,能看到漸漸濃烈的暮色,像某種灰燼。

風有些涼,許汀下意識地攥緊手指。

沈馳言頻繁換擋,卻不再像來時那樣,狀似無意地撩過許汀的手背,或者轉過頭,笑著彎起一雙好看的眼睛。

他在生氣。

他也應該生氣。

一腔誠摯,換來的卻是啪啪打臉。

許汀有點苦惱,她該如何向沈馳言解釋呢。

如何解釋才能讓他明白她是喜歡他的?

手機嗡嗡一振,許汀低頭看屏幕,居然是餘煥然發來的。

“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許汀:???

這位姐姐人設是隨機切換嗎?剛剛還是怒火熊熊的挑刺女神,轉眼就變成低聲下氣的深深閨怨婦了?

許汀不想理,鎖了屏幕閉目養神。

沒過半分鍾,又飛進來一條消息。

“你明明不喜歡他,又何必占著他?我不一樣,我喜歡他喜歡了很多年。”

許汀沒興趣進行這種苦情的對話,回了一句“我的私事和你無關”後,把餘煥然拉黑了。

沈馳言先把阮棠的兩個閨蜜逐一送到家,期間路過許汀租房的小區,她說前邊停一下吧,我下車。

沈馳言就像沒聽見,他單手搭著方向盤,一腳油門,車子躥出去好遠。許汀眼看著小區的門衛室在視線裏飛速掠過,忍不住歎氣。

生氣的少爺,真是惹不起啊。

繞回到阮棠家時,天都已經黑了。小公主從後門處跳下來,跑到前麵,敲了敲駕駛室那側的車窗,笑眯眯地說:“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小叔叔送我回家!”

沈馳言臉上終於浮起一點笑,說:“小公主長大了,越來越懂事。”

阮棠彎著眼睛,一臉天真無邪,說:“我這麽小都知道什麽叫‘好好說話’,小叔叔是大人,更要心平氣和,不能隨便受人挑撥,知道嗎?”

這話說得,指向性不要太明顯啊!

許汀忍著笑,心想,小公主可真是個寶貝,24k純金鑲鑽石的大寶貝兒!

沈馳言伸手在小公主腦袋上揉了一下,說:“快上去吧,明天上學別遲到!”

小公主應了一聲,正要進單元門,又想起什麽,站在台階上朝許汀喊:“小許老師!”

許汀循聲回頭,小公主擺了個大力水手的經典造型,說:“古語說得好,困難像彈簧,看你強不強;你強它就弱,你弱它就強!千萬別被眼前的困難打倒哇!”

許汀:“……”

行吧,謝謝後援團的友情支持,我盡量努力。

小公主走後,兩個人都沒說話,月光清淩淩的,像灑了層霜。

沈馳言擰開瓶子喝了口水,喉結上下滑動,脖頸脈絡分明,有種別樣的性感。許汀想起沈馳言握著她的手帶她摸他喉結那次,真是……真是……

真是個妖精似的家夥。

許汀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問:“我們要不要心平氣和地聊聊?”

沈馳言似乎笑了一下,聲音卻是冷的:“好哇。”

(100)

沈馳言找了個能停車的地方,許汀要推門,他“啪”的一聲落了鎖。

周圍太安靜,襯得落鎖聲異常清脆。

車窗半降著,晚風吹進來,許汀抖了一下。就在這時,她聽見沈馳言的聲音,問:“是真的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許汀卻聽懂了。

她看著前麵被車燈照亮的路,說:“是真的,我和阮清峋是高中校友,他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他,並且暗戀他。甚至,我來K大,都是因為他。”

“真坦白啊!”沈馳言似乎在笑,“繼續,說一說你還為你的白馬王子做了些什麽。”

“還有家教。”許汀閉上眼睛緩了一秒,“我也是為了接近阮清峋才來應聘的。”

話音落下,沈馳言沒有立即出聲,車廂裏隻剩細細的呼吸,寂靜綿長。

半晌,他才開口,嗓子全啞了,輕聲說:“你就那麽喜歡他?”

“的確喜歡過。”許汀努力讓自己冷靜,“可是,半路上,我遇見了你。我沒談過戀愛,不曉得真正的心動和喜歡到底是什麽樣子。高中時第一次見到阮清峋,他的清冷和樣貌都讓我驚豔,我以為驚豔就是喜歡。直到進了K大,認識你,我才明白喜歡一個人,遠不止一眼驚豔那麽簡單。它能讓人溫柔,也能讓人嫉妒到發瘋。餘煥然和你單獨說話的那個晚上,我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嫉妒。我嫉妒她比我早認識你,我嫉妒她比我先明白自己有多喜歡你。”

同時,她也生怕他不明白,她有多喜歡他。

“我可以相信你嗎?”沈馳言也盯著前方的路麵,聲音壓得很低,“幾個月以後,你會不會坐在另一個男生車上,把這番話改掉稱謂重複一遍,到時候沈馳言和阮清峋一樣,也變成了不值錢的過去式。”

許汀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麽?”

沈馳言也轉過頭,與許汀對視,漆黑的眼睛,沒有半點光。

她說過的那些話,什麽“暗戀”,什麽“驚豔”,著了魔似的在他耳邊晃悠,心髒像是被人一把抓住,拚命揉捏,痛感順著血液流遍全身,連指尖都跳著刺痛感。

喜歡能讓人溫柔,也能讓人嫉妒到發瘋。

說得可真好哇。

他從未這樣喜歡過一個人,也從未想過,他會陷入這樣黑暗的情緒裏,為了一段朦朧的心動不依不饒。

這是許汀第一次見到沈馳然露出刻薄的樣子。

他像是氣壞了,專揀難聽的話說,生怕刺不痛她。

沈馳言勾起一點兒笑,眼底帶著鮮明的嘲諷,說:“善變的東西都是廉價的,感情也一樣。你口口聲聲說暗戀過阮清峋,怎麽我一出現就變了?還是,你知道我的出身和家世都比他好,良禽擇木……”

不等沈馳言把話說完,許汀抬手就是一巴掌。

脆響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天色漸沉,路燈一盞盞地亮起來,許汀依然覺得視線模糊,她眨眨眼睛,直到眼淚落在手背上,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哭。

哭吧哭吧,為什麽要忍著呢,許他氣人,就得許她哭鼻子。

她組織措辭思前想後顧慮重重了大半天,生怕說得不夠明白,讓沈馳言誤會。那個木頭倒是厚道,上下嘴皮子一碰,直接在她腦門兒上蓋了個廉價又拜金的戳。

你才廉價呢!你才拜金呢!

你知不知道我老爸是誰!

我不好好讀書,是要回去繼承地產公司和星級酒店的,我用得著拜金嗎渾蛋!

(101)

許汀越哭越傷心,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掉。

沈馳言生生讓她哭得慌了,苦苦地勸:“別,你別哭啊,我就是說了句氣話,我給你道歉,行不行?”

許汀根本不理他,在車門上拍了兩下,說:“開門,我要下車!”

沈馳言伸手過來要握許汀的肩膀,許汀在氣頭上,閉著眼睛抬手一揮,無比精準地砸中了沈馳言高挺的鼻子。

這一下勁兒還不小,酸麻脹痛,各種感覺一齊湧上來,別提多難受了,沈馳言都想跟著許汀一塊哭。鼻腔裏熱乎乎的,估計要流鼻血,他不想嚇著許汀,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這算什麽?文鬥變武鬥?

真有勁兒啊,沈馳言哭笑不得地想,練過鉛球吧姐姐!

沈馳言打開後備廂拿了瓶水,用紙巾蘸著,簡單擦了兩下。好在鼻血出得不多,很快就止住了,沈馳言收拾自己的時候,許汀攔了輛出租車,上車走了。

沈馳言也不知道是折騰累了,還是被那一杵子給敲蒙了,蹲在地上回不過神。

直到出租車啟動,他才想起來要追,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出租車一騎絕塵,噴了他一身熾熱的尾氣。

出租車裏,許汀下意識地報租房小區的地址,轉念一想,沈馳言住她隔壁,現在回去肯定還會碰上。她正生氣呢,才不要見他,於是改成了家裏的地址。

不是說良禽擇木而棲嗎?她現在就回家,住別墅,睡大床,讓保姆伺候著,還要抱有錢老爸的大腿!

許汀到家時是保姆開的門,許鬆喬出差,顧涵之已經睡了。

保姆肩上披著件薄外套,一眼看到許汀滿臉淚痕,嚇得魂飛魄散,追問發生什麽事了,要不要上樓去叫醒太太。

許汀吸著鼻子,說:“沒事,跟朋友吵了幾句。”

保姆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許汀想了想,說:“煮碗麵吧。”

哭了半天,她還真餓了。

洗過澡,換上睡衣,舒服了很多,保姆將宵夜送到房間,銀絲麵、蝦仁煎蛋,還有一小碟涼拌黃瓜。

麵湯很香,熱乎乎的,喝下一口,整個人都暖和了。

許汀抱著碗想,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生氣這種事,應該是吃飽後才能做的。

(102)

沈馳言沒有立即回家,開著車在外麵轉了幾圈,讓腦袋放空,也讓自己冷靜。

今天他的確脾氣不好,出身和成長環境讓他幾乎沒有過挫敗感,他一直是驕傲的,就像他一直以為許汀喜歡他。

餘煥然的話不僅打翻了沈馳言的自尊,也讓他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你以為兩情相悅,其實是自作多情。

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沈馳言接到阮清峋的電話時,也不算出乎預料,阮清峋問他有沒有時間,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沈馳言帶他去了自己的酒吧,靠近綠植的小卡座,有點偏,適合安靜說話。

不到十點,生意正熱鬧。服務生端來兩杯酒,小舞台上,女歌手抱著吉他唱陳粒的歌:

左顧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歡

偷偷搭訕總沒完地坐立難安

試探說晚安,多空泛又心酸

……

沈馳言忽然覺得心煩,端起杯子一口把裏麵的酒都喝光了,被烈酒激得直皺眉。

阮清峋看著他,提醒了一句:“回去的時候記得叫個代駕。”

阮清峋勾起一個無奈的表情:“正式算起來,在今天之前,我跟許汀隻見過三次。第一次在學校,我撿到她的身份證;第二次是在家裏,她來應聘做棠棠的家教;第三次,也是在家裏,你為了躲餘煥然,邀請她留下來一塊吃飯。”

沈馳言挑眉:“所以?”

“我想如果不是餘煥然說出來,”阮清峋把玩著手上的杯子,“有些事情,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現在你知道了,”沈馳言又咽下一杯酒,“要來跟我競爭嗎?”

“爭?我拿什麽跟你爭?”阮清峋垂下眼睛,“我的養父母都在沈家的公司上班,維係生計,就連棠棠都知道,要討好小叔叔,不能惹小叔叔不開心……”

阮清峋的話沒說完,一杯檸檬水已經潑到他臉上。

沈馳言扔下杯子起身就走,看上去煞氣很重。

沈馳言離開後,先前端啤酒的服務生送來一包紙巾,還有一句留言:“言哥讓我轉告你,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他還說……還說……”

服務生磕磕絆絆地說不下去,阮清峋很輕地笑了下,示意他不會介意。

服務生滿臉尷尬,說:“他讓你把腦袋摘下來,擱在甩幹桶裏轉一轉,甩掉裏麵的水。”

轉達完留言後,服務生溜得太快,阮清峋的一句“謝謝”硬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他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極輕地歎了口氣。

舞台上,女歌手唱完陳粒,又唱起了謝春花:

借我孤絕如初見

借我不懼碾壓的鮮活

借我生猛與莽撞不問明天

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

……

阮清峋側著頭,燈光映著他略顯消瘦的下頜,勾出一點兒冷漠與堅毅並存的流暢。

有女客人在光影交替的間隙偷偷看他,甚至叫來傳話的服務生打聽:“坐在角落裏的那個人,年輕的那個,是熟客嗎?”

服務生聳著肩膀說:“言哥帶來的,大概是朋友吧。”

女客人不死心,遠遠地,又看了他一眼。

(103)

沈馳言上頭有一對雙胞胎哥哥,比他大十歲,他最小,在家裏受盡寵愛,沒被養歪了,變成不學無術的紈絝,還要感謝外公何燁,在沈馳言最叛逆的年紀裏時時盯著他,點撥他。

沈馳言他爹沈聞孝年近花甲,身體硬朗,思想也很開通,早早將名下企業交給長子打理,自己退居二線安度晚年,安心下棋和養生。沈馳言逆子一個,說他爹見子就吃——標準的奸商做派兼臭棋簍子。

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抄起手杖劈頭就砸,把小兒子捶得嗷嗷叫。

沈聞孝作息規律,早上六點準時出門打太極,快七點回家吃早飯,門一開,看見客廳的沙發上團著一堆“垃圾”。

一人一狗睡得挺熟,呼吸聲清晰平緩,空氣裏散著淡淡的酒味。

老爺子端詳半晌,抄起手杖在沈馳言的肚皮上戳了戳:“別處睡去,我要看電視。”

沈馳言哼了一聲,壓在眼睛上的胳膊慢慢抬了起來。

沈馳言酒量不差,但是喝酒不能急,他被阮清峋弄得心煩,兩杯烈酒下肚,晚風一吹,直接暈成了五彩斑斕的萬花筒。他連怎麽叫的代駕都不記得,一覺睡醒,已經坐在自家餐桌前,保姆給他煮了碗醒酒湯,讓他趁熱喝,暖暖胃。

沈聞孝的目光自老花鏡上方遞出來,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不等他開口,沈馳言搶先一步說:“別問,問就是錢包丟了,手機花屏,大G爆胎。”

沈馳言開局就“將軍”,本以為老頭兒要發火,老頭兒卻笑了,說:“誰有閑心聽你那點糟爛事,下周六你二哥訂婚,有個晚宴,你收拾利索了再來,不然,我讓門衛把你扣在外頭!”

“赴宴可以,”沈馳言吸溜著醒酒湯,“但是,別介紹亂七八糟的人給我認識,這個小女兒,那個親外甥女,唐僧進了盤絲洞都沒有這麽熱鬧。”

沈聞孝終於聽不下去,抄起電視報抽在他的腦袋上。

沈馳言端起湯碗往樓上跑,邊跑邊點菜,說中午要吃水煮魚,還有糖醋裏脊。

老爺子讓他氣得差點笑出來,一邊折報紙一邊琢磨,上次碰見許鬆喬,他說他閨女跟小言年紀相仿,叫什麽來著?許什麽丁?還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