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是燈火

“搬到滬城?什麽時候?”

這個消息對喬光浠來說太突然了,她以為父母就是短暫回來一段時間,很快因為工作又會離開。

現在一家要團聚,明明是件好事,她卻覺得好像很混亂。

滬城?為什麽偏偏是滬城呢?

“你的轉學手續我們已經在辦了,過兩天就搬去滬城。這兩天媽媽陪你一起收拾行李,帶不全也沒關係,去到新家再買也好。”

“轉學手續?”

喬光浠徹底慌了,“噌”地站起身來。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就沒有人跟她商量過啊,她明明是當事人不是嗎?

“媽,我今年高三了,是最關鍵的一年,這時候給我辦轉學是不是不合適?不然你跟爸爸先去滬城,我高考完就搬過去?”

周芹溫柔地握著喬光浠的手,眉頭微微蹙起,輕輕歎了一口氣:“媽媽何嚐不知道,這一年對你來說很關鍵。我也向你舅舅打聽過了,你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優秀,我相信,換個地方學習,以你的獨立能力也是能很快適應的。小浠,你不是問爸爸今晚為什麽沒有來嗎?因為他受傷了。

“你爸爸這次是特許回國,我也一並申請回來,但還是得在滬城的總部任職。

“你爸爸需要人照顧,媽媽希望你能諒解。

“小浠啊,你爸爸昏迷前喊的都是你的名字,我們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

……

喬光浠哪曾想過,家裏會遭遇這樣的變故,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媽媽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耳邊縈繞,過了許久,她才點頭答應,聽從安排。

回到家,舅舅頗為不舍地走上前,拍了拍喬光浠的肩膀,吩咐道:“小浠啊,去了滬城,好好學習好好生活,有空了就回來看看我跟你舅媽,還有詔沅。沒事的,孩子,能跟爸爸媽媽在一起了不是嗎?”

一直以來,他都是把喬光浠當成自己的孩子,跟周詔南、周詔沅沒有任何區別對待。喬光浠懂事,從來都是不爭不搶,做事留有分寸,說白了,就是明白自己的身份。現在她要搬走了,跟父母一起去滬城生活,也算是一件好事,起碼對孩子的成長來說是有一定幫助的。

喬光浠抱著書包回到房間,望著這一屋子的東西,忽然有些迷茫,東西能帶走,那人呢?

她要怎麽跟陳諾說自己要轉學了,要怎麽跟俞淵火開口自己要離開了?

這夜明明跟往常沒有多少區別,可喬光浠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她想,睜開眼就是天亮了。

那她和俞淵火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又少了一天。

陵城的早晨,是屬於巷子口那家排長龍的早餐鋪子,屬於路上按著車鈴穿著校服的學生,屬於校園花圃裏的聲聲早讀,還屬於揣了一宿心事怎麽也解不開的少年。

出門晚了,喬光浠沒在小區停車棚裏看見俞淵火,連同他的單車也沒看見。耳邊還是舅媽的叮囑,吩咐她下午放學早點回來,收拾完行李還能去趟酒店,她爸爸想見她。

踩著鈴聲進教室,老師還沒進來前,陳諾轉過頭問喬光浠:“你今天怎麽這麽晚到啊?俞淵火都跑上跑下找了你兩趟了。”

“找我做什麽?”

“昨天晚上你回家沒告訴他,他在停車棚等了你好久,後來給我打電話才知道你沒上晚自習。”

陳諾努力回憶著昨晚電話裏的聲音:“雖然沒有說很生氣吧,但聲音聽上去並不愉快。”

喬光浠撥弄筆盒的手一頓,眼睛抬都沒抬:“我知道了,我會找時間跟俞淵火解釋的。”

陳諾還想再問幾句,老師就來了,不得不轉過身去。

四十分鍾的課,喬光浠覺得像是隻有四分鍾一樣快。下課鈴一響,她霍地站起身來,在老師疑惑的目光下牽起陳諾的手往教室後門跑。

“哎?喬喬?”

陳諾跌跌撞撞,還不忘回過頭解釋:“老師,喬光浠吃錯東西了,拉肚子!”

老師:“……”

這真是個極不走心的借口。

“喬喬,你幹嗎呢?”

萬萬沒想到,被帶出來後直接就在操場上暴走了一圈,足足八百米啊,陳諾問了不下五十次“幹嗎”,結果都沒得到回應。

在她累到頭昏腦漲前,果斷地扯住喬光浠的手,囚犯判刑前還會念長長一串詞呢,她這一大清早的八百米快走折磨,總得有原因吧。

“小諾,我要辦轉學了。後天,後天我就要跟爸爸媽媽一起搬到滬城去生活了。”

憋了一夜的話,她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反響卻跟意料中的不一樣。

陳諾先是喘著氣,瞪圓了眼,緊接著探出手來摸了摸喬光浠的額頭。

“我沒病,也沒跟你開玩笑,我爸媽回來了,昨晚。”

喬光浠扯下陳諾的手,靠著欄杆望著這大操場,打從上了高三,學校把課間操都給省掉了,一周也隻有一堂體育課,多數時間還是給他們自習。

有多久沒有來操場跑圈了,喬光浠一時都回憶不起來。

那些看似不重要的日子,忽然間她都後悔忘記了。

“可為什麽是滬城啊?偏偏在這個時候辦轉學,這不是影響你嗎?換了新學校新環境,連考試大綱都不同。滬城跟我們省高考的卷子都不一樣吧?”

這簡直就是個重磅炸彈,陳諾都快懷疑是不是自己喘氣的聲音太大,蓋住了喬光浠的話,沒聽清誤會了。

“我爸爸受傷了。滬城怎麽說也是國際都市,醫療水平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有助於我爸爸調養。另外我媽也得回滬城工作,所以我也就隻能跟他們一起了。”

“受傷了,嚴重嗎?”

喬光浠點了點頭,但沒有細說。

“那……你跟俞淵火說了嗎,你要轉學去滬城的事兒?”陳諾猶豫地問。

喬光浠搖頭。

明明是很容易開口的事情,就像剛剛跟陳諾說一樣。

一句話的事兒,可不知為什麽換到俞淵火身上,就變得那麽難。

好像她說一句話,他就會有十萬個為什麽反駁回來一樣,讓她不得不做十萬種猜想,最後生生把自己給壓垮了。

“後天不就走了嗎?早點跟俞淵火說吧。”

陳諾低垂著頭,緊緊攥著喬光浠的手不放,小聲抱怨:“怎麽這麽突然啊,感覺什麽都沒來得及做,沒有一塊吃飯,一塊看電影,以後我們還會遇見嗎?會吧,畢竟你不是出國移民了。那會不會到了滬城,你就忘了我這個朋友了?我還是天天給你打電話吧,這樣你就不會忘了我這個人……”

昨夜還未消化的難受勁兒,隨著這一聲聲自問自答,又在喬光浠心底卷土重來了。

陳諾尚且如此,那俞淵火呢?

回到教室,同學告知喬光浠,班主任找她,讓她下午考試結束後去一趟辦公室。

原來是辦理轉學的手續,本以為像這種事情,流程都要走個一兩星期。沒想到,到了她這兒,變成這麽容易的事情。

也許是家長提前聯係了吧,一點緩和的餘地都沒有,班主任一邊簽名,一邊惋惜著流失了喬光浠這名文科尖子生。

出了辦公室,喬光浠隻覺得肩膀很沉,她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走廊另一邊的理科重點班,走廊上那麽多同學裏並沒有俞淵火的身影。

想起來,她似乎從未主動去過二樓找俞淵火,多數時候都是他跑到樓下去,敲第一排同學的桌子喊:“同學,麻煩叫一下喬光浠。”

等到和文科班的人都混熟了,他就開始大搖大擺堂而皇之地進教室,一屁股坐在陳諾的位置上。

“同學,你找人嗎?”

喬光浠不知不覺就走到俞淵火的班級門口,見她麵熟,一個男同學就上前好心問了一句。

“啊,同學,能幫忙叫一下俞淵火嗎?我找他。”

“淵火?”男同學打量了一下她,拍拍額頭,“原來是你啊,淵火的小青梅!”

喬光浠漲紅了臉:“……”

男同學一臉笑嘻嘻:“真不巧,淵火打球去了,卷子都是提前交的,下午有比賽,你去球場找他吧。”

“好吧,謝謝你。”

喬光浠轉身,小跑下樓。

陳諾在教室裏等她,見到人的時候直接上前挽著她的胳膊,就跟連體嬰似的,非說要好好珍惜接下來相處的時間。

“你今晚也不上晚自習對吧?那我送你去校門口就回來。”

喬光浠哭笑不得,拍了拍陳諾的手:“我想先去趟球場找俞淵火,今天恐怕來不及了,答應了家裏會早點回去。我爭取明晚留下來上晚自習,然後跟他講這件事。”

“那我陪你去。”

“好。”

有俞淵火參與的球賽,台階上早已擠滿了人,放眼望去,女同學比男同學還要多。

陳諾拉著喬光浠擠到第一排的位置,因為經常看球賽,早就跟球隊的人混熟了,一見她們來,他們還特意騰出兩個位置。

“我不看球賽。”

喬光浠扯了扯陳諾的手,小聲說:“今天要早點回家。”

“先坐下等中場休息吧,很快的。”

猶豫了一下,喬光浠還是坐下了。她看著球場上奔跑的俞淵火,一個招手的動作,隊友便明白他的用意,傳球過來,三步上籃。

得分。

“是不是後悔之前沒有來看俞淵火打球?每次都等快結束的時候才踩點出現,我真的服了你。”陳諾眯著眼,撞撞喬光浠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補充,“人還是有點帥氣的。”

喬光浠沒說話,隻是很專心地看。她怕往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見到在籃球場上肆意揮灑汗水的俞淵火。

因為這個時候的他,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

又進一球得分,緊接著是一道哨聲。

陳諾提醒喬光浠,中場休息了。

俞淵火掀起衣服,用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正準備走過來喝水,一眼就注意到了得分榜旁站著的喬光浠。

隻是還沒等他走近呢,先有女同學跑上來送水。

俞淵火眯了眯眼,沒有馬上接,隻是越過女同學,看向了一動不動的喬光浠。她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沒有跟從前似的,跑上來搶走礦泉水。

“謝謝。”

俞淵火鬼使神差地接過水,擰開瓶蓋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剩餘的一把澆在了頭發上,然後就這樣一臉濕嗒嗒地走到喬光浠麵前。

“找我有事?”

陳諾愣了,這是什麽語氣?

莫不是澆水澆到腦子進水了?

喬光浠反倒沒有介意俞淵火的態度,抬頭看他:“明天晚上晚自習後我們一起回家吧,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什麽事不能現在說?”

俞淵火憋著一股氣,還在耿耿於懷之前晚自習喬光浠不告而別的事情,眼下心裏也不舒服。

人來都來了,水也不帶,也不搶,就這麽幹站在他麵前,說明天有事?吊人胃口也不是這種吊法吧?

是不是過分了一點?

“我今天要早點回家,所以來不及了,明天你一定要等我。”

說完這話,喬光浠就拉著陳諾走了,留下一臉蒙的俞淵火。

旁邊看好戲的隊友湊上前來,開玩笑:“會不會是表白啊?”

表白?

俞淵火額角青筋一抽,推開隊友。

“沒看喬光浠剛才的表情嗎?頂著一張苦瓜臉說表白,虧你想得出來。”

可是,他心裏還是有個聲音在說,萬一是呢?

喬光浠約俞淵火明晚一起回家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秦朝顏的耳朵裏,隻是版本變成了喬光浠約俞淵火,準備表白。

大抵是上次在停車棚時鬧得不愉快吧,讓秦朝顏聽見“喬光浠”這個名字,都會忍不住豎起耳朵,變得特別敏感。

這下突然聽到喬光浠要表白,她整個人都慌了——對方是不是發現了自己的心思,想要搶先一步?如果俞淵火答應了喬光浠,那自己是不是徹底沒有機會了?

秦朝顏心思慌亂,以至於一整天的課都聽不進去,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俞淵火身上。他一離開教室,她就立馬跟在他身後,生怕錯過了他與喬光浠的見麵。

她無意識地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遞字條沒有用,寫情書他也不可能看。來來回回琢磨了一整天,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搶在喬光浠前麵跟俞淵火表白!

最好還能讓喬光浠看見。

晚自習結束前五分鍾,俞淵火開始收拾書包,他沒忘記今天跟喬光浠約好了一起回家,想著一定要揪住她的辮子好好算賬——

前天晚上為什麽不跟他說一聲就走,害他站在那兒等了半天,跟個傻子一樣,還被蚊子叮得滿手包。

要是能訛一頓飯,也不算虧。

“俞淵火,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說。”

俞淵火被人叫住,回頭發現是秦朝顏。

“現在?”

“嗯,你不是準備回家嗎?路上說吧。”

俞淵火還沒來得及拒絕呢,秦朝顏就先背著書包出了教室。

今兒這是怎麽了?一個個都約他,開口就是有事,也不直說,這個年紀的女同學,心思都這麽複雜的嗎?

想著反正喬光浠動作也很慢,等她到了停車棚,天大的事秦朝顏也一定是說完了。再不濟,大家就一起聽啊,多一個人興許還好解決一些呢。

心大的俞淵火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錯誤的開始。

秦朝顏走在前麵,眼睛一直盯著停車棚看,辨別著喬光浠的身影,很快,就在文科班的位置發現了她。

果然,她今天提早了。

同一時間,原本低著頭的喬光浠聽見車鈴聲,也抬起頭來,剛剛好,一眼就看見了俞淵火,還有跟在他身旁正熱聊的秦朝顏。

這人腦子是缺根弦嗎?

約他一起回家,帶上個秦朝顏是怎麽一回事,還有,聊什麽呢那麽開心?

喬光浠跺了跺腳,正準備上前,就看見兩人停下來,秦朝顏雙手背在身後,腳尖一踮一踮的,嬌羞的模樣在路燈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清晰。

她屏著呼吸,放慢腳步走過去,一百米,五十米,隔著欄杆……

“我喜歡你,淵火,很喜歡你。”

聽到這裏,喬光浠臉色都變了,她盯著秦朝顏牽起俞淵火的手——

他沒有立馬掙脫開來。

她就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那兒,明明很生氣,可就是沒能上前去理論一番,不對,理論什麽啊?

別人表白,她摻和什麽呢?

她拿什麽資格摻和呢,萬一俞淵火就喜歡秦朝顏這類的,笑嘻嘻地接受了呢。

那她就成了不懂眼色還攪局的人了。

想到這裏,喬光浠猛地轉頭,跳下台階往另一個方向跑。

俞淵火壓根沒有注意到這不足五十米距離,僅隔著欄杆的另一邊,他被秦朝顏嚇到了,不停地回想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過大大咧咧,做了什麽讓人家女孩子誤會的事情。

怎麽表白的人,就變成秦朝顏了呢?

俞淵火掙脫開被拉著的手,後退一步,攥緊了肩上的書包帶,尷尬地拒絕:“不好意思啊,我沒想著早戀,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要高考了,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吧。”

“是因為喬光浠嗎?”秦朝顏不死心,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被拒絕已經是很丟臉的事情了,她也不介意再多問一句。

是不是,輸給了喬光浠?

“跟她沒關係,畢竟我跟你也不熟。”

秦朝顏:“……”

不熟。

又是這句話,很久以前他也是這麽說的,可明明從初中到高中,他們都是同一個班啊。考進理科重點班,雖然沒能爭取到同桌的位置可也是隔著一條過道那麽近的距離,他怎麽能說不熟呢?

俞淵火沒想繼續跟秦朝顏糾纏下去,一心還惦記著喬光浠的他連連說了幾聲抱歉,便小跑到停車棚,來回尋了幾圈都沒看見人,倒是注意到了喬光浠的自行車。

這人,又在教室給別人講題了吧?

被吊了一天一夜的胃口怎麽也等不下去了,俞淵火幹脆跑回文科班,還沒進教室呢,就先撞上了陳諾。

“你怎麽在這兒?”

俞淵火看了眼教室裏:“喬光浠呢?又在給人講題?”

“說什麽呢。小浠不是約了你一起回去嗎?自習結束前五分鍾她就收拾書包走了,怎麽,沒遇上?”

喬光浠提前過去了?可這一路都沒遇見她啊。

車還在,俞淵火也沒有多想,二話不說又跑了回去,留下陳諾傻站在原地,一臉懨懨——

“舍不得我的寶貝小浠。”

這一夜,俞淵火又在停車棚等了好長時間。喬光浠沒有手機,他也聯係不上人。等到校門快關了,他揣著一肚子氣才騎車回家。

心想,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放他鴿子一次兩次跟玩似的,走著瞧!十頓飯都不能原諒!

弦月之下,晚風清冽。

路燈明晃晃地照著路口停著的出租車,舅舅正幫忙把行李搬到車後備廂裏,周芹牽著舅媽的手道別,感謝她這些年對喬光浠的關心與照顧。

周詔沅晃了晃喬光浠的手,小聲問:“姐姐,放假的時候我能去找你玩嗎?”

“當然。”

“那我要是想你的話,能給你打電話嗎?”

“當然。”

“那公平起見,你要是想我的話,也能給我打電話!”

喬光浠笑著揉了揉周詔沅的頭發,不自覺地側頭,看向那個熟悉的窗口,還沒亮燈。

“好了,行李都搬好了,明天真的不用我送你們去機場嗎?”舅舅拍了拍手,詢問周芹。

“不用了大哥,酒店離機場很近,我們叫輛車就好。放心吧,登機前再給你們打電話。”

“好,那路上小心,有機會就回來。”

擁抱與依依不舍,永遠是分開前最富有情感的表現。

出租車的車門關上,望著那一束燈光,喬光浠隻覺得心上蒙了一層陰影。明明是她選擇的不告而別,可終究意難平。

再見了,學校門口的文具店,二中清晨的讀書聲,桌麵上擺放成堆的卷子,還有悶熱的老教室。

再見了,這一路熟悉的風景,夏日小區裏開得茂盛的玉蘭樹,巷子口那家最喜歡的早餐店,還有新開的奶茶鋪子。

舍不得教室裏那一牆還沒更換的黑板報,菜單上還沒來得及嚐的新款奶茶,還有朝陽、清風、明月與悄悄喜歡著的你。

再見,俞淵火。

俞淵火回到小區的時候,看見母親站在門口,一臉焦灼地來回踱步。路燈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也不知道她在那兒站了多久。

“媽,你站在這兒幹什麽?”

瞧見俞淵火平安無事地回來,俞媽媽鬆了一口氣,迎上來:“怎麽今天這麽晚?我很擔心你啊。”

“不是都給家裏打電話了嗎,卷子的題有點難,所以耽誤了。”

俞淵火找了個借口,沒把喬光浠供出來,陪著媽媽走下斜坡,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家樓上的燈,暗的。

喬光浠人呢?

不會是睡了吧?

放了他的鴿子還能這麽早睡覺?是不是太沒天理了些。

注意到俞淵火的目光,俞媽媽順著看過去,心下了然:“是因為光浠的事情吧?所以晚上學習的時候心不在焉,這才晚回來了。”

俞淵火按住手刹,停下來,皺眉不解:“光浠的事情?她怎麽了?”

“你不知道?”

這回換成俞媽媽驚訝了,這兩個孩子從小就在一塊玩,一起上學放學,本以為這件事情俞淵火是早就知道的,晚上看見喬光浠搬家的時候還在跟丈夫討論,兒子這張嘴竟然這麽嚴,一點風聲都沒透。

搞了半天,他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光浠搬走啦,前天她媽媽回來了,說是要帶她去滬城生活。”

“搬走?不住這兒了?那上學呢?”

“當然是轉學了啊,應該是去滬城上學吧,這眼看著都高三了,也不知道折騰來折騰去,對孩子有沒有影響。”

俞媽媽還在嘀咕著,就見俞淵火把自行車腳撐一踢,停在半路後連書包都不拿就往樓上狂奔。

“哎?火火,幹什麽呢你?”

俞淵火不帶喘氣地跑上樓,狂按門鈴。

這陣勢把屋裏的人嚇了一跳,喬光浠的舅舅出來開門,見是俞淵火,麵色有些緩和。

“淵火啊,怎麽了,這火急火燎的?”

“周叔叔,光浠呢?她搬走了嗎?”

“對啊。”

喬光浠的舅舅納悶:“她沒跟你說今天搬家嗎?”

俞淵火搖頭,急得眼睛都紅了。

是,昨天喬光浠的確找過他說今天有事要說,可是他等了一天,明明已經提前去停車棚了,可還是沒遇到人。

怎麽可以玩不告而別!

“周叔叔,您有光浠的聯係方式嗎?她搬到哪裏了?準備在哪個學校念書?”

“光浠沒有手機你也是知道的,她跟她爸媽搬去滬城定居。等確定轉去哪所學校,入學手續都辦妥了,我再告訴你?”

俞淵火搭在門框上的手緩緩垂了下來,心裏那點空落落的感覺越擴越大,這就是,完全失去聯係了,對嗎?

再沒有人早上陪他一起騎車去學校,再沒有人與他打賭英語成績排名,再沒有人搶他的礦泉水還一臉得意,再沒有人在他身邊聒噪地喊,火火,火火,俞淵火……

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熬過多少場大大小小的考試與家長會。

她搬走了,連聲再見都不留給他。

喬光浠,你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