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耐欲殺

吃完晚飯,月亮已升至中天,還是之前報信的那個小廝,急匆匆跑來,“娘子,楊管家抓著玉娘了。”

他在書房門口停下,又道,“這會兒正從後門進來了。”

“不是宵禁了嗎?”折風道,“怎麽進的城?”

“不知道怎麽就進城了,楊管家和盧郎君一起過來的”小廝道。

“我知道了,你去門口迎著,讓楊管家在側廳等我,然後把盧郎君帶到這兒。”林湘道。

“是。”小廝去院門口迎著了。

不多時,盧郎君便到了,一身白衣,袖口勾著金邊,林湘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若不是袖口花紋不一樣,還以為兩人的衣服是同一塊布裁作的。

“見過林娘子。”

“我聽下人說,今日是盧郎君替林府把人帶回來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才好。”

“不過是舉手之勞,也是我運氣好,去過玲瓏坊,見過玉娘。如若不然,她走在我跟前我也認不出。”

接著又說道,“人抓住了,本來是說明日再回來,但我見楊管家有些著急,便托了朋友開城門,這才帶進來。”

林湘笑笑,“折風,給盧郎君安排個院子住。”然後又看向盧元晗,“今日郎君奔波已久,外麵又有宵禁,還請在林府將就一晚。”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湘笑著目送他跟著折風出去,理理衣服,向側廳走去。

側廳。

從下午開始,張大郎就被扔在側廳了,沒人管沒人問。

他趴在側廳地上,雙手向後綁著,腿向後曲起,腳和手綁在一起。

長時間趴著喘不過氣,他試著翻身,但是手腳綁在一起沒法平躺在地,隻好側臥在地上,看向窗外。

一開始還能看到外麵的夕陽,到後來夕陽也看不到了,再後來看到的是從窗戶縫裏漏進來的月光。

他心想,宵禁了,玉娘應該跑出去了,林家是再也逮不到她了。

再次醒來是被燭光晃醒的,他睜開眼睛,看見人影攢動,玉娘一身粗布衣衫,正跪在地上,垂著頭,發髻散了,半掩住容貌,卻更見風韻。

“玉娘”,他喚。

“醒啦?”他聽見頭頂有聲音傳來,用力轉過身子才看見上座坐了位姑娘,一身白色錦袍,衣邊繡了金色纏枝紋,在燭光下泛著淡淡金光。

林湘看著張大郎略有些扭曲的身體,皺了皺眉,“把繩子解開。”

旁邊有小廝上前解開他的繩子,張大郎起身跪坐在地上,一聲不吭。

此時屋內隻有林湘、楊管家、張大郎、玉娘四人。

林湘問楊管家,“管家是在什麽地方找到玉娘的?”

“是城外的一個漕運運貨的地方,盧郎君看見了她坐的馬車,所以今日才如此順利找到玉娘。回來也多虧了盧郎君,若不是他找人叫開城門,咱現在也回不來。”

找人叫開關閉的城門,盧元晗的麵子倒是大。

楊管家看了看她的臉色,接著道,“玉娘本來是喬裝打扮要坐著漕運的船走的,因今日的船耽擱了,才抓住的。”

“原來如此,玉娘,你為何要走呢?”

玉娘冷笑一聲,“為何要走?林娘子,賬本你都拿在手裏了,明知故問有什麽意思?”

“今日本是打算好好請你們來的,誰知道你們竟然要跑,楊管家這才不得不動手抓了你們。”

林湘雙手輕輕放在膝蓋上,顯得格外端莊,她接著道,“不過是吞了些銀子,敢吞就要敢擔。沒誌氣的人,才會前腳吞銀子後腳扔丈夫。”

“你說什麽?誰沒誌氣?我呸,你一個嬌生慣養、不通詩書,隻懂得跳舞取男人樂的商家娘子,也配跟我談誌氣?”

“玉娘,”張大郎忍不住開口阻止。

但秦玉像是被那句“沒誌氣”刺激到了,完全不顧自己奴婢的身份,站起身指著林湘的鼻子罵。

“我是秦家的女兒,我五歲便作詩,十歲做出的文章比那些科舉子弟的都要好。”

“被罰沒官奴,再到被買賣成私奴,秦家女兒多少都死了,就我不會,我非得活著,非得讓所有看秦家笑話的人都看著,秦家女兒秦玉,就算是皇帝罰我做奴婢,我照樣能做良民,過那些京城貴女都過不了的好日子。你說我沒誌氣?”

林湘笑笑,“你既然有誌氣,那跑什麽?”

“當然是因為……”

“玉娘!”張大郎低喝道。

秦玉聽到他說話便閉了嘴。

林湘覺得眼前真是一場白費心機的鬧劇。

她其實是喜歡秦玉的,尤其是在聽她說完這些話以後。

就像過去的她一樣。

但現在她心下有些不耐煩,顯然這兩人還在背後做了些鬼事。

之前問一問,不過是因為秦玉是秦家女兒,而秦家曾與自己有過一點恩情罷了。

罷了。

“楊管家,明日你再到玲瓏坊查查到底還出了什麽事”林湘道,“這兩個人,杖斃。”

秦玉驚呆了,“你怎麽能杖斃我?你不想知道我隱瞞你什麽了嗎?”

她跑就是因為不想死,想去找羅家大郎,讓他兌現承諾,給她一個良民身份。

張大郎也有些驚訝,他原以為林湘晾了他好一會兒不過是為了之後好審他,牢裏出來的人都是這麽告訴他的。

林湘看著他們兩個道,“之前沒殺你們,是因為你們吞林家財產的事我沒證據,你們在俞州城有頭有臉,若是隨便殺了,官府的人找上門就不好了。”

“抓到你們沒馬上殺,是因為我想知道你們除了吞錢財還做了什麽事,可你們不肯說,那便算了,左右不過是玲瓏坊的事。”

“玲瓏坊就那麽幾個人,幾尺地,多查查總能查出來。我又有你們吞沒主家錢財的證據,除了賬本,連永陽城你們買的宅院、鋪子的地契都知道在哪。”

“如此,便可殺了。楊管家,行刑罷。”

“不行。”秦玉叫道,“你不想知道我都做了什麽嗎?”

家丁護衛早在外麵準備好了,當即拖著二人上了長條凳。

“林家夫婦是被害死的!”

秦玉昂著頭,散發滑在脖頸和肩膀上,“你不能殺我。”

接著又指了指張大郎,“你也不能殺他。”

“那要看你能說出什麽。”微風吹過,林湘腳邊的袍子動了動。

“永陽,龍”秦玉剛剛開口,隻聽到一聲破空之聲傳來,一支羽箭直逼其喉嚨,張大郎想替她擋,緊接著又有第二支箭直衝張大郎而來。

院中護衛還未反應過來,張大郎和秦玉都已經中箭倒地。

箭射來之處已經空空如也,林湘輕點腳尖上了房頂,四顧環視,似乎有一道影子隱在黑夜之中。

已經跑了。

楊管家上去查看秦玉和張大郎的氣息,衝她搖了搖頭。

都死了。

林湘下了房頂,輕飄飄落在院中,被風吹起的衣袍也緩緩落地。

“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