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唯他一人是有光的

(36)

周末,許汀回家蹭飯,她在小區門外攔了輛出租車。報上地址時,司機似乎有點意外,透過後視鏡看了她幾眼。

許汀報出的地址是個別墅小區,花園別墅,一棟棟白色歐式建築,珠寶盒子似的,又貴又漂亮。

許汀走到門口,她老媽正在二樓的陽台上澆花,風一吹,水柱傾斜,許汀被澆了個正著,仰頭吼了一嗓子:“顧美人,雖然你閨女貌美如花,但是並不需要按時澆水,定期施肥!”

顧美人探頭朝樓下看了看,拎著小水壺又往許汀腦袋上澆了兩下,笑眯眯地說:“多補水,對皮膚好!”

許汀她爸許老頭兒,在外身價顯赫,關起門來卻是個寵妻狂魔加女兒奴。家庭地位按照等級排列,許媽媽顧涵之榮登榜首,排在第二的是許汀,第三四五六位分別是家裏的四隻布偶貓,許爸爸許鬆喬則是墊底的那個。

簡而言之,許家是個地道的母係氏族,就連滿地跑的那四隻布偶貓都是雌的。

許汀剛踏進家門,許鬆喬就從廚房迎了出來,許汀歡呼一聲,撲上去給了自家老爸一個熊抱。家裏的四隻布偶貓——大毛、二毛、三毛和四毛,也都跑過來,喵喵叫著湊熱鬧,許汀挨個抱起來順毛。

三口人吃飯,許鬆喬足足做了六個菜,煎炒烹炸,還有張牙舞爪的大螃蟹。顧涵之嫌剝蟹殼麻煩,許鬆喬就將蟹肉剝好,淋上薑醋汁,放在妻子手邊,讓她當零食吃。

許汀分外不滿,敲著碗說:“我的蟹肉呢?我的呢?”

“找自己老公要去!”顧涵之笑眯眯地說,“不要總是麻煩別人老公!”

許汀:“……”

我就不該回來,蹲在出租屋裏煮泡麵多好!

吃飯時閑聊,說起許汀的高中同學。許汀念高中時,顧涵之從歌舞團離職,閑得無聊,酷愛給她開家長會,幾乎加遍了班上同學父母的微信。

“還記不記得,你讀書那會兒學校裏有個很好看的男孩子,”顧涵之說,“學習也特別好,後來保送的那個。”

說到長得好又保送,許汀第一反應就是阮清峋。不過阮清峋是她的學長,又不是同學,年級都不一樣,她的美人老媽再怎麽神通廣大,也不可能認得。

許汀來不及說話,顧涵之又拋過來一句:“姓氏有點怪,姓苑,還是阮?叫什麽峋……”

許汀咬雞腿的動作一頓,心想,我的媽,你是哪條道上的神仙啊,神通如此廣大!

顧涵之沒能回憶起名字,有些沮喪,許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阮清峋?”

“對!”顧涵之高興地一拍手,“就是他!跟你考進了一所大學,還有個妹妹,名字特別可愛,叫阮棠,念高中,正找家教呢,挑了好幾個都不太滿意。阮媽媽一天發好幾條朋友圈,看得我腦殼疼!”

許汀想說,老媽,你搞反了,不是人家跟我考進一所大學,而是我跟著人家。

話未出口,許汀猛地抬頭:“找家教?”

顧涵之嚇了一跳,伸手摸摸許汀的腦門兒:“中邪了?一驚一乍的?”

“我的美人!”許汀吧唧一口親在顧涵之臉上,“你真是我的幸運星!”

給暗戀的人的妹妹當家教,還有比這更好的套近乎契機嗎?

既能展示自己名校出身的專業素養,又能展示溫柔賢惠的帶孩子技能,一箭雙雕,合作共贏,分分鍾讓男神跪下唱《征服》。

就這樣被你征服!

(37)

主意是個好主意,該如何施行,就要另外敲定計劃了。總不能扛著一遝試卷去阮清峋家敲門:在?要家教嗎?我高考全市第九,才藝雙馨,不滿意全額退款!

阮清峋八成會以為她腦袋進水了!

一念至此,許汀心跳都亂了。吃過晚飯,她就回到臥室,拱進被子裏撥司瑤的電話。

她亟須司瑤提供智力以及創意上的支援,如何不動聲色地成為阮清峋的妹妹的家教。

嘖,還挺繞。

電話撥出去,好半天才被接起來,聽筒裏麵一團亂,司瑤帶著醉意說:“汀汀,一起來玩嘛!好熱鬧的!”

司瑤是個人來瘋,酒量淺,還不經勸,誰倒的酒都敢喝。

許汀對蹦迪泡吧沒什麽興趣,但是她必須去把司瑤帶回來。一個姑娘家,大晚上的,又喝得半醉,萬一被哪個心術不正的男人騙走了怎麽辦!

掛斷電話,手機上收到司瑤發來的地址。許汀起身換衣服,臨出門前給裴景瀾打了通電話。

家教不嚴啊裴醫生,你家小白兔都要浪出天際了!

電話一直無人接通,大概還沒下手術台。

許汀歎氣,在T恤和短褲外罩了一件連帽外套。她正換鞋,顧涵之從樓上走下來,問她去哪兒,需不需要司機送她。

許汀擺手說,不用了,她去找瑤瑤,晚上可能要在瑤瑤家裏留宿。

顧涵之端著水杯湊過來:“裴景瀾還沒有把司瑤追到手嗎?要抓緊啊,我都替他著急!”

“操心是會長皺紋的。”許汀摸了摸美人老媽的臉,“去泡澡敷麵膜吧,乖!”

“人和人真是沒得比,”顧涵之長歎一聲,“司瑤比你還小呢,已經有人願意為她鞍前馬後!你呢?除了小時候跟男生打架揪人家耳朵,連小男孩的手都沒碰過,更別說親親抱抱了,差距呀!”

許汀無奈,她的老媽,大概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媽!

司瑤發來的地址是一家清吧,名字很特別,叫“馳”。門麵不大,裏麵倒寬敞,一排排卡座和散台,兩米高的酒櫃照明璀璨。正對著酒櫃的地方有個小舞台,大概時間太早,舞台上的演出還沒開始。

大廳裏光線暗淡,許汀在卡座間轉了好幾圈才找到司瑤。

司瑤跟人玩“石頭剪刀布”,三連敗,願賭服輸,贏家讓她展示一項技能,跳舞唱歌,實在不行,一口氣灌下一瓶啤酒也算厲害。

司瑤已經有些醉了,拍著桌子站起來,說:“跳舞唱歌算什麽技能,姐姐有獨門絕技!”

司瑤這一嗓子聲音不低,隔壁卡座的人都看過來,結果這丫頭的絕技居然是背朝代表:

“夏商與西周,東周分兩段。春秋和戰國,一統秦兩漢……”

小夥伴們都驚呆了,許汀狂垂黑線,心想,瑤瑤同學,您可出息大發了!

(38)

司瑤參加的是一場生日會,壽星叫宋敬恒,許汀的高中校友,體育生,有點小帥。

見許汀走過來,宋敬恒立即起身招呼她:“汀汀,好久不見!”

許汀跟宋敬恒沒什麽交情,聽他叫自己小名,有點別扭。她從背包裏挖出一個小盒遞過去:“生日快樂。”

天都黑了,店鋪關門,許汀買不到別的,從櫃子裏找到一個新的卡片夾。她從官網訂購的,到手後才發現買了男款,又懶得退,一直收在家裏壓箱底。

宋敬恒拆開包裝,眾人“哇”的一聲,許汀才想起來,卡片夾上印著Burberry的字母徽標。

她跟宋敬恒也算不上多熟,出手就送這麽貴的東西,很容易讓人誤會。許汀有點後悔,但送都送了,總不能要回來,隻能硬著頭皮說:“你喜歡就好。”

“我很喜歡。”宋敬恒看著許汀,眼神熱絡起來,笑著說,“謝謝。”

許汀本想帶著司瑤先離場,宋敬恒卻不同意,司瑤也鬧著要再玩一會兒,許汀隻能留下。

卡座不算寬敞,聚了五六個人,稍微有點擠。宋敬恒坐在許汀右手邊,抬起手臂搭在許汀身後的沙發靠背上,許汀立即挺胸抬頭,坐姿筆挺,生怕自己不小心靠過去。

“聽說你跟司瑤都去了K大,”周遭有點吵,宋敬恒用手虛攏著嘴巴,湊到許汀耳邊,“名校呢,恭喜你!”

離得太近,宋敬恒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許汀渾身不舒服。恰巧服務生自旁邊路過,許汀借著要菜單往旁邊挪了挪,邊挪邊說:“我餓了,想要點吃的。”

宋敬恒笑著抬了抬手:“我買單,隨意點。”

許汀將菜單擱在膝蓋上,越過花裏胡哨的酒水區,連小食都不看,直奔主食區。

她沒誆宋敬恒,她是真餓了。

顧涵之常年塑形減肥,晚餐一貫清淡,水煮雞胸肉、蔬菜沙拉,再加一點白灼西藍花和蝦仁菜心,一組完美的“餓得快”套餐,前腳吃完,後腳餓。

“小份煲仔飯,”許汀指著菜單對服務生說,“秘製羊排、麻辣蝦球、炭烤螺肉兩串,還要一份青瓜條。”

宋敬恒原本和別人聊天,聽許汀報到“兩串螺肉”時,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後麵還有一份青瓜條。

服務生拿著點單器,怔怔地瞅著她:“隻要吃的?”

你是逛酒吧,還是下館子?

“是的。”許汀點頭,還菜單的時候還不忘催菜,“麻煩快一點兒,我真的好餓。”

宋敬恒將她上下打量一遍,又笑了,說:“看不出來,你還挺能吃。”

許汀隻當沒聽見,扭頭跟司瑤聊天。

靠近吧台的地方,用綠植圈出來一小塊區域,離遠了看隻當是死角,走得近了才發現另有端倪。方才點單的服務生伸手撥了撥綠植的葉子,說:“言哥,睡醒沒?”

綠植圈裏擺了張布藝搖椅,有人躺在上麵,臉上蒙著衣服,兩條長腿斜搭在小茶幾上,看上去挺有範兒。

大廳裏的音樂換了風格,從民謠變成藍調,叫言哥的人似乎被吵醒了,哼了一聲。

“今天見到個奇人,”服務生笑著說,“要煲仔飯吃,我去後廚看看,沒預備食材的話,還得幫她叫份外賣。”

“給我也帶一份。”言哥自蒙臉的衣服下伸出手,中指上套著枚檀木戒指,戒麵略寬,中間一道銀色的細線,悶聲說,“煲仔飯,大份的,多加臘腸。”

“這都什麽毛病!”服務生忍不住笑,“跑酒吧來找飯吃!”

(39)

小份煲仔飯本來就量少,酒吧裏賣的,那就更少了,眨眼的工夫許汀就將飯吃完,扭頭去對付羊排。

秘製羊排外焦裏嫩,許汀用小叉子把肉剔下來,裝在小碟子裏,一塊一塊慢慢吃。她嘴裏嚼著羊肉,腳下踩著司瑤鬆散的鞋帶,把那丫頭圈在身邊,防止對方喝醉了亂跑。

許汀吃得專注,沒注意宋敬恒一直看著她。旁邊一個穿短裙的女孩幾次跟宋敬恒搭話,都沒能把宋敬恒的注意力拽過來。短裙女孩拔高聲音:“宋敬恒,這位穿帽衫的小美女是你在體育隊裏認識的嗎?胃口這麽好,練舉重的吧?”

一陣哄笑。

不等許汀開口,司瑤先不樂意了,把杯子往桌麵上一敲,說:“胃口好是福氣,更何況我們汀汀隻吃不胖!不像你,天天生啃菜葉子,體重還掉不下一百斤!”

短裙女孩說話不客氣,司瑤比她還不客氣,眼看著氣氛要僵,宋敬恒站起來和了幾句稀泥。就在這時,熱鬧的藍調音樂突然停了,音響裏飄出吉他的聲音。

許汀轉過頭,一直空****的小舞台上多了個人。

那人個子高,穿著修身款的褲子和短靴,腿形筆直,還長,特別好看。那人調了調話筒,抬頭時剛好有燈光追過來,打在他臉上,映出清晰的五官輪廓。

台下一陣尖叫,許汀一陣驚訝。

沈……沈馳言?

沈馳言撩了撩T恤下擺,腹肌若隱若現,台下又是一陣尖叫,聽得出女生居多。

沈馳言坐在吧椅上,“嘖”了一聲:“喊什麽!沒出息!”

“今天唱粵語嗎?言哥!”卡座裏有人喊了一聲,“好久沒聽你唱粵語了!”

“點歌要加錢的,”沈馳言有點渾不吝,“現金帶夠了嗎?”

“言哥,站起來唱嘛,”有個女生嚷了一句,“坐著都看不到你的大長腿了!”

“站著累,”沈馳言笑著回了一句,“我懶!”

台下亂哄哄的,嚷什麽的都有,沈馳言朝鍵盤手使了個眼色,讓他起前奏,再這麽聊下去,都要散場了。

主唱背後有鍵盤、貝斯和架子鼓,鍵盤帶起第一個音節,沈馳言手裏的吉他也加了進來。當他開口唱出第一句歌詞時,許汀恍惚有種時空被定格的感覺,嘈雜的光影人聲全部消失,隻有沈馳言還留在她的視線裏,安靜地唱:

No flask can keep it

Bubble up and cut right through

But you're someone I believe in

……

舞台上的沈馳言極有魅力,他本就長得英俊,再加上溫柔慵懶的聲線,隨便遞出去一個眼神,都能讓人為他發瘋。

唱完一首流行曲,他又唱了首民謠: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

沈馳言的歌聲裏有漂泊的味道,仿佛候鳥涉海而來,翅膀上還留著風暴的痕跡。

許汀的目光落在沈馳言身上後,就有點移不開,那個男人仿佛有種魔力,一旦被他吸引,就再也跳不出來。

許汀想起先前在學校“表白牆”上看到的帖子:

【表白】:我的老天爺啊,為什麽讓我在年紀輕輕的時候遇見沈馳言,審美都被拉高了,以後還怎麽麵對身邊的普通男生!我不想一直做顏控單身狗啊!

就像郭襄見到楊過,有些人,不需反複相遇,一眼即是驚豔。

司瑤半醉半醒,靠在許汀肩膀上,暈暈乎乎地說:“汀汀,是我眼花了嗎?台上唱歌的人,長得好像沈馳言啊!”

服務生恰巧路過,搭了句茬:“你們認識言哥啊?”

司瑤借著酒勁咋咋呼呼:“當然認識!K大一枝花,人稱‘沈小花’!”

許汀嗆得直咳嗽,她伸手去捂司瑤的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周圍有人聽見這一句,尖叫著喊了起來:“沈小花!沈小花!”

許汀:“……”

您鼻子底下長的是快進鍵嗎?嘴也太快了吧,聽見什麽喊什麽!

動靜鬧得不小,沈馳言隻要不聾,肯定能聽見。

許汀滿頭黑線,她一手拽著司瑤,一手用背包擋住臉,躲在沙發靠背後,對宋敬恒說:“很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不然,我怕沈馳言從台上跳下來宰了我!

宋敬恒站起來,說:“我送你。”

(40)

出了酒吧大門,夜風一吹,司瑤徹底蔫了。這個時間不太好打車,許汀琢磨著是讓家裏的司機來接,還是打電話給裴景瀾。

宋敬恒單手插在口袋裏,笑著說:“今天你能來,我很高興。”

宋敬恒長得不賴,又故意拿捏著角度擺造型,還真有幾分玉樹臨風的味道。

可惜,許汀根本沒看他,隻想快點離開,免得被沈馳言逮住。

宋敬恒突然向前邁了一步,將許汀堵在牆角,低聲說:“我單身,你呢?”

“嗯……嗯?”許汀先是敷衍地應了一聲,又覺得不太對,抬起頭,“你說什麽?”

宋敬恒了然一笑,拿出手機,說:“加個微信吧。”

許汀看了看遞到她麵前的二維碼,慢吞吞地反應過來——這家夥不會以為她喜歡他吧?

這誤會可有點大!

許汀有點尷尬,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斜刺裏突然遞來一個二維碼,伸到宋敬恒麵前,說:“加她微信有什麽用,又不能打折,加我的吧,點讚朋友圈,有機會獲得免單大獎!”

宋敬恒和許汀同時轉過頭,看見沈馳言笑吟吟地站在那裏,舉著手機對宋敬恒說:“看我幹什麽?掃碼啊,有機會免單呢,別錯過!”

“酒吧是你開的啊,”宋敬恒語氣不善,“你說免單就免單!”

“其他店是誰開的我不清楚,”沈馳言指了指身後的“馳”字燈箱,“不過,你辦生日會的這家,的確是我開的。”

宋敬恒:……

許汀:!!!

年紀輕輕,左手大G,右手店鋪,這配置也太奢華了!

宋敬恒自詡玉樹臨風,在沈馳言麵前,還是被壓了一頭,有點下不來台。

沈馳言在許汀腦門兒上敲了一下,說:“剛才帶頭喊‘沈小花’的那個,是你吧?”

在宋敬恒麵前,許汀一直話不多,看起來有點沉悶,麵對沈馳言,她卻變了個樣子,笑彎了一雙眼睛,說:“我這是誇你好看呢,如花似玉,閉月羞花,人間絕色沈小花!”

沈馳言又在她腦門兒上敲了一下:“這個時間打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沈馳言願意當免費司機,許汀自然高興。畢竟家裏的司機是她爸的老戰友,論輩分,許汀要叫一聲叔叔,裴景瀾又是一尊不好惹的凶神,哪一個她都不想麻煩。

許汀拖著快要睡著的司瑤樂顛顛地跟上去,她這副雀躍模樣落在宋敬恒眼中,就是另外一番味道了。

宋敬恒“嘖”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剛進大學就搭上了酒吧老板,你還挺厲害,都是老同學,以後記得多送我幾張優惠券。畢竟像我這種窮學生,可擔不起……”

宋敬恒的話沒說完,沈馳言抬手按下遙控器,停在宋敬恒身後的大G突然響了一聲,車燈還閃了兩下,把宋敬恒驚得一哆嗦。

沈馳言笑了笑:“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許汀:“……”

囂張個屁啊!

(41)

許汀把司瑤團吧團吧塞進了後座,她沒留神,讓司瑤的腦門兒在車沿上碰了好幾下。

沈馳言笑著提醒:“輕點,撞傻了可怎麽辦?”

許汀折騰得出了一身汗,說:“沒關係,他們家量產白大褂,醫生集中營,藥到病除,百治百靈!”

司瑤一個人占了整個後座,許汀隻能爬上副駕駛座,沈馳言遞了瓶水過來,說:“憑一己之力吃掉了整份秘製羊排還有煲仔飯和蝦球,挺渴的吧?”

許汀臉一紅,訕訕地強調:“能吃是福氣,肚裏有糧心不慌,懂不懂?”

沈馳言邊笑邊發動車子,許汀讓沈馳言送她回出租屋。她說,司瑤醉成這個樣子沒法回家,讓司家爸媽看見,準會揭掉司瑤一層皮。

車子拐出酒吧街,許汀問沈馳言:“學長,那家店真是你的啊?”

“不然呢?”沈馳言有點無奈,“你當我在吹牛?我哥送我的生日禮物,平時有專業人士負責打理,我就掛個名字,偶爾來唱首歌,收收錢。”

“大戶人家啊!”許汀在沈馳言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先前聽過一個八卦,有個挺漂亮的女coser拚命倒追一個玩音樂的男uploader,因為對方疑似高富帥。我一直在想這得帥到什麽程度啊,看見你,我有點明白了。”

沈馳言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方向盤,心想,這個八卦的男主角就坐在你身邊,開車送你回家呢,神奇嗎?

其實許汀最想問的是,你都這個家庭條件了,怎麽會跟我做鄰居?就算租房子,也該租個公寓,或者租個帶車庫的吧。

這個問題涉及個人隱私,許汀也不好意思直接問。沈馳言扭頭看她一眼,笑著說:“那時候跟我爸吵架鬧離家出走呢,急著住,就在學校附近隨便找了一個。之後覺得還不錯,就一直住著了。”

對於沈馳言一眼就能看透她的想法這種事,她一點兒都不奇怪,倒是“吵架”兩個字,讓她腦補出一係列豪門恩怨——爭家產、兄弟不和、外室上位……

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

許汀突然想起什麽,湊到沈馳言手邊,小聲問:“如果我跟你談戀愛的話,我是說如果,你媽媽會不會拿著支票跟我說‘給你一千萬,離開我兒子’?”

這個不是電視劇裏演的,是小說裏看的。

沈馳言險些把車開進綠化帶。

後座的司瑤突然睜開眼睛坐直身體,撲在副駕駛座的椅背上,一臉嚴肅地問許汀:“你喜歡我,還是喜歡沈馳言?你要我還是要沈馳言?”

許汀摸著司瑤的腦袋安慰她:“我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我永遠喜歡你,躺下睡覺吧,聽話,一會兒就到家了!”

司瑤哼了一聲,伸手一指沈馳言:“聽見了嗎?汀汀最喜歡的永遠是我,就算拿得出一千萬,你也排不上檔次!”

這個醉鬼居然在偷聽他們聊天?

許汀和沈馳言對視一眼,一齊笑噴。

到家時司瑤已經睡著了,癱成了一具柔軟且死沉的“屍體”。許汀試了幾次,硬是抱不動,沈馳言推開車門走下去,說:“我來背她吧。”

沈馳言將兩個姑娘送進家門,許汀擱下鑰匙,扶著司瑤往臥室走,走到一半又回頭看著沈馳言,說:“學長,你能不能稍等一下,我想請你吃宵夜,今天多虧有你幫忙。”

沈馳言雖然一點兒都不餓,對許汀做宵夜給他吃這件事,還是很感興趣的,愉快地點頭:“好哇。”

許汀進臥室幫司瑤換衣服,沈馳言站在客廳裏環視一圈,地毯、茶幾、布藝沙發,還有兩個造型很別致的收納櫃,布置很溫馨。

沙發牆上刷了黑板漆,可以寫字,沈馳言走過去,看見上麵寫著:

中國加油!汀汀加油!

沈馳言笑了笑,繼續往下看:

請代我向可愛的、溫暖的太陽問好,向寧靜的大海問好。

《致蒲寧》裏的句子,作者是契訶夫。

沈馳言覺得許汀這小孩真的挺好玩的,每天都熱熱鬧鬧,活得開心樂觀,偶爾出錯犯迷糊,也不會讓人覺得笨拙或討厭。

(42)

許汀從臥室出來時,沈馳言正站在書架前看書。書頁翻動,沈馳言跟著偏了下頭,側臉被燈光剪出金色的輪廓,睫毛濃密,眼形流暢如燕尾,視線繼續往下,越過鼻梁,是嘴唇和喉結。

書上說,男人的性感有一半源自喉結,形狀、弧度與滑動的軌跡,都帶著迷人的味道。

看著沈馳言,許汀忽然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她想起沈馳言抱著吉他唱歌時的樣子,英俊、桀驁,還有點不太明顯的冷漠,好像唯他一人是有光的,其他人隻能暗淡。

沒來由地,許汀覺得心跳有點亂。

落地窗外是個小陽台,種著些綠植,月光落進來,沈馳言在此時抬頭,露出一點笑。

沈馳言笑起來的樣子十分好看,許汀腦海裏仿佛綻開了漫天煙花,脫口而出:“我能摸摸你的喉結嗎?”

話音落地的瞬間,兩個人同時一愣。

許汀唰地轉過身,拖著僵硬的手腳朝廚房走,幾乎順拐,邊走邊念叨:“啊,我煮碗麵給你吧。晚上吃麵比較好消化,你有沒有什麽忌口的?提前說哈!”

進了廚房,關緊房門,許汀背靠著門板急促喘息,臉色迅速漲紅。

天哪!天哪!!天哪!!!

她怎麽會說出那麽丟人的話!

許汀把飲料送到沈馳言手邊時,臉還紅著。沈馳言換了個話題說要吃西紅柿雞蛋麵,並且主動提出幫忙洗菜。

和唱歌相比,沈馳言洗菜時的表現算得上笨手笨腳,許汀讓他把西紅柿的皮剝掉,這位少爺舉著一顆西紅柿愣怔兩秒,真摯地發問:“怎麽剝?用削皮刀嗎?這玩意兒全是水分,一刀下去,不會滿手流汁嗎?”

許汀歎了口氣,拽著沈馳言的袖子把他拎到一邊,說:“好好看著。”

在西紅柿頂部切一個十字刀花,然後淋上熱水燙一燙,輕輕一扯,表皮就被撕下來了。

沈馳言大開眼界,讚歎:“還有這種操作!”

許汀無奈,把沈馳言往門外推:“出去,別在這兒礙手礙腳。”

沈馳言仗著個子高,直接伸手扶住門框頂端,說:“我不走,我要學藝。”

西紅柿丁和薑絲一同下鍋炒出湯汁,倒清水,大火燒開後放小青菜和調味料,最後放事先煮好的銀絲麵。許汀又煮了兩顆溏心蛋,蛋黃像融化的芝士,香濃軟糯。

沈馳言屈指在許汀腦門兒上輕輕一敲,說:“手藝還不錯。”

許汀歪著腦袋,露出一個有點得意的小表情,說:“我很小的時候就會下廚房弄東西吃了,菜譜都不看,純靠靈感,自由發揮!”

許汀小時候爸媽工作都忙,一個跟著歌舞團跑演出,另一個到處出差拿飛機當滴滴打車。家裏請了兩個阿姨,做飯的阿姨得顧涵之真傳,滿腦子養生食譜,每餐都是一桌子的綠菜葉,低油低鹽低熱量。許汀私下跟司瑤吐槽,這不是養我,這是養兔子。

阿姨手藝雖然不佳,但是人很好,許汀舍不得辭退她,就踩著小板凳親自下廚給自己加餐開小灶。

所以,許汀會下廚,單純是因為嘴饞!

她說得簡略,話音落到沈馳言耳朵裏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小小年紀就要下廚做飯,料理家務,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之前還收了她買的一雙鞋,挺貴的,早知道就不讓她買了。現在折現還給她,她會不會覺得傷自尊?

沈少爺一貫我行我素,幾時在外人身上花過這麽多心思。他屈起指節在料理台上敲了敲,說:“以後,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一定要來找我,不必顧慮。”

無論是缺錢,還是被人欺負,都要來找我,我會幫你的。

許汀疑惑地眨眨眼睛,搞不懂這位少爺怎麽突然煽起情來了。

(43)

湯麵裝在一個繪著櫻桃圖案的彩釉瓷碗裏,沈馳言坐沙發上,許汀習慣性坐地毯,遞了雙筷子給他:“嚐嚐!”

沈馳言發現許汀不僅碗碟配得精致,筷子也很好看,原木質地,一端刻著淺色的櫻花紋樣,枕形筷架上也有同樣的花紋,擱在一起,看上去幹淨舒服。

夜色裏,食物的味道格外誘人,沈馳言嚐了一口,點頭:“很好吃!”

得了表揚,許汀笑得越發開心,眼睛彎著,唇邊浮起一個淺淡的笑窩。

沈馳言家境好,祖輩都是商人,他從小跟著父親和長兄參加宴會,見過不少漂亮女孩,身材窈窕,皮膚似雪,就連他的母親年輕時也曾是名動一方的美人。

美人雖美,見過也就罷了,就像欣賞櫥窗裏的昂貴珠寶,沈馳言從沒對誰上心過。讀本科那會兒,沈馳言幫學校拍過幾段宣傳片,投放在官網和官方微信號上,片子一上線,他就在學校出了名。校慶的時候傳遞薪火,係主任點名讓沈馳言打頭。那段時間,學校的論壇、貼吧、表白牆,處處都能看見“沈馳言”三個字。

不熟悉沈馳言的人,說他像竹,溫文爾雅,修長挺拔。

稍微熟悉他的人,說他進退有度,容止雅重。

真正了解沈馳言的人則會說這家夥高傲得很,追他的女生那麽多,沒一個能真正靠近他。

可是在這個尋常的夜裏,沈馳言卻被一個笑容晃了眼睛。

其實,許汀不算特別漂亮,勝在幹淨,皮膚也好,像某種水果,看上去就很甜。

她愛笑,梨窩淺淺,今夜三分星光,悉數落在她眉眼之間,亮晶晶的,甜蜜動人。

沈馳言有點走神,許汀推他一下:“吃啊,不然就涼了。”

沈馳言拍拍身邊的空位,說:“過來,給你個獎勵。”

許汀麵露警覺,拽過一個恐龍形狀的抱枕擋在身前,說:“你別使壞啊,當心我拿麵湯潑你!”

沈馳言沒作聲,拉過許汀的手,擱在了自己的喉結上。

“不是說想摸摸嗎?”沈馳言眨眨眼睛,“給你摸。”

男生的皮膚很幹淨,帶著點淡香水的味道,許汀的手指搭在上麵,隱隱觸到脈絡和骨骼的痕跡,陌生、脆弱、質感鮮明。

喉結緩緩滑動,拉出一條利落的線。

許汀的呼吸有一瞬停頓,緊接著,淩亂至瘋狂的心跳幾乎將她淹沒,大腦中的多巴胺濃度直線升高,逼近沸點。

亂了、亂了,全都亂了。

許汀抬起眼睛,與沈馳言對視的瞬間,從他眼睛裏讀到溫柔、寵溺,還有明亮的笑。

那樣的神情下,沒人能夠不心動,許汀幾乎忘了該如何呼吸。

與此同時,四周突然一黑。

停……停電了?

(44)

突然陷入黑暗,許汀嚇了一跳,同時也冷靜下來。她抽回手,掙紮著站起來,小腿卻撞到茶幾的邊角,一跤跌下去,正摔在沈馳言身上。

沈馳言抽了口氣,說:“我好像徒手接住了一顆來自外太空的小星球。”

“對不起,對不起……”

許汀想從沈馳言身上爬起來,手鏈卻不曉得鉤在了哪裏,她越掙紮掛得越緊,一團狼狽。

沈馳言忽然開口,懶洋洋地說:“別動。”

腰上一暖,是沈馳言箍住了她。

男生手臂肌肉緊實,力量感十足,隔著薄薄的T恤壓在腰間,觸感鮮明。

這下不隻是臉紅,都要沸騰了,心跳激烈得像是在敲鼓。

“你喜歡那個人嗎?”黑暗中,沈馳言聲音聽起來有點猶豫,“在我店裏慶生的那個……”

許汀沉浸在沈馳言的氣息裏,腦子僵住,愣了好幾秒才想起來他說的是誰,她連忙擺手:“沒有、沒有,隻是普通朋友,很普通!”

她拒絕得太幹脆,甚至有點急。

沈馳言有些好笑地想,這麽怕我誤會啊。

是因為喜歡我,才怕我誤會嗎?

手機屏幕亮起來,照出一小塊區域,許汀發現,自己幾乎是陷在沈馳言懷裏,稍一抬頭便能對上他的眼睛。

黑曜石似的眼睛,仿佛含著某種烈度,幽深明亮,令人眩暈。

許汀忽然明白論壇上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關於沈馳言的帖子了。

沈馳言伸手過去解開許汀鉤在他衣服上的手鏈,順便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說:“起來,壓得我腿麻!”

許汀連忙支著沙發爬起來,行動間險些一腦袋撞上沈馳言的下巴。

沈馳言捏了捏她的耳垂,玩笑道:“你脖子上頂的是個凶器嗎?”

男生指尖微涼,觸感分明,許汀像是被劈了一刀,立即從沈馳言身邊跳開,揉著那隻漸漸燒紅的耳朵,小聲說:“說話就說話,動什麽手嘛!”

沈馳言在許汀麵前向來沒什麽脾氣:“好好好,我下次注意!”

停電是跳閘引起的,重新推上去就好了。這麽一折騰,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沈馳言起身說他該回去了,許汀要送他,被他按回到沙發上。

沈馳言說:“我就住你隔壁,腿長點一步就邁到了,送什麽送。”

許汀想了想,露出一個憨憨的笑:“也對。”

沈馳言走到玄關處,許汀突然叫了他一聲,說:“你喜歡甜品嗎?小蛋糕、舒芙蕾之類的,我有時候會做一些,如果喜歡就分你一點兒。”

沈馳言立即想到“章魚小麵包”微博上那些色調溫暖的美食視頻。

送甜品給我?

要正式追我了?

沈馳言不愛吃甜的,喝奶茶都不加糖,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頭,說:“好哇。”

(45)

第二天,許汀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不到八點,她模模糊糊地“喂”了一聲,裴景瀾的聲音自電話另一端傳過來:“早上好,很抱歉打擾你,司瑤在你身邊吧?麻煩把電話給她,我有話跟她說。”

禮貌有加,端正斯文,許汀卻感受到一股寒氣,冰得她連瞌睡都沒了。

許汀推了推睡在另一側的司瑤,小聲說:“家長找你,貌似心情不太好。”

司瑤還迷糊著,眼睛也不睜,趴在枕頭上從許汀手裏接過電話。

電話那端不曉得說了什麽,司瑤直接擁著被子坐了起來。

許汀嚇了一跳,伸出一根手指在司瑤肩膀上推了推,用口型無聲地問:“怎麽了?”

那通電話持續的時間很短,前後不到三分鍾,司瑤將手機還給許汀,目光呆滯,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朋友圈,我的,去看。”

許汀有些莫名其妙,登錄微信點開司瑤的頭像,進入朋友圈,然後——

她就傻眼了。

@一隻瑤瑤:裴景瀾裴景瀾裴景藍攔斕嵐蘭闌!!!你在嗎你在嗎你在嗎你在嗎?

@一隻瑤瑤:魚哭了,誰知道;雲哭了,天知道;裴景瀾那個大傻帽要是哭了,有誰能知道!!!

@一隻瑤瑤:山重水複疑無路,裴景瀾天天學高數!

@一隻瑤瑤:刀不鋒利馬太瘦,你拿什麽跟我鬥?鐵子,聽我一句勸,抓緊回我微信,今朝你薄情無義把我放逐,他日我涅槃重生必把你鏟除。

……

長長的一串新動態,時間顯示都是昨天,許汀滑了三四下屏幕都沒滑到頭,目測沒有一百也得有八十條,條條都帶裴景瀾。

應該是司瑤喝醉之後把朋友圈當成私聊了。

壞就壞在許汀昨天沒刷朋友圈,就連裴景瀾也是今早才發現,讓司瑤丟了一宿的人。

司瑤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許汀,氣息微弱地說:“汀汀,你幫我看看,那些動態有沒有設置分組。”

司瑤的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許汀找到充電器,信號接通的瞬間就有一堆新消息跳出來。許汀直接點開司瑤的相冊,一排新動態,整整齊齊,全部好友可見,哪個分組也沒屏蔽,所有的親人、同學、朋友、老師、鄰居,還有話都沒說過的路人甲,統統看到了。

甚至有微商發來私聊,問:你賣的產品叫“裴景瀾”?我看你刷屏刷了一晚上。

司瑤惱羞成怒,把那個微商拉黑了。

手機電量還沒充到百分之十,司瑤就接到了院長老爹打來的電話,讓司瑤到院辦來,他有話跟她說。

司瑤跪坐在**,抱著許汀的腿號啕:“汀汀,我完了,老頭兒非用手術刀把我片成人肉刺身不可。”

許汀摸摸司瑤的頭,笑眯眯地說:“記得淋點醬油和芥末,更入味。”

(46)

去院辦的路上,司瑤試圖把昨天酒後抽風發的動態全部刪掉,刪的時候免不了看到底下的評論,一群狐朋狗友,先是無聲點讚,接著問號疑惑,然後就進入集體看笑話的狀態,還有人押起了寶——

朋友A:賭一根香蕉,喝多了。

朋友B:跟一棵香蕉樹,肯定喝多了。

朋友C:泡吧的時候我跟她在一起,我證明,確實喝多了,被攙走的。

於是共同好友們立即調轉方向,在司瑤的動態底下愉快地聊起了昨晚的局什麽名頭,誰做東,以及有沒有帥哥美女,等等。

司瑤扔下手機,絕望地抱頭。

我這是交了一群什麽朋友啊!

出租車司機透過後視鏡瞄了她一眼:“小姑娘,你一大早就往醫院跑,是身體不好吧?”

司瑤麵無表情:“晚期,沒救了。”

司機唉聲歎氣,踩油門踩得越發用力,生怕耽誤了治療時間。

途經一條藏在老巷子裏的小吃街,街口豎立著不少招牌,司瑤拍了拍椅背讓司機停車。

小吃街裏有一家賣鴨血粉絲湯的老店,店裏的粉絲湯和小籠包裴景瀾都很喜歡。

司瑤下車去打包了一份,少辣,不要蔥花和香菜,多加一份鴨肝。她拎著打包盒走進第三醫院的大樓,迎麵撞見換班的小護士,笑著同她打招呼:“來找裴醫生啊?他熬了一通宵,在值班室休息呢。”

司瑤搖了搖頭,轉身走去院辦。

司瑤把院長辦公室的門板推開一條半指寬的縫,賊兮兮地向裏頭張望,老爹正在打電話,神情嚴肅,白大褂一塵不染,嘴裏全是專業名詞,什麽64排螺旋CT,什麽放射,什麽工程師。司瑤聽不懂,但畢竟在市三院的職工食堂混跡多年,敏感性還是有一些的,她意識到這通電話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於是,合上門板又退了出去,跟守在外間的院長助理說她過會兒再來。

助理指了指她手上的餐盒:“這是給我的,還是給副院的?”

司瑤立即將袋子藏到身後:“給我自己的,別惦記。”

助理有心逗她,故意嗅了嗅散在空氣裏的味道,說:“聞出來了,是鴨血粉絲湯。我記得你不吃鴨肉和內髒啊,嫌腥味重,幾天不見,變口味了?還是說,專門給別人買的?心外科有個小醫生好像挺喜歡吃這口,他叫什麽來著……”

司瑤她老爹的一幹下屬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在他們麵前,她哪有什麽秘密。

司瑤在助理的鞋麵上狠踩了一腳,氣咻咻地說:“長舌婦!多管閑事!”

踩完轉身就跑,助理站在她身後,欣然微笑。

值班室在住院部大樓裏,司瑤路過護士站時被護士長攔下來塞了幾顆糖,說是兒科那邊用來哄小孩的。司瑤哭笑不得,說我都十九歲了,要少吃糖,會胖。

有個醫生夾著病曆本大步路過,剛好聽見這一句,說:“胖了也不怕,我們裴醫生就喜歡豐滿的。”

幾個人笑成一團,司瑤落荒而逃。

誰說穿白大褂的都是天使,明明是一群長舌婦!

(47)

值班室沒鎖門,空調溫度開得很低,撲麵一陣涼風。

角落裏擺著兩張木架床,裴景瀾側躺在上麵,臉朝外,頭枕著自己的手臂,夏涼被揉得一團亂,胸口上還壓著本倒扣的專業書。

司瑤放輕腳步,將打包來的食物擱在桌子上,然後繞到床前,小聲叫他:“喂,毒舌!”

裴景瀾跟了一宿的手術,大概累壞了,睡得很沉,毫無反應。

遮光窗簾沒拉好,有一線光柱漏進來,浮塵在其中飛旋不休。裴景瀾睡得很香,司瑤覺得她的心跳也變得軟綿綿的,像是揣了一口袋的棉花糖。她坐在床邊,低下頭,細細地觀察起裴景瀾的臉。

裴景瀾生了雙地道的丹鳳眼,眼尾上翹,形狀精致,開合時輝韻內藏,神光逼人,如今安靜地睡著,隻剩滿滿的清秀和幹淨。他鼻梁很挺,嘴唇又薄,不笑不說話時就顯得有點嚴肅,心外科的小護士私下閑聊,說裴醫生看起來美凶美凶的。

像極了血統純正的緬因貓。

這個比喻太過形象,司瑤忍不住笑起來,邊笑邊用手指戳了戳裴景瀾的臉,小聲說:“毒舌,你餓不餓?我給你帶了鴨血粉絲湯!”

她鼻尖撞在那人頸側,酸溜溜地發麻。司瑤正要起身,裴景瀾大概睡迷糊了,突然抬起手,摟住了她的背。

司瑤單手撐在床單上,吃不住勁,裴景瀾的手在她背上輕輕一壓,她又趴了下去。

這一次卻趴得不太對勁,她舌尖嚐到淡淡的薄荷香,唇上觸感濕涼。

就像——

就像一個吻。

司瑤睜大眼睛,裴景瀾離她極近,兩個人幾乎完全貼在一起。他沒醒,睫毛低垂,看樣子睡得還挺熟。

裴景瀾呼吸溫熱,嘴唇卻是冷的,大概是吹了太久的空調。無意識地,司瑤探出舌尖,碰了碰裴景瀾的嘴唇。

很軟,齒列間混雜著薄荷和檸檬的味道,有點涼,還有點甜。

如同濃度極高的巧克力,讓人成癮,沉醉其中。

一秒的停頓過後,司瑤手忙腳亂,頭往後仰,直接從**摔了下去。

噝……

好疼的一個屁股蹲兒。

摔這一下動靜不小,裴景瀾不想醒也得醒了。他低低地哼了一聲,撐著上半身,慢慢坐起來,眼神裏透著點茫然。

司瑤兩隻手搭在床邊,小倉鼠似的,一臉緊張地瞅著他。

裴景瀾眨了下眼睛:“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坐地上了?”

這家夥到底是真睡著了,還是怕她尷尬在裝模作樣啊?

司瑤心裏打鼓,指了指桌子上的打包盒:“我帶了小籠湯和鴨血粉絲包,抓緊吃,趁熱。”

她說得亂七八糟,明顯心緒不寧,說完,也不去看裴景瀾的表情,推門就跑。

裴景瀾也沒叫她,伸了個懶腰,嘴角微微勾著,笑得像隻狐狸。

他一貫淺眠,再累再困也很難睡得踏實,司瑤一進來他就醒了。

狐狸故意露出尾巴,兔子還當自己占了便宜。

司瑤剛走,和裴景瀾同科室的另一個醫生就進來了,一眼瞄到袋子裏的小籠包,喜笑顏開:“有吃的啊?太好了,我快餓瘋了!”

他正要伸手去拿,裴景瀾撈起病曆夾就抽:“吃泡麵去!別碰這個!”

小醫生被抽了個正著,疼得“噝”了一聲,說:“你還挺護食!”

裴景瀾舔著牙尖,說:“別的不護,就護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