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星河燦爛,人間可愛

(104)

許汀在家睡了個漫長的好覺,第二天眼泡腫腫的醒過來,跟司瑤哭訴說她栽了,掉馬了,被情敵當眾揭短,氣跑了心上人。

司瑤聽得心火亂竄說:“哪兒來的小妖精啊,這也太欺負人了!”

她笑鬧完,又說回正題。許汀翻了個身,仰麵躺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語氣裏帶著惶然無措的傷感,說:“瑤瑤,我是不是真的讓沈馳言傷心了?”

司瑤權衡了一下,說:“你先不要喪氣,長妖精威風,滅自己士氣。你和阮清峋之間清清白白,頂多算暗戀未遂。這件事壞就壞在不是你親口對沈馳言坦白,多了個中間商賺差價,讓你們兩個都很被動,也讓沈馳言誤會他的付出是在自作多情。找個機會,好好跟他聊聊,阮棠小公主是怎麽告訴你的?要心平氣和!”

“可是我現在不想跟他聊!”許汀埋著頭,語氣軟乎乎的,帶著點委屈的味道,“說那麽難聽的話,當誰沒脾氣呢!”

說不清到底是誰在跟誰賭氣,互不搭理的冷戰方針就這麽定了下來。

許汀為了躲開沈馳言回了別墅,沈馳言也牽著胖花回家啃老去了。

裝了一肚子心事,有點心不在焉,上課時許汀頻頻走神,老師以為她犯困,讓她去電梯口站著,跟每一個進出電梯的人說“下午好”,清清腦袋裏的瞌睡蟲。

好在是上課時間,學生都聚在教室裏,進出電梯的人多,也不算特別尷尬。

司瑤發來消息:官人,你可安好?

許汀站在垃圾桶旁邊,背倚著牆,回複: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想訂一份冷飲外賣。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有人走下來,許汀看都沒看,機械地轉身低頭:“下午好。”

一聲輕笑,有點耳熟,同時,一道黑影覆下來。

阮清峋周身清爽,襯衫、牛仔褲和運動鞋,俱是幹幹淨淨。

他低頭看她,琉璃似的眼睛,鼻梁很挺,帶著鮮明的輪廓感。

許汀那點小秘密被餘煥然當眾挑破,再見到阮清峋,怎麽可能不尷尬,她幾乎不敢看他。

“我來找人,一個學弟,在這裏上選修課。”阮清峋解釋了一句。

“我在罰站。”許汀有點無奈地說,“上課走神,被抓住了。”

“你啊……”阮清峋歎了一句,他手上拿著瓶礦泉水,新的,沒拆封,遞到許汀麵前,“喝水嗎?”

許汀連連擺手:“不用、不用,謝謝你。”

她的緊張和拘束全寫在臉上,不像和沈馳言相處時那樣嬌俏,還有自然。

阮清峋自嘲地笑笑,正要走開,餘光瞄到什麽,他緩緩俯下身,湊到許汀麵前。

許汀怔了一下,忘記要躲,聽見阮清峋說:“許汀,為什麽要把我拖進你和沈馳言中間?為什麽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喜歡我?這對我來說公平嗎?”

許汀被他語氣裏的涼意嚇住,驚惶後退,同時,餘光被一抹身影牽住。

那人站在樓梯間的出口處,斜倚著門框,額發推上去,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深色的眼睛。

沈馳言。

沈馳言靜靜地看過來,瞳仁很黑,細微的風掀起他的衣角。

英俊、勁瘦、沉默又隱忍。

幾乎沒有思考的過程,許汀立即朝他走過去,偏偏下課鈴響了,來來往往的人流隔斷許汀的視線。等她越過人流跑過去,出口處已經空了。

胃有點疼,許汀抬手在牆上扶了一下。司瑤跑過來,攬著她的肩膀,急道:“怎麽了?不舒服嗎?臉色這麽差。”

許汀咳了一聲,睫毛黑漆漆的,看上去綴滿了難過。

(105)

司瑤扶著許汀回到宿舍,給她倒了杯熱水,又鋪好被子,讓她上床去躺著。

許汀脫掉衣服,裹在被子裏,還是覺得手腳冰涼,焐不熱似的。

她盯著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終於下定決心,拿過手機找到阮清峋的號碼,敲著鍵盤在信息欄裏輸入:

學長,你好,我是許汀,由於我沒處理好自己的感情,給你帶來很多困擾,我深感抱歉。

我第一次見學長是在高中母校的藝術樓,學長迎麵走過來,樣貌和氣質都讓我驚豔,我以為那就是喜歡,所以注冊了“暗戀RQX的小土豆”這個微博ID,當作電子日記本使用。後來學長保送到K大,我追著你的腳步來到這裏。開學後的某一天,朋友告訴我學長在北區的籃球場打球,我帶著飲料想去見你,卻遇到了沈馳言。後來我才知道,是我聽錯了,你在體育館的B區,而不是北區球場。

北區球場上,我摔了一跤,扯壞了衣服,沈馳言借外套給我,後來他又撿到了我的腳鏈,再後來我們發現對方竟然是鄰居。巧合太多就會變成緣分,而緣分往往是心動的開端,所以,我心動了。我喜歡上了沈馳言,真真切切的喜歡,讓人溫柔也讓人嫉妒的喜歡。

對不起,是我做得不好,將學長牽扯進我和沈馳言之間;對不起,我給學長添了很多麻煩,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不過幾百字,許汀很快寫完,點擊發送。之後她將手機放在枕邊,數著心跳聲,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屏幕光陡然亮起,有新短信進來。

許汀拿起手機看了看,那條小作文似的長信息下麵,有一條簡短的回複。

“祝你幸福。”

許汀看著那幾個字,仿佛有風吹過,粉白的櫻花散了一地,帶著星星點點的微光。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點開微博,將小號的內容全部刪除,然後注銷賬號,懵懂的暗戀也在這一刻,徹底終結。

祝你幸福。

謝謝。

天快黑了,司瑤踩著床梯探了探頭,問汀汀晚飯想吃什麽,她去買。許汀說還不餓,想睡一會兒,司瑤幫她掖了掖被角,轉身出去了。

床頭亮著盞小夜燈,顏色昏黃,許汀翻了個身,拿過手機,摸索著撥出一串號碼。

嘟嘟兩聲忙音,被掐斷。

許汀不死心,又撥了一遍,還是被掐斷,第三遍第四遍,最後,聽筒裏傳來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許汀一口氣哽在胸口,抓過擺在床頭的抱枕捶了兩拳。

沈馳言沈馳言沈馳言!小氣吧啦的家夥!

沈家二哥這幾天要訂婚,家裏來了不少客人,還有宴會的策劃團隊,進進出出的,沈馳言嫌吵,牽著胖花回了出租屋。

在玄關換鞋時,手機振了起來,沈馳言低頭去看來電顯示,然後直接按掉。

進了客廳,脫掉T恤扔在沙發上,胖花搖著尾巴去找最喜歡的兔子玩偶,手機又響了,沈馳言看都沒看,接著掛斷。

冰箱裏有煮好的酸梅湯,沈馳言給自己倒了一杯,手機又響了,還是許汀打來的。

沈馳言仰頭喝下半杯冰水,不僅掛斷,還點了關機。

他扮知心小叔叔扮得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天生的好脾氣。

夜色深濃,沈馳言不覺得餓,飯也沒吃,端著杯子進了書房。門一開,就看見許汀贏回來的黑猩猩蹲在書架上,烏漆墨黑,毛刺刺的,要多醜有多醜。

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沈馳言轉身下樓,把那家夥扔垃圾桶裏了。

(106)

扔掉黑猩猩,沈馳言靠在轉椅裏發了會兒呆,滿腦子都是教學樓裏阮清峋湊在許汀耳邊低聲說話的情形。

阮清峋略略俯身,陽光下,側臉弧度利落。許汀不知道是嚇蒙了還是過於專注,眼睛都不眨,愣愣地與他站在一起。

別說,還挺好看,和餘煥然抓拍的那張照片一樣好看。

越想越火大,沈馳言決定不想了,戴上耳機,開始修露營時拍的照片。小公主催他好幾次了,他一直推說沒時間。

沈馳言把相機裏的照片傳到電腦上,先粗略過一遍,刪掉廢片。

手指拖動鼠標滾輪慢慢滑動,風景、人像、合照……

這個合照……

連拍模式,速度很快,捕捉到不少有意思的細節,比如,許汀印在他唇邊的那個吻。

輕如幻覺的吻,帶著極淡的甜香氣,被相機鏡頭精準捕捉。

透過照片,能看到許汀閉著眼睛,睫毛黑漆漆的,像深色的彎月亮。臉頰紅紅的,表情裏帶著沉迷的意味,證明她在吻她喜歡的人。

吻到了喜歡的人,那一刻,她的心跳一定很快。

語言會說謊,眼神能閃躲,但是神色裏的迷戀是沒辦法隱藏的,就算捂住嘴巴,也藏不住漸漸暈紅的臉頰。

許汀是喜歡他的,隻看照片都能感覺到。

她沒有騙他,她是真的喜歡他。

手指在鍵盤上懸了片刻,沈馳言將那張關於親吻的照片剪切下來,單獨收進文件夾,剩下的原片全部壓縮打包,扔進郵箱,發給了小公主。

處理完瑣事,沈馳言看了眼表,還不到十一點,這個夜晚似乎顯得格外漫長。猶豫片刻,沈馳言走進客廳,拿起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長按,開機。

聯上網絡的瞬間就有微信消息跳出來,沈馳言翻了翻,大部分是許汀發來的。

“大豬蹄子,你掛我電話!”

“小氣吧啦的,有話不能當麵說嗎?”

“我已經跟阮清峋說清楚了,我喜歡的人是你,這段時間給他添麻煩了,我很抱歉。”

“但是,再怎麽抱歉也無法阻止我喜歡你!”

“接電話行嗎?不接的話,開機也行啊。”

“你看見我的留言了嗎?小心眼!”

“沈馳言,我胃疼。”

“沈馳言,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

“理我一下吧,好不好?”

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委屈。

沈馳言把手機扔回到茶幾上,仰頭歎了口氣。

夜深了,有點起霧,空氣涼颼颼的,小路上的青石板被打濕,泛著斑斕的顏色。

沈馳言踩著拖鞋走到垃圾桶前。

兩個大方桶,綠色的,飄著一股飯餿味。沈馳言用指尖推起垃圾桶蓋子,往裏麵瞅了瞅,黑毛大猩猩躺在一堆塑料袋上,凶神惡煞地跟他對視。

看什麽看?沒見過帥哥翻垃圾桶啊?

沈馳言屏住呼吸,忍著刺鼻的味道,伸手把猩猩撈出來,夾在臂彎裏帶走了。

(107)

許汀是抱著手機睡著的,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還是看手機,微信上什麽都有,新聞、廣告、群發消息、點讚投票,唯獨沒有沈馳言的回複。

這個小心眼的家夥,真不理她了?

許汀氣得想哭,又把擺在床頭的抱枕拽下來,捶了兩拳。

上午沒課,許汀和司瑤一人裹著一床被子,痛罵沈馳言不是東西,斤斤計較,睚眥必報,小肚雞腸!

許汀的成語儲備不夠,想不出詞兒了,推推司瑤:“你再補兩個。”

“小肚雞腸!腸……長頸鳥喙!喙……”司瑤也沒比許汀強到哪去,仰頭思考了一會兒,憋出一句,“喙……會不會說話啊?”

許汀被司瑤逗笑了。

臨近中午,顧涵之打來電話,讓許汀回家試禮服。

許鬆喬的合作夥伴要在許家的酒店辦訂婚宴,作為東道主,三口人要一起出席。

許汀問司瑤要不要跟她回去蹭飯,司瑤晃晃腦袋說:“不了,裴景瀾下午有空,約好了帶他去江邊吃魚。”

許汀歎氣:“裴醫生多好哇。”

再看看她喜歡的那個玩意兒,活生生一個大豬蹄子!

顧涵之的審美一貫在線,她準備了兩條禮服裙子,一條水藍色的薄紗吊帶,裙擺細軟,魚尾般安靜垂落,仙氣靈動;另一條是黑色的,抹胸款,腰側有簡單的金色刺繡,露出肩膀和脖頸,雪白纖細,嬌俏迷人。

許汀試了黑色那條,在試衣鏡前轉個圈,問顧涵之:“好不好看?”

顧涵之托著下巴,手指在唇邊敲了敲,轉身走到鞋櫃前,拿了雙和裙子同色的高跟鞋讓許汀換上。

衣服是高定,配飾就不宜過於奢華,否則會搶了主角的風頭,許汀選了miumiu的發帶、項鏈和小耳釘。頭發綰起來,用唇釉勾了勾唇色,鏡子裏的人,風情楚楚,又幹淨嫵媚。

家裏來了客人,顧涵之被保姆叫走,許汀鎖上試衣間的門,對著鏡子拍了張全身照。

她側著身,高跟鞋上一段細白的腳踝和小腿,十分動人。

許汀拿過手機,準備將照片發給沈馳言,按亮屏幕時卻看見通知欄裏一串的未讀消息,都是網上認識的朋友發來的。

“麵包”,到底怎麽回事啊?

“麵包”,是不是得罪那個美妝博主了?

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算我眼瞎,雙刪吧。

“章魚小麵包”?你叫“韭菜大綠包”吧!你也太不厚道了!

“麵包”,你有沒有看到這條微博?

許汀有些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沈梨傳來一個微博鏈接:“快看!”

許汀點開,然後,被潑了一臉高濃度狗血。

微博是餘煥然發的,用ID是“@餘燃餘燃”的美妝賬號,原文如下:

作為一名自媒體運營者,我不該給大家帶來太多的負能量,更不該占用社會資源,但我真的太難過了,希望有人能聽一聽我的故事。

我有個喜歡了十年的人,稱呼他為“S”吧,我們青梅竹馬,在我構建的所有與未來有關的幻想裏,都有他參與的痕跡。可是,他被搶走了,被另一個女生硬生生地搶走了。

為了引起S注意,她租下了S家隔壁的房子,與他做鄰居。

為了靠近S,她去S家應聘,做起了S小侄女的家教,給小孩子洗腦,讓十幾歲的孩子幫助她打贏這場“感情戰爭”,將我清理出局。

幾天前,我們一起去露營,當時我並不知道女生的種種行為,隻覺得她很漂亮,又單純又美好,主動提出互關微博,加微信好友,以後常聯係。甚至想到她年紀小,無論是在網絡世界,還是現實裏,作為姐姐,我要多照顧她。

可是,那個女生做了什麽呢?

坐S的副駕駛座,讓S吃她吃過的蘋果,做遊戲時故意針對我,讓我輸掉,變成笑話。

S和我漸行漸遠,我崩潰過、無助過,甚至哭著問S我到底哪裏不好。然而,最讓我絕望的是,那個女生在追求S、吊S胃口的同時,用另一個男生的名字注冊了微博賬號,聲稱自己暗戀他。

我知道,我和S未婚未嫁,嚴格來說,大家都是自由人,有追求與被追求的權利。我不是看不開,也不是輸不起,隻是不甘心把心愛的人交給這樣一個女生。

如果你還有一點兒良知,還有一點兒道德感,請把他還給我。

@章魚小麵包

長微博下還有一張截圖,是許汀和餘煥然的私聊。

“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你明明不喜歡他,又何必占著他,我不一樣,我喜歡他喜歡了很多年。”

“我的私事和你無關。”

最後一句,許汀的回複,真是點睛之筆,照亮了前麵那五百多字的鋪墊。

難怪當時餘煥然會突然切換人設,從咄咄逼人變成卑微苦情,原來是在準備素材。

餘煥然本身就是熱度不低的網紅,故事又牽扯到另一個網紅,吃瓜群眾紛紛下場,不到半個小時,轉發量就突破兩千,評論裏整齊劃一的“心疼燃燃,‘麵包’垃圾”。

很快,#餘燃 小麵包#這個話題後麵多了個“熱”字標簽,甚至,一度上升到話題榜第六位。

點進去,能看到各種針對“小麵包”的謾罵和攻擊。

許汀拿著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讀完,沒生氣,隻覺得可笑。

真是引得一手輿論,帶得一手好節奏,真真假假一鍋燴,許汀都不知道該從哪一句開始反駁。

餘煥然不去開營銷公司,專業霸屏微博熱搜,真是屈才了。

太屈才了!

(108)

餘煥然大號上陣,直接@當事人,許汀的微博很快淪陷,消息頁麵一片紅,艾特、評論,還有私信,數字不斷上漲,成千上萬。

有人渾水摸魚,把許汀發布的美食視頻找出來,斷章取義,指責她抄襲其他博主;有人嘲笑她用裱花袋的手法不夠專業,拿甜品當噱頭,故意炒作;還有人曬出當初“小麵包”點讚Finn黑料的截圖,說她表麵手滑,背地勾搭,職業綠茶,該打該打。

許汀非常想給最後一條爆料點個讚,因為它是唯一一個能押韻的,讀起來還挺順口。

Finn的粉絲聞風而至,紛紛在餘煥然的評論區@Finn,讓他看清“小麵包”的真實麵目,趁早取關,千萬別像博主姐姐和那個傻帽“S”一樣,被人形綠茶騙了。

Finn上次發微博是在一個月前,還是條天氣播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上這口瓜。

真愛粉操碎了一顆多情的心。

許汀第一次碰見這種事,不委屈不震驚是不可能的,她關閉了私信、評論,還有@,點擊屏幕時,手指微微有些抖。

這些事若真是她幹的,挨罵也認了,偏偏一桶髒水,潑得她周身狼狽。

微信上,紅圈裏的未讀消息越來越多,許汀沒有看,隻發了條朋友圈:

真相並非如此,會交給律師處理,感謝關心。

然後,她將手機設成了靜音模式。

沈梨打來電話,被許汀掛斷了,然後是司瑤。

許汀猶豫了一下,點了接聽。

司瑤氣得直哭,說:“餘煥然怎麽那麽壞啊,她也太欺負人了!”

許汀摘下首飾,擦幹淨臉上的妝,踢掉高跟鞋,赤腳踩在地板上。

細碎的涼意沁入肌膚紋理,她慢慢吐出一口氣,眼神很靜,聲音也是,說:“我現在要去報警,等一會兒再跟你說。”

當事人中隻有餘煥然發了聲明,輿論自然一邊倒。

短短半天時間,餘煥然那篇感情充沛的小作文被轉發了兩萬多次,評論數直逼七萬。

搜索“章魚小麵包”,關聯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詞。

越來越多的網友順著文末的@跳轉到許汀的主頁,有的指責,有的嘲諷,有的謾罵,有人說她不僅傷害了一個女孩的感情,還在扼殺別人的生命,如同凶手。

許汀想,那我的感情呢?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先告狀的惡人就可以無罪嗎?

許汀在警局待了一個多小時,她在大廳裏坐下,有人用一次性紙杯給她倒了杯熱水,按照流程走完全部程序時,那杯水已經涼透了。

許汀從警局的大門出來,走到街上,看一眼時間,不到三點。

最近降溫,暑氣不像之前那麽濃,風吹在臉上,有了淡淡的涼意。

許汀慢慢吐出口氣,她想,最生機勃勃的季節要過去了。

手機裝在背包裏,一直在振動,有來電,也有短信,許汀都沒接。她在街邊站了一會兒,然後拿出手機,故意不去看信息欄上飄著的紅色數字,直接點開通訊錄找到陳律師的名字,約好時間,明天上午見麵。

陳律師是遠行律所的執行合夥人,也是許爸爸老友的兒子,許汀跟他私交不錯,名譽權的事情交給遠行處理,她也放心。

陳律師的委托人裏也有正當紅的明星藝人,見慣了這種事,安慰許汀不要太難過,也不要跟無聊的人打嘴仗,適當的時候貼出律師聲明,著手起訴,維權到底。

話是這麽說,可被罵的人不是自己,沒人能體會那種滋味。

心情不好,氣色也不好,回家讓顧涵之看見免不了擔心。許汀找了個臨街的咖啡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的車流和人流發呆。

她一麵想著餘煥然真是搬弄是非的一把好手,因果前提,隨意刪減篡改,移形換影;一麵又想著,即便贏了官司,討回公道,“章魚小麵包”這個微博怕是也不能繼續用了,她不喜歡沾染太多是非,更何況還是感情是非。

運營了好幾年呢,好多回憶,還有一些可愛的粉絲,挺舍不得的。

而且,這種事情,真能說得清嗎?餘煥然先入為主,粉絲基數又遠高於她,即便她發文澄清,又有多少人願意相信呢?

感情上的事,又該如何提交證據?證明我愛你,或是不愛你。

許汀在咖啡館裏坐到天黑,喝了兩杯檸檬水、一杯紅茶,還有一杯卡布奇諾,座鍾敲過六下,她實在受不了了。

喝水太多,她想上廁所。

起身的瞬間,手機“嗡”的一聲,排滿未讀消息的通知欄裏又跳出一條,許汀隨手滑開,沈梨發來一張朋友圈截圖,一個備注叫“美妝 餘燃”的人發了條動態:

行,你有本事,算我輸。

不用問,這是餘煥然的朋友圈動態。

可是……

許汀緩慢敲出一個問號。

我還沒起訴呢,怎麽就算你輸了?

更何況,算你輸能行嗎?我要你認認真真地公開道歉!

誰也不能白挨罵!

接著,沈梨又傳來一條鏈接,許汀點開,界麵跳轉到微博視頻,封麵一團黑,ID欄裏卻寫著:@Finn_N。

Finn?

他也被粉絲拽下場了?

網速有點慢,短暫加載後,畫麵跳出來,同時還有一道無比耳熟的聲音:

“大家好,我是Finn,中文名字叫沈馳言,也是某位美妝博主故事裏提到的‘S’。首先,我要澄清一點,我跟那位美妝博主並不是戀人關係,她的確追求過我,但是我已經多次拒絕。我從來沒有接受過她的感情,她構建的所謂的與未來有關的幻想,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更沒有我被人搶走一說。從頭到尾,她都在用說謊、抹黑的方式,傷害我喜歡的人。”

許汀:!!!

(109)

視頻裏,沈馳言坐在轉椅上,穿著白色實驗服,頭發有點亂,應該是得到消息後,在學校的實驗室匆忙錄製的。

他錄得很急,發布得也急,剪輯都很粗糙,和之前色調溫柔的翻唱視頻大相徑庭。

越是急,越是能看出主人的心情,想要保護一個人,想要還她一身清白。

他不許她被迫背上莫須有的罪名,更不許她因此受到任何責難。

他的女孩,可以和他賭氣,可以任性,可以胡鬧,但是不能被欺負。

絕對不能。

沒時間調整濾鏡,沒時間打光,也沒時間潤色文稿。

一切都很簡單,也很直白。

沈馳言將餘煥然拋出的指控與汙蔑一一駁回。他說,我不需要你把我交給誰,我會主動走向我喜歡的人。他說,那個女孩子並沒有謀劃著如何接近我,反而是我,在謀劃該如何追求她。他說,在沒有接受他之前,人家不可以有自己暗戀的人嗎?你在暗示什麽呢?

他說,自己點到即止,大家相識一場,也算朋友,我給你留餘地,希望你好自為之。同時,我也要借用你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你還有一點兒良知,還有一點兒道德感,請不要再用謊言和汙蔑傷害我喜歡的人。

視頻一出,餘煥然的粉絲愣住,Finn的粉絲驚呆,“小麵包”的粉絲……

“小麵包”的粉絲氣炸了!!!

這位姐姐,你真是撒謊不臉紅啊,把所有為你發聲的人都涮進去了,你涮鍋呢?要不要再來點蘸料?麻醬吃嗎?要油碟還是幹料碟?

火鍋店缺個配菜的,你配嗎?

還有,偏聽偏信,張嘴就辱罵“小麵包”的人,請你們——立即道歉!

餘煥然的粉絲數更多,人氣和熱度也遠高於許汀,她本想利用這一點,搶占輿論高地,用感情糾紛將許汀釘死在恥辱柱上,淹沒在眾人的口水裏。看客的記憶是短暫的,圖的不過是一時的狂歡、一時的憤怒,還有粗淺的痛快,有幾個人會持續關注事情的發展和大結局?一旦許汀陷入被動,即便發聲解釋,傳播範圍也是有限的,更何況,你解釋得清嗎?

一個不大規矩的女孩子,這種汙點一旦背上,能輕易洗白?

可是餘煥然沒想到,許汀也沒想到,沈馳言就是Finn。

Finn的視頻,成了轉折點,他一下場,戰局瞬間扭轉,將餘煥然的小算盤砸得粉碎。

微博上,各種討論越發熱烈,粉絲、路人、理中客們亂成一鍋粥。

亂七八糟的聲音裏,有人弱弱地說了一句:我的天,飛神也太帥了吧,光線差成這樣都能看出來帥,那就是真的帥啊!!!

畫麵中,男人很年輕,目光鎮靜,從容有度,一定受過很好的教育。

他眉骨偏硬,劍眉,輪廓很深,眼底怒氣鮮明,吐字卻依舊清晰。

盛怒之下,他冷靜自持,單是這份氣度,就足夠讓人心折。

更何況,這個人不是流於表麵的英俊,或是單純的皮囊精致,他身上有一種氣質,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大氣穩練,清雋倨傲。

隨意一個眼神,或是一個表情,都帶著野性,讓人口幹舌燥,心跳加速。

這樣的人,不單單是英俊,更多的是一種魅力,一種近乎鋒利的氣質。

有人起頭,就有人跟帖,話題繞著Finn的顏值,扯出好遠,視頻下的評論區更是熱鬧:

啊啊啊啊啊,老粉終於等到飛神露臉了,我的天,這也太好看了吧!截圖截到抽筋!

名字很好聽啊,人如其名!!!

這麽說,是老大主動追求的“小麵包”?我的天哪,這是什麽霸總劇情!

你們注意到Finn的眼神了嗎?他真的在生氣,超生氣的那種!

我朋友是K大的,她看見視頻的時候都傻了,說這不是K大一草嗎?你們懂了嗎,飛神不僅僅是我們的飛神!

樓上!別走!我也是K大的!當初那個宣傳片,簡直屠版!

什麽宣傳片?樓上說清楚啊!

新粉,默默蹲個宣傳片鏈接。

別歪樓啊,你們不覺得信息量更大了嗎?“小麵包”不僅是飛神的鄰居,還是飛神侄女的家教,跟飛神一塊露營,坐飛神的副駕駛!這……這不就是甜甜的愛情嗎?我酸了!!!

(110)

一場口水仗,炸出了一個堪稱驚豔的彩蛋。

誰也沒有想到,高冷毒舌還有點神秘的音樂博主Finn和故事裏的“S”是同一個人。

這不是萬萬沒想到,這是萬萬不敢想。

世界真小,緣分真巧。

許汀握著手機遲遲回不過神。

沈馳言就是Finn?

沈馳言居然是Finn?

那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是“章魚小麵包”,所以才會在點讚事件中幫她解圍?

更亂套了。

這一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許汀身心俱疲。她沒回別墅,去了自己的小屋,拿鑰匙開門時瞄了眼隔壁。

Finn、沈馳言、Finn、沈馳言……

不想了、不想了,簡直是魔咒。

許汀換上衣服,又衝了個澡,然後坐在窗前吹風。

天氣不好,沒有星星,霧蒙蒙的,大腦也鈍鈍的,很累,但是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拿過手機看時間,已經快兩點了,淩晨兩點。

夜晚和寂靜會讓人脆弱,許汀忽然很想見見沈馳言,看他笑,聽他說話。

見不到,能聽見聲音也好。

更何況,今天的事,她還沒向他道謝。

許汀攢了攢勇氣,拿過手機,在列表裏找到沈馳言的號碼,試探著撥出。

通了,沒關機。

忙音響過一聲,兩聲,第三聲。

許汀漸漸緊張起來,他還在生氣嗎?

她都解釋好多遍了,她喜歡的人是他,她很喜歡他,他還要賭氣嗎?

第五聲。

小氣吧啦的。

第六……

“喂!”

聲音懶洋洋的,睡意含混。

許汀一時沒反應過來,忘了出聲。

沈馳言不耐煩:“說話!餘煥然又找你麻煩了?不要管,我來處理。”

“不是不是,”許汀心髒怦怦跳,臉頰發燙,低聲說,“我想你了,想跟你說說話。”

電話裏一陣雜音,沈馳言大概從**爬了起來。

接著,她聽見風聲,和她一樣,他也站在窗前,開了窗。

一樣的動作和習慣,真默契呀!

許汀咬著嘴唇,勾起一點笑,說:“我聽見了!”

夜色中,沈馳言的嗓音格外淡薄,流水一般,反問:“聽見什麽了?”

“你說喜歡我。”許汀偷笑,“你在視頻裏說了好幾遍喜歡我!別想賴賬!”

沈馳言“嘖”了一聲:“就這個?”

“這是證據!”許汀糾正,“你喜歡我的證據!”

沈馳言笑了笑。

這是繼教學樓偶遇,不,是露營事件後,許汀第一次聽見他笑。

心軟得不像話,想見他的欲望越發強烈。

許汀試探著問:“你在家嗎?我是說,在我隔壁嗎?”

她滿心期待,甚至雀躍。

見到他見到他,想馬上見到他。

“不在,”沈馳言異常幹脆,“我在學校,宿舍。”

許汀:“哦……”

白激動了。

“失望嗎?”沈馳言舔了舔牙尖,“見不到我。”

許汀揉著懷裏的抱枕,聲音悶悶的,說:“有一點兒,很小的一點兒。”

“那你會繼續失望的。”沈馳言眯著眼睛,幾乎笑起來,“我要跟導師出去做報告,明天不回來,後天也不回來,你要失望好幾天呢!”

許汀:“……”

我就不該打這通電話!

正要將信號掐斷,她忽然想起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還沒問。

許汀“喂”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說:“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就是‘章魚小麵包’的?”

“你踹我車胎的那天!”不提這茬還好,提起來就一肚子火,沈馳言叉腰,“當著我的麵說Finn刻薄,還說Finn脾氣很壞!我脾氣壞嗎?你說說我哪裏脾氣壞了?”

果然,許汀尷尬地捂臉,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小麵包”了。

而且,沒記錯的話,她還給沈馳言講過打別處聽來的Finn和某美女coser的故事。

這叫什麽?

魯班門前弄大斧,正主麵前談八卦,總體來說就是,丟人丟到姥姥家。

(111)

隔天,事件涉及的另一位主人公,飽受攻擊的“章魚小麵包”終於上線,什麽都沒說,隻分享了一份律師聲明。

聲明稱,遠行律師事務所已接受委托,指派本所陳逐光律師處理相關事宜,持續開展訴訟維權工作,並對已確認身份的侵權網絡用戶提起訴訟。

“小麵包”的粉絲和吃瓜路人紛紛跟進轉發,表示支持維權。

兩個小時後,餘煥然刪除了那條“愛情故事”的微博,將簡介改為“休息,暫退”,評論也隨之關閉。

餘煥然刪博的事,還是吃瓜少女沈梨告訴許汀的。

發布完律師聲明,許汀就卸載了微博APP,無論是事前的謾罵,還是事後的道歉與撇清,她都不想再看。

她在這件沒什麽營養的事情上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不想再繼續浪費。

及時止損吧,就像沈馳言說的,點到即止。她沒有餘煥然那麽狠的心思,非要置誰於死地,隻是想還自己一個公道。

司瑤和沈梨倒是開心,這兩個丫頭在微信上拉了個討論組,把許汀拽進來,在線直播餘煥然是如何被反噬的。

那些被她利用並欺騙的人,一旦反撲,便是鮮血淋漓。

隨便咬上一口,都帶著刺骨的疼。

司瑤和沈梨一拍即合,格外投緣,就像天生的牌搭子。兩人一唱一和,聊一句餘煥然,罵一句沈馳言,罵他識人不清,交友不慎,交了這麽一個心腸歹毒隻會添亂的異性朋友。

許汀弱弱地開口:“其實,這件事也不能怪沈馳言,他已經很努力地在維護我了。”

司瑤和沈梨異口同聲:“叛徒!重色輕友!”

許汀捧著臉,笑眯眯地說:“他的確長得很好看啊,嘿嘿嘿,又帥又有氣質。”

沈梨:“……”

司瑤:“……”

完了、完了,你是徹底沒救了。

報告會進行到一半,中場休息。

手機振起來,他按下接聽,委托律師的抱怨聲穿過雜亂的背景音傳出來:“言總,既然陳逐光陳律師已經接手,您又何必來找我呢。圈子裏誰不知道陳律師的名頭,青年才俊,背景深厚,我失心瘋了才會從他的筷子底下搶飯吃!”

沈馳言一怔。

陳逐光,他知道這個人,家裏三代法律工作者,赫赫有名。

問題是,這人不是他請的啊!

怎麽回事?又有高手下場了?

沈馳言登錄微博,點開“章魚小麵包”的主頁,她發布的圖片聲明上果然戳著遠行律所的logo和鋼印,指派律師一欄印的也是陳逐光的名字。

這小丫頭什麽來頭?能請動這麽大牌的律師?

沈馳言一邊琢磨,一邊點下轉發鍵——支持“小麵包”維權。

(112)

報告會為期兩天,沈馳言忙得團團轉,也沒顧上跟許汀聯係,偶爾從阮棠嘴裏聽到幾句八卦,說餘煥然消停了不少,她不再更新微博,朋友圈也關閉了,可能要出國讀書。

末了,小公主氣衝衝地抱怨:“她說誰是小孩子,說誰被洗腦呢?我看起來是那種能被當槍使的人嗎?啥眼看啥低,活該她翻車!”

沈馳言忙了一天,累得腦仁疼,閉著眼睛說:“好了,棠棠,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討論了,落井下石不是一個好習慣。”

阮棠又嘟囔了幾句,才掛掉電話。

信號切斷,沈馳言捏著手機頂在指尖轉了個圈,想著要不要給許汀打一個。

看一眼時間,已經是淩晨,太晚了,打擾人家休息,而且,有些話還是當麵說比較好。

無妨無妨,來日方長。

這麽想著,沈馳言翻了個身,關燈睡覺。

報告會一結束,沈馳言連放個行李箱的時間都沒有,剛出機場就被他媽捉回家,試禮服,弄頭發,看名單,記流程,準備參加他二哥的訂婚晚宴。

王宮酒店,六樓,宴會大廳。

燈影璀璨,侍者端著酒水,穿行在賓客之中,悄無聲息。

金色燭台高高挑起,壁畫、寶石,還有水晶雕就的天鵝像。

拱柱撐起一方小舞台,管弦樂隊位列其中,小提琴音色優美,還有豎琴的滑音。

衣香鬢影,極樂人間。

沒睡好,沈馳言有點提不起精神,入場的那一刻,還是帶起了一陣小小躁動。

襯衫,西裝,緞帶裝飾,L.U.C的金色腕表,食指上的戒指也換成了同係列的鉑金款。

他個子高,腿長,身形挺闊,穿正裝很有味道,天生貴氣。

劍眉,鼻梁高挺,下頜線條完美,多一分都是累贅。

有人暗自讚歎,真是天賞的好相貌。

沈家其他人都在與客人談笑周旋,沈馳言興致缺缺,端了杯香檳,自行去外麵躲清靜。

露台上沒有人,燈火略淡,好在星光繁盛,鋪滿眼眸。

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忽然,“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敲在露台的地板上。

沈馳言轉過身,眯著眼睛看過去。

有風,花影搖曳,時不時地飄過一陣冷香,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香水。

“累死了!”

嗓音清脆,接著,一隻黑色高跟鞋被丟出來,“啪”的一聲,落在沈馳言腳邊。

他垂下視線看過去,細細的綁帶和鞋跟,零星的水鑽。

很漂亮的鞋子。

“高跟鞋這東西,到底是什麽人發明的!腳踝都要斷了!”丟鞋子的人大概在講電話,“瑤瑤,你也來嘛,陪陪我,好無聊,假笑得臉都僵了!”

這聲音,這語氣,真耳熟啊。

沈馳言勾起一點笑,彎腰撿起那隻高跟鞋。

“老頭兒說要介紹朋友給我認識,新郎的弟弟,哪家的小兒子,”女孩子語氣甚是不滿,嘀咕,“準是個紈絝,混吃混喝、腦滿腸肥!我明天就要跟老頭兒說我有男朋友了,是個超級大帥哥,他叫……”

蹺在凳子上的小腿忽然被握住,五指繞上去,收緊。

沈馳言掌心的溫度略高,暖得皮膚發燙。

許汀嚇了一跳,險些驚叫出聲。

有人半蹲在她麵前,幫她穿好鞋子,扣上綁帶。

那人穿了件黑西裝,衣袖下,一雙修長的手,骨節分明。

腕表,鉑金戒指,每一樣配飾都很襯他。

許汀愕然:“沈……沈馳言?你怎麽會在這兒?”

“因為我是新郎的弟弟,”沈馳言抬起頭,挑眉,微微帶笑,“紈絝,混吃混喝、腦滿腸肥。”

許汀臉頰發燙,掙了掙被他握住的小腿,小聲說:“放開我!”

沈馳言沒動,眯著眼睛沉默半晌,恍然:“原來你是許鬆喬的女兒。”

虧他當初把許汀想象成人間樊勝美,人家明明是人間富貴花。

不好好讀書,就要回家繼承五星酒店的那種!

算他眼拙,認栽!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許汀生怕他又賭氣,歪了歪頭,一綹碎發落下來,微卷,垂在鎖骨上,悠悠****。

她說:“隻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你別生氣嘛。”

溫溫柔柔的語氣。

心頭最軟的地方,好像被什麽東西勾了一下。

沈馳言的視線沿著那綹垂下來的碎發滑過去,抹胸禮服,肩膀露出來,雪白單薄。

細細的脖頸,比大廳裏的水晶天鵝像還要漂亮,紅唇飽滿,眼妝幹幹淨淨。

風情動人,又不失純摯。

好看,特別特別好看。

沈馳言站起身,許汀隻覺眼前一暗,接著,她被拉起來,抵在石砌的欄杆上。

這世界足夠盛大,而她是唯一美好。

即便穿著高跟鞋,身高落差仍在,許汀不得不仰起頭。

眼神晶瑩,靈動如月。

沈馳言的手臂撐在她兩側,定定地將她桎梏。

許汀眨了下眼睛,睫毛舒卷,蝶翼似的,輕輕出聲:“你……”

輾轉綿密的吻,細膩、柔軟,落下來,將她的聲音徹底封住。

呼吸熾熱,許汀的手指不自覺地握住沈馳言腰間的衣服。

她反射性地想要向後仰,卻被他按住。

飲過酒的嘴唇,微涼、濕潤,帶著淡淡的果香。

空氣變得稀薄,時間近乎凝滯。

許汀小聲叫著他的名字:“沈馳言……沈馳言……”

每叫一聲,他的心口便滾燙一分。

他被她俘獲,為她臣服,心甘情願。

“說你愛我,”沈馳言輕啄許汀的耳垂,哄著她,也是在教她,“說,你愛我。”

“我愛你呀。”她笑,唇邊一個小小的甜蜜梨窩,手臂圈在他肩上,“你想象不到,我有多麽多麽喜歡你。”

遠處,燃起煙火,極盛,極豔。

星河燦爛,人間美滿。

你眼中,有我鍾愛的銀河。

群星是你,朝陽是你,漫野的流光,皆是你。

你是一生一次的驚喜,也是確切的愛與心動。

隻一笑,萬物生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