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十二代傳人

“當然有假。”一求一拒之間,一身著灰色布袍,背著碩大包袱,看著十七八歲年輕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來到老者身邊,伸出細長的手指在老者肚子上按了按,又問是具體症狀。

而後起身,對著眾人道,“大家不要害怕,是腸癰,不是霍亂。”

“黃口小兒,休要胡言亂語,”藥鋪的中年大夫怒吼出聲,“我黃家醫學世家傳世,到這代,已經行醫百年。經過我手上的病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會連腸癰和霍亂都分不清嗎?”

眾人點頭稱是,紛紛攆他走。

男子亦不畏懼,昂首說道,“兩者都是腸道疾病,雖有相似,亦有相同。腸癰者,其症身皮甲錯,汗出惡風,小腹滿,脈數疾。”

“而霍亂,據漢代醫書《傷寒論.辨霍亂病脈證並治》記載:嘔吐而利,名曰霍亂,自吐下,又利止,複更發熱也。”

“這位老者有發熱,疼痛,卻並不見嘔吐症狀,是為腸癰。”

“好大膽的口氣,別以為讀了兩本醫書,就會治病了。你方才說的隻是皮毛,哪裏知病症百態?焉知腸癰有嘔吐的,霍亂亦有腸癰症狀的。”

黃大夫背手走到門前,與他細細理論,“二十年前,南方霍亂盛行,追及源頭便是當時大夫將霍亂當成腸癰醫治了。”

聽他這麽一說,原本有些鬆動的百姓,心中大駭,堅決站邊黃大夫。

男子握緊肩上的包袱,據理力爭,“腸癰是右下腹疼痛,霍亂多數不伴有疼痛,你這庸醫害人。”

這時正好官府趕到,不由分說將老者抬走。

年輕男子欲阻止,被看熱鬧的百姓攔住。

男子大怒,“你們這是在害人!”

“冥頑不靈,”黃大夫冷哼一聲,“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是腸癰,那也是不治之症,當今從未有人治好。”

周圍人附和,反正腸癰也治不好。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老者的兩個兒子站在原地哭泣,年輕男子氣急,“誰說腸癰治不好?我就能治。”

“又說大話,嘩眾取寵。”

怕不是瘋了,從古至今就沒有說腸癰能治好的。若自己的爹黃禦醫在世,恐怕還有兩成把握。

“我非說謊話,”人被抬走了,年輕男子很是挫敗,“腸癰乃腸子發炎而引起的疼痛,可開腹兩寸,割其盲腸,就治好。”

開腹?

開什麽玩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不明擺著讓他們不孝麽?

且從未聽說過開腹割腸還能活的。

黃大夫嗤之以鼻,原以為他還真有幾分實力,如此一聽,不過瘋言瘋語罷了。

圍觀路人聽後,紛紛笑他瘋魔,對著他指指點點。

年輕男子見狀,氣紅了臉,然無可奈何。

一個人頂著白眼,在大街上漫無目的行走,肚子餓得直叫喚。

“公子且留步。”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他身邊,緊接著一個清脆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公子這是要去哪裏?不若我送公子一程?”

年輕男子羞紅了臉,拱手作揖,“多謝小姐好意,隻男女授受不親。”

“噗,”蘇希錦樂了,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當成熟女子看待。

“不打緊,我車上就我與丫鬟兩人,都不是循規蹈矩之人。”

邱笙笙和鐵靈還在食為天,不吃到晚上不會回府。

蘇希錦解釋,“方才聽你說腸癰開腹之術,很是欽佩,所以想請公子上馬車一敘。”

方才離得遠沒發現,湊近一看,他長得十分清秀。

“你相信我說的?”男子探究地看著她,將信將疑。

“自然,”蘇希錦點頭,如果她沒猜錯的話,男子說的腸癰指的是闌尾炎。

而開腹切割盲腸,就是現代手術治闌尾炎的方法。

大千世界無所不有,她竟然在古代聽到了開刀這麽先進的醫學技術。

驚喜於自己的醫術得到認可,男子不作他想,果斷上車。

到車裏見到一大一小兩位年輕女子,又拘束窘迫,手腳無處可放。

商梨捂嘴偷笑。

蘇希錦嗔了她一眼,問男子:“你方才說的開腹之術,我曾在醫書上見過。原以為是書中奇術,不想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祖父用這種方法,醫好過許多腸癰患者。”

“不知你祖父是?”

“我祖父叫華疾,我叫華癡。”

“噗,”商梨噴笑,“華癡,小姐這像不像你曾說我的花癡?”

華癡臉耳泛紅,臉幾乎埋進胸口。

“不可妄語,”蘇希錦阻止,不好意思道,“阿梨生性活潑,華公子不要見怪?對了,公子姓華,不知與神醫華佗可有淵源?”

華癡道:“我正是華佗第三十二代傳人。”

商梨驚奇,雙眼發光地看著他。

蘇希錦亦驚訝,難怪如此,“能與公子同乘一車是我的榮幸,不知公子要去哪裏?”

“我……居無定所,祖父去世前讓我去宿州投靠舊友。然在路上失了盤纏,流落至此。”

錢丟了,就剩下一包書,他睡覺日夜枕著。

宿州?與開封府是兩個方向了。

蘇希錦道,“華公子若想去宿州,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不想,”華癡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道,“聽說天子腳下,醫術高明者頗多,我想向他們學習。”

即便剛受了打擊,仍不忘樂觀好學,蘇希錦十分欣賞。

於是提議,“不若公子去我家,我可以為你提供住宿。”

他卻拒絕了,“看你身份,應當是官府中人罷?爺爺臨終前交代我不做官府芻狗。”

蘇希錦笑道,“公子且放心,你若去我家,隻做自己想做的事,來去自如,無人阻攔。我唯一的要求是倘若府上有人生病,公子可以幫忙就診。”

“治病救人是為醫者本分,就是你不說我也會做的。”

於是兩人談妥,從此蘇府多了一位專職醫生。

白荷將東廂房收拾出來給他住。

“小姐,方才韓公子托人送了封信給你。”一回到家,珍珠就遞給她一封信。

信上字跡雄厚,力透紙背,正是韓韞玉所寫。

他說三公主和陳三小姐身邊,都沒有她描述的那個推她入水的男人,讓她出外小心。

盡管在流雲齋已經證實了心中所想,聽到這個消息,蘇希錦還是寒毛直豎。

不是陳三,也不是三公主,那背後的人是誰?

“小姐這會兒有事,華公子可稍後再進。”

門口傳來珍珠的聲音,蘇希錦收了書信,走到外間,“華公子進來吧。”

“蘇小姐,”華癡想了許久,猶豫不決道,“我想請蘇小姐幫個忙,讓我去牢裏為老者看病。方才那人真是腸癰,不是霍亂。”

蘇希錦自然信他,卻有些為難,“我家與衙門並無關係……”

“如此,”華癡耷拉著腦袋,神情低落,“難道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嗎?”

“等等,”蘇希錦忍不住叫住他,“我可能幫不上忙,但有一個人必然可以。”

她派人給韓韞玉送信,帶著華癡在衙門等人。

一炷香之後,一輛絳紫色馬車在衙門外緩緩停下,韓韞玉一身白衣,從馬車上下來。

他臉頰蒼白,原來的血色也沒了。

蘇希錦上前,擔憂地扶起他,“可是又犯病了?”

“無事,”韓韞玉嘴角含笑。

那日下河救了她之後,當晚回府便生了病。好在這幾年將養得好,並沒有複發。

“早知你生病了,我就……”蘇希錦想了想道,“就讓你換一個人了。”

“你第一次找我幫忙,”韓韞玉摸了摸她腦袋,“我怎會不來?”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華癡,問道,“你找我可是為了這位公子?”

“嗯,”蘇希錦點頭,將今日之事告知與他。

“華公子確信是腸癰?”韓韞玉聽後詢問。

事關重大,他不得不謹慎,畢竟霍亂關乎整個國家安危。

“確定,我祖父治過許多,不會認錯。”

“且隨我來。”

他走上前,從腰間取出一塊青色牌子,遞給看門的官吏。

隻一眼,官吏單膝下跪,殷勤道:“韓少爺,請。”

兩人入內,蘇希錦跟在身後。

“你留在外麵。”韓韞玉拉著她,“裏麵陰冷潮濕,髒亂晦氣,對女子身體不好。”

牢房裏的人哪有善人,作奸犯科之輩,讓她進去便是羊入虎口。

“還是你留在外麵吧,我進去。”

蘇希錦聽他描述便知裏麵環境惡劣,他喘症未愈,隻怕會加重病情。

韓韞玉眼角俱是笑意,“好。淩霄,你進去幫華公子。”

便有一人自他身後出現,麵容陌生,身姿矯健,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韓韞玉帶她入車內,親手給她沏了杯茶,“我送你的信看過沒。”

蘇希錦答看過了,“不知是誰要害我。”

除開陳三和三公主,她沒得罪其他人。若因父親緣故,屯田郎不是什麽大官職。且要下手也不會是對自己。

想不通。

韓韞玉眼睛泛冷,安撫她道,“別擔心,有我在。”

蘇希錦心中一暖,連忙道謝,“多謝韓大哥。”

韓韞玉替她攏了攏袖子,隨意開口,“方才你與他共乘一車?”

“是呀,”蘇希錦答得飛快,“有什麽不對嗎?”

韓韞玉手中動作一滯,神色無奈,“沒有,我隨意問問。”

按說十三歲也該懂得……的事了,莫非林氏沒教過她?

“此在京城,一舉一動皆被人盯著,要格外小心。”

“韓大哥放心,方才來時沒有人看見,”蘇希錦直愣愣道,“且我不在意那些虛名。”

“……嗯”

“對了,陳三小姐舉辦了個遊園宴,邀請你了嗎?”

韓韞玉淡淡道:“拒了。”

“哦,”真好,誰的麵子都不給。

“她請你了?”

“唔,”蘇希錦無奈,這些貴公子小姐仗著家世壓人,十分討厭。

偏偏不去不行。

“你若不想去便不去,”韓韞玉隨口道,不是什麽大事。

自然要去的,蘇希錦想。都已經下了戰帖,怎能不戰而降。且去了好處更多。

半個時辰後,華癡與淩霄從牢房出來,蘇希錦直接跳下去,問道,“可是好了?”

華癡邊抹額頭上的汗水,邊回:“我已經替他縫合了傷口,具體情況,還得看之後恢複。”

他走到韓韞玉身前,拱手行禮,“在下還想請韓公子幫個忙。”

似是知道對方請求,韓韞玉直接看向淩霄,“明日這個時辰,你陪華公子進去。”

事情圓滿完成,蘇希錦跟華癡告辭回府。

“等等,”韓韞玉如墨玉般的眉頭微蹙,“華公子醫術高明,在下有些問題想向公子請教。不若我送公子回府,路上正好請教一二。”

蘇希錦眼睛一亮,華癡乃華佗傳人,說不定真有治哮喘的辦法。

華癡也不拒絕,“公子幫我過的忙,有什麽問題盡管問。”

車內,有侍女沏茶,華癡傻傻地搓了搓手,直言不諱道,“公子是想問我哮症如何治療吧?”

韓韞玉微微一笑,“嗯。”

“很抱歉,我也治不了,”華癡愧疚不已,“我家醫書上記載過哮症,沒有根治之法。”

“無礙,原不是什麽重要之事。”

“如何不重要?”華癡嚴肅而不認同,“喘疾發作時凶險萬分,病人痛苦不堪。我家雖然沒有根治之法,但有緩解的方子。等我回去查到後,就讓人帶給你。”

韓韞玉和顏悅色,“多謝。”

他將人送到蘇府,而後悄然離去。

兩天後,陳三小姐的遊園宴舉辦。

林舒正與邱笙笙也被邀請了。

三人穿戴一新,分坐兩車,往宴會所在之地而去。

“那陳三一看就不懷好意,你當心點。”邱笙笙直言。

“你也是,”蘇希錦笑著囑咐。

“我不怕,”邱笙笙無所畏懼,“我學過武,是個小廝也奈何不了我。”

鐵靈不甘示弱,“我也學過武,我可以保護小姐。”

“就你?”邱笙笙唏噓,“無招無式,空有一身蠻力。”

“哼,”鐵靈冷哼。

那個教她武功的師傅,在她接二連三損壞武器,最後甚至將他的“傳家寶”損壞後。將她踢出了師門,摔門而出。

“兩位小姐,陳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