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釜底抽薪

屋外的天色漸漸黑了。

折風讓人點了燈,自己則守在林湘跟前遞吃食茶水。

林湘坐在椅子裏,腦子不停轉動。

林家庫房貨那麽多,若是用銀錢買,一般人買不起,能買下的無非是幾個商人,可一般商人買林家織錦定是正常買賣,不會偷偷摸摸連聲響也沒有。

若不是賣呢?

林湘摩挲椅子扶手,不是賣會是什麽?

送。

對,送!

若是送,一般人張大郎秦玉一定不願意白送。

官府的人收著太紮眼,商人收著自己用太多,所以也會賣,誰收了既不紮眼又好賣呢?

“羅家。”林湘道,“折風,去找人,去羅家看看他們家這幾日是不是有什麽大宗貨物進出。”

折風怔了一下,問道,“娘子是覺得是羅家拿了咱們的貨?”

“對。”

話音未落,門外有小廝來報,“玲瓏坊的三娘說要在府外求見。”

“三娘?叫進來。”林湘回道。

折風奇怪,“三娘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不知道,許是……”

三娘急匆匆地趕來,見著林湘連禮都顧不得,“娘子,羅家拿了玲瓏坊的織錦,走水路回業城了。”

業城,羅家發家的地方,離俞州城走水路一日便可到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和羅家大郎坐的同一艘船,他們一箱一箱往船上搬東西。我覺得有些奇怪,就偷偷打開箱子我看了一眼,沒想到裏麵都是玲瓏坊裏的料子。船艙裏那羅家大郎還拿著一遝訂單跟小廝說說笑笑,可那單子上麵蓋的是林家印鑒。”

“果然是羅家。”林湘道,“三娘,平日玲瓏坊裏是你管織匠們的,那你知道今年都織了多少,還有多少沒織?”

“說是還有七八個單子這幾天便要交付,合計下來有五萬匹,庫房裏織出有四萬五千匹,過幾日還有七八個單子要交,合計下來是六萬匹,庫房裏的存貨沒有他們的份,本來是要從各坊調來送貨的。”

“你看清楚羅家大郎拿了多少單子嗎?”

“這幾日往後的單子應該都在了。”三娘道。

“三娘,以你來講,羅家這些織錦、絲羅庫存會有多少?”

“一般都是按上一年訂多少貨做,若是多了,貨便賣不了,爛在倉庫了,若是少了,不夠賣,生意就跑了。”

忽的小廝又來了,說是楊管家傳話回來,幾個相熟的買貨人都說既然沒單子,便也不用林家的貨了,剩下的貨已經都和羅家簽了。

“說是讓娘子趕緊想想辦法呢。”

楊管家的話傳回來,便更加肯定林湘之前的想法和三娘的說法了,貨和單子都在羅家手裏。

“咱們的訂貨單子最近交貨的是多久?”

“後天。”

三娘話音剛落,又有一個小廝過來,說楊管家又傳回話,說是羅家織錦以低價賣給那些買家,並且隻交了部分貨。

林湘道,“低價賣貨,有沒有說是羅家的誰?”

“傳回來的話說,是羅家大郎。”

“好,知道了。”林湘看向外麵的天色,月高懸頭頂,已經是深夜了。

折風擔心地看著她,“娘子,這麽大的事情,您別太著急了。”

“著急?我不著急。羅家既然敢這麽幹,我就讓他們知道什麽叫以牙還牙。”林湘笑道,“三娘,以你來看,羅家的能力能不能吃下林家這麽多訂單?”

“近日的單子有林府的存貨,是沒什麽問題的。以後的單子,要看羅家這幾日能收多少生絲,能買多少織機了。”

“怎麽說?”

“織機和織匠都好說,織機趕工幾天便能有,織匠練幾天慢一點也能上手織一些簡單的織錦。最要緊的是生絲,沒有生絲什麽也沒有了。”

“羅家暗度陳倉,就別怪咱們釜底抽薪。折風,明日去跟外麵管事的說,把外麵所有生絲都收上來,不管用什麽辦法。隻有一點,一根生絲都不要留給羅家。”

“三娘,你是親眼看見全部貨都進了業城?”

“對,他們用羅家馬車拉了的貨,密密麻麻有幾十輛車。”

“折風,備幾匹快馬,帶上護衛,明日一早和我一起去業城。”

若是快馬,半天就能到業城。

想要織錦?

做夢!

次日一早,林湘帶著護衛快馬加鞭去往業城,快至晌午時分,一行人便到了業城城門口,正打算排隊進城,卻看見一個右手有疤的人正和城門守衛攀談。

“羅大郎親自去送貨啊。”城門守衛翻看路引後道。

“是,順便出去走走。”

“害,也不知是怎麽回事,這幾日天幹得很。”城門守衛鬆了鬆領口。

羅大郎會意,馬上從身後人手裏拿了個荷包,塞在守衛手裏。

守衛摸了摸大小,點點頭,揣進懷裏,手一揮,“放行。”

林湘看在眼裏,低聲跟身後的人說道,“你們先進城,我晚上回來。”

說罷把韁繩遞給護衛,自己輕點腳尖,悄悄墜在羅大郎的貨車隊後邊。

貨車“呀吱呀吱”向前走,基本不停,隻是偶爾停下來歇歇馬,也讓車夫解個手。

黃昏,太陽在西邊將落未落,林湘一身白衣,在樹梢掠過,墜在貨車隊後麵。

不多時,她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今日怕是進不了臨州了,得在驛站歇一晚。”

“媽的,都怪蔡六,要不是他解個手上了一刻鍾,咱也晚不了。”

“放屁,多一刻鍾你給我進城去,若是進不了你就是我孫子。”

眾人哄笑,林湘站在樹枝上看向第一輛馬車,那是羅家大郎的車。

夜色降臨,車隊進了驛站,驛站的人熱情地接待,待他們都安頓完畢後,林湘也進了驛站。

“管事的,開間房。”驛站是個較大的院子,有個兩層的屋子,但院子裏沒看見貨車。

“就剩一個小隔間,十兩。”

林湘便掏了十兩銀子擱在台子上。

管事的頭一直也沒抬,自顧坐在台子後麵喝酒,聽見響聲,瞄了一眼她,叫道,“小十,領客人到後麵的隔間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