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賬本
眼淚一旦流了出來，情緒便再也繃不住。
起初江蘭珺還隻是無聲地流淚，但很快，她便摟住了白露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傳到院子裏，幾個丫鬟對視了一眼，悄悄守在了周圍，不叫旁人靠近。
江蘭珺哭了許久才慢慢收住眼淚。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清楚的意識到，她並不是如她先前表現得那般不在意江蘭珊如何害她，她先前有傷心有難過，可瞧著好似隻是那一瞬的難受，過去之後就不留痕跡。
她還是從心底在意江蘭珊這個親姐姐的。
好在這一次大哭之後，壓抑許久的情緒得到了釋放，再回首，雖還覺得有些難受，卻不至於叫她難以呼吸。
白露叫人打來了溫水，替江蘭珺淨了麵，“天快亮了，姑娘可要用膳？”
江蘭珺本想搖頭，但她也的確有些餓了，便讓白露送了一些清淡的早膳隨意用了一些。
用過早膳，江蘭珺瞧著時辰，本想去鬆鶴院給祖母請安，又擔心打攪了祖母的休息，想了想，決定去紅柳園走一趟。
到了紅柳園，江二老爺已經出門上值去了，江蘭琪因著年紀小心思少，這會兒正帕子李氏的**呼呼大睡，李氏則是在偏房裏頭叫來了二房所有的管事。
二房的這些管事，大部分都是李氏從娘家帶來的，但也有幾個原本就是江府的，這會兒都在恭敬地聆聽李氏的訓誡。
見江蘭珺來了，李氏不僅沒有叫管事退下，反而讓江蘭珺坐在一旁聽著。
“仔細聽，若是有不懂的，記得問我。”李氏對江蘭珺說了一句，見江蘭珺點了頭，這才繼續之前的話。
今日本就是二房名下各個莊子商鋪對賬的日子，天還未亮，這些管事就聚到了紅柳園，自然聽到了一些府中的動靜，聽說是與二姑娘和四姑娘有關，這會兒瞧見江蘭珺，不由偷偷瞧了江蘭珺幾眼。
江蘭珺自然注意到了這些管事的動靜，她麵上不露分毫，隻拿起了一旁的賬本看了起來。
李氏瞧了她一眼，見她沉著冷靜的樣子，不由微微一笑。
果然是老夫人一手養的，這份子沉穩就不是府中其他姑娘可比的。
——五姑娘瞧著也是沉穩，但她是性子天然嚴肅；三姑娘也很恬靜，盡管大夫人對她不曾苛刻，甚至可以說十分厚待，但她作為庶女，到底還是有一份怯弱和不自信，隻是她三姑娘不自知罷了。
至於她的琪兒，那更是什麽都談不上了。
想到女兒暴烈驕躁的脾氣，李氏難得的頭疼起來。
或許，她該讓琪兒多往老夫人那兒去去，不說學得老夫人所有的本事，好歹學到她四姐的三四分就行。
江蘭珺雖是兩世第一次看賬本，可她上一世最後幾年的經曆叫她知道，外頭的粳米一鬥需要十五文錢，可這賬本上卻寫了“米鬥二十六文”，上月用以購入二房所需的三石粳米就花去了七百八十文。
要知道他爹作為四品工部侍郎，一年俸祿五十兩，一兩銀子是十錢，這些管事每月竟需花去近八錢銀子買粳米？
要知道上一世她最後的那幾年裏，八錢銀子可是能夠用上半年的！
江蘭珺往後又翻了幾頁，發現這賬本上所記下的價格都比她知道的貴上一倍，便不再看了。
李氏一直注意著江蘭珺的動靜，見狀不由看了過來，“怎麽了？”
江蘭珺微頓，將賬本推了過去，低聲道：“母親，這賬本一直都是這般麽？”
“是有何不妥麽？”
李氏接過賬本看了起來，她雖是這麽問，卻沒覺得真有什麽不妥。
她自問還算擅長算數，這賬本的賬麵十分工整，並無一處錯漏。
江蘭珺搖了搖頭，輕聲道：“前些日子寒露回了一趟家，她嫂子和她抱怨說她哥胡亂花錢，竟買了二十文一鬥的白米，白白浪費了一錢銀子。”
李氏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江蘭珺此話的深意。
江蘭珺自然不會無緣無故說起她院中丫鬟家中的瑣事，她的話中提到白米二十文一鬥……李氏記性尚可，清楚的記得這賬本上寫了上月買入粳米三石，共花去七百八十文。
心中算了一下，李氏登時笑了出來，隻是這笑容透了幾分冷意。
“倒是叫珺姐兒見了笑話。”李氏看向江蘭珺時，神色倒還溫和，隻是看向一眾管事，尤其是那負責采買的，李氏的麵色就冷得凝出了冰碴子。
眼看李氏要收拾這些個管事，江蘭珺遲疑著要不要先走一步，李氏卻仍舊叫她在一旁看著。
她吃虧在了對外頭米糧的價錢不輕，可不意味著她禦下管家的能力不濟！
……
李氏將二房的一眾管事發落了一番，撤去了兩個管事的事情很快在江府傳開了，江大夫人得到消息，隻當李氏是為了夜裏的事情在整頓下人，忙也打起精神將整個江府的仆從收拾了一番，發賣了好些個平日裏手腳不幹淨的、嘴上不把門。
等到兩位老爺下值回府，就發現府中的仆從少了好些個，更重要的是，留在府裏的這些越發乖覺，府中的一眾主子越發覺得用起來順手了。
於經曆了近些時日這些事情的一眾主子們來說，勉強算得上是一意外之喜。
回了芙蕖院，聽院子裏的珍珠在那兒與立秋她們嘰嘰咕咕地說著府裏之所以能這麽清明，都是因為她們姑娘在二夫人那兒發現了賬本上的問題的功勞，江蘭珺不由莞爾。
今日一整天，江蘭珺都是在紅柳園裏，連午膳和晚膳都是在紅柳園用的。
這一回來，院子裏的丫鬟們連忙圍了上來，一個個的殷勤著伺候著，反倒是把白露擠到了一旁去。
江蘭珺看得忍不住笑，“你也跟了一天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晚上叫寒露守夜就是，對了，寒露呢？”
她這才想起來，清晨那會兒，因著她被江蘭珊想要害她的事情而傷心痛苦，寒露好像跑了出去，這會兒沒在院子裏見著她，難道是現在還不曾回來？
珍珠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茫然地搖頭。
白露一拍手：“寒露不會還在鬆鶴院吧？！”
“寒露去鬆鶴院做什麽？”
想到了什麽，江蘭珺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難道是祖母的身體有礙？”
她登時坐不住了，著急忙慌地就要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不對，若當真是祖母有什麽不妥，怎麽可能不往紅柳園遞消息？
鬆鶴院除了祖母之外，還有誰？
江蘭珺柳眉輕蹙。
忽的，她低聲篤定地道：“是在二姐姐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