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投羅網

李歐對雲空講的故事連一半都不信,正如馮潛告知他的一樣,雲空僅是一麵之詞,而沒有實證。經驗告訴他,任何宣傳語都有水分,他無法去接受這個“真相”。

李歐反複掂量雲空的話,不停地搖頭,滿腹疑慮。他有些懊惱地說:“不是我不相信你們,從一開始你們就不坦誠相待,拿什麽護寶忽悠我,到了成都,又扯出什麽李冰七橋,在峨眉山,我更感到事情遠非找寶藏這麽簡單,你們卻還是避而不談,你們是想能騙多久是多久嗎,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手段在計劃中?”

雲空長歎了一口氣,有些愧疚地說:“我們並不想故意欺瞞。在接觸你之前,我和唐汭多方了解過你的情況,我們覺得,你是一個很務實的人,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說出尋找玉蓮淵這番事情,你肯定不會相信,更不可能跟我們走。所以我們就不得不拋出尋寶的話題,也許顯得低俗了,但起碼你會有充足的理由和動力跟我們回來啊。”

“嗬嗬,真會利用人性的貪婪啊。”李歐苦笑道:“確實,說起這麽大的一宗寶藏,連神仙都會動搖啊。也怪老子癡心妄想,還有你啊,大橘,算盤落空了吧。”

貝爾勒聳聳肩膀,無奈地說:“我說過,我就是喜歡探險罷了。。”

李歐冷笑一聲,這家夥嘴上說的好聽,估計腸子都悔青了。

雲空見狀,催促道:“李歐兄弟,我的話也許值得懷疑,但唐汭的安危你不能不管啊,你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李歐這才心中一震,剛剛完全陷入了這是是非非之中,差點忘了唐汭。其實他還有好多問題要質問雲空,但此刻隻得把話吞了回去。

貝爾勒抓住李歐的胳膊,用力拉了他一把:“快走吧,李,你難道就放心唐汭一個人去冒險?”

這話有一半說到了李歐的心裏,他對雲空講的故事沒多大興趣,唐汭的安危還確實讓他擔心。

李歐回頭扔下一句:“先救人,這事沒完!”

二人順手帶了背包,一路奔到醫院外麵,李歐伸手攔了一輛出租,上了車,司機問道:“去哪兒?”

李歐打開手機上一個軟件,見紅色的圓點正在向東而去,他說:“往樂山開。”

司機笑了一下:“下車吧。”

“怎麽,不去?”李歐詫異。

司機指了指遠處的省道,說道:“你不曉得嗎,樂山大佛都快洗腳了,它一洗腳,那就等於是百年一遇的大洪災,很多樂山人都拖家帶口出城來了,現在進出的路全都堵死了。”

兩人遠眺過去,果然,大路那邊車排起了長龍,一動不動。

李歐有些犯愁,卻見那個紅點居然還在省道上快速移動,難不成唐汭飛過去了?

不能再等待了,李歐要求司機先開過去,實在太堵了就下車。

司機說什麽都不肯。貝爾勒從背包裏拿出錢夾子,也不管多少,塞了幾張歐元給他:“不要找了。”

司機臉色一震,猶豫了一下,把錢一收,發動了汽車。

車子開上了回樂山的省道,好在進城的路還不算太堵,車多緩行,見縫就鑽,實在不行就跑應急車道,總算追了上去。

李歐正在看手機,貝爾勒一把奪了過來,帶著諷刺說:“你小子真是個出色的臥底。”

李歐沉下臉說:“拿來,你曉得個啥?還幸虧有這東西,不然你怎麽找她?”

貝爾勒瞪著他說:“李歐,你是不是連我也懷疑?”

李歐拿回手機,沒有說話,貝爾勒也默然了,轉頭去看窗外。

由於交通擁塞,奪走經書的人也並沒有跑多遠。

前麵一公裏處,一輛黑色的摩托車正往那汽車隊伍裏亂鑽著。後麵一百米外,一個黃色的影子緊追不舍。

唐汭騎著一輛黃色的共享單車,奮力踩踏,在緩慢移動的車流裏,反而顯得風馳電掣。

摩托上麵兩個穿黑色雨衣的男人,時不時回頭觀望唐汭,他們本想借助車流擁塞,用摩托車來擺脫追擊,沒料到唐汭還用上了自行車。一般的小青年也就罷了,可她畢竟是武術教練,體能和靈巧勝人一籌。

斜風勁雨,唐汭沒有穿雨衣,渾身已經淋透,幾縷亂發黏在臉上,也來不及去抹開,整個人看起來很狼狽,但那眼神卻猶如不化的冰峰,堅毅頑強。

後麵追上來的出租車司機刹車了,遇到了更加擁堵的路段,連應急車道都被堵滿了。

鳴笛聲、牢騷聲、風雨聲混合在一起,這種不安與煩躁的氣氛在不斷蔓延擴散而去。

“下車吧,走不了!”司機無奈的說道。

兩人不得不下車了,李歐和貝爾勒急的抓耳撈腮,四處張望,這怎麽辦,難道要跑步過去?

正發愁,貝爾勒見一輛噴著運動圖案的小麵包車正從身邊經過,透過窗戶,他看見後排坐椅上,擺著幾個滑板。

“嘿嘿嘿。”貝爾勒衝上前去,敲擊著駕駛室玻璃。

“幹啥子!老外。”操著地道樂山口音的司機不耐煩地說道。

“票子給你!滑板給我!”幾張鈔票飄進駕駛室,貝爾勒牛氣地說道。

錢不是萬能的,關鍵時候卻是最能的。

“李歐,你跟緊了,我可不帶豬隊友!”踩上滑板車的貝爾勒,好像戰神附體了。

兩人一邊啟動,一邊從背包裏拿出雨衣套上,一前一後,猶如魚入江湖,左穿右繞,蹬著滑板飛速向前。

貝爾勒興奮地大呼小叫,誇張的超越一輛輛汽車。

李歐可沒什麽興致,一臉愁容,一邊扭動身軀,避免被那些後視鏡剮蹭,一邊在心裏麵暗自計算著。

玉蓮淵?樂山大佛?大洪災?李冰的預言和李冰七橋,這裏麵似乎真有些什麽聯係,看來大洪災真有其事,但這和尚肯定有所保留,一定還有些事沒交代。

正沉思著,一輛五菱宏光忽然變道加塞,李歐躲閃不及,撞了上去,人仰馬翻……

摩托車離共享單車僅有幾十米遠了,忽然摩托一拐,駛入了一條岔道,唐汭也隻好龍頭一甩,跟了過去。

泥濘的鄉間小道破敗不堪,坑坑窪窪,濺起的泥水變成黃色的髒霧。唐汭暗暗叫苦,渾身上下全濺上了泥,昔日的霸王花隻變得像個滾泥雞了。

這裏不再堵車,摩托漸漸加起了速度,漸行漸遠,唐汭有些失望了,看來經書是拿不回來了。

心裏一失落,勁頭就下來了,這才感到自己腿上陣陣發麻,酸的厲害。

前方一個轉彎,摩托車穿過幾間廢棄的民房,唐汭剛踩進去,就見兩旁的瓦礫堆後麵,猛地跑出來兩個黑衣男人,突然襲擊,扯著唐汭就往下拽。

唐汭沒有心理準備,身體也已是強弩之末,一下子被兩個男人按倒在地,正要掙紮,頭上一個布袋罩了下來,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貝爾勒和李歐跟到這鄉間小路上來,滑板也起不了作用,本想回大路坐車,卻見唐汭的信號停了,兩人幹脆跑了起來。

剛轉過小彎,就見一輛黑色的吉普大切諾基呼嘯而去,旁邊還跟著一輛摩托車。追蹤器上的紅點也開始飛速移動。

“他奶奶的,他們劫持了唐汭!”李歐不禁大罵了出來。

“這回沒轍了。”貝爾勒氣喘籲籲地說。

嘟嘟,一輛小貨車向兩人鳴笛,示意讓道。

這是那種鄉間常見的運貨車,車廂上還噴繪著一直金黃色的烤鴨:正宗樂山鹵鴨兒,好吃不擺了。車裏麵傳出勁爆的韓式迪吧音樂。

“老鄉,要回樂山嗎?”李歐靠了上去,一個胖胖的油膩男正隨著節奏點著頭。

“幹啥子,搭順風車隻要美女。”男人抹了一把臉說道。

貝爾勒正要扔錢故技重施,李歐一拳錘向車門,吼道:“你狗日的光曉得美女美女,也不自己照下鏡子!我們兩個帥哥肯搭你的車夠他媽給你麵子了,快點給老子開門!”

男人像是突然斷電的玩具,靜止不動了。

李歐兩人進了駕駛室,司機檔把一推,油門一踩,輪子在泥水裏打滑了幾下,奔了出去。

跟著定位器的信號,兩人一路跟到了樂山。窗外的小丘陵如浪濤起伏,時有溪流蜿蜒而去,梯田茶園,阡陌縱橫,遠不像成都那般大城市的鋼筋樓林,讓人心胸舒坦。

“李導,樂山是怎麽樣一個城市?”貝爾勒對大佛的故鄉十分好奇。

“外賓你好,樂山啊,一個很重要,又很安逸的城市。”李歐算是來了個正式簡介,“樂山古稱嘉州,位於四川盆地腹地,北接蜀國首府成都,東臨重慶,往南是雲貴地區,往西就通向入藏的門戶。岷江、大渡河與青衣江,三條大河在這裏匯合,等於是古代高速通道的集散地,戰略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南宋人稱樂山為鎮西之咽喉根本之地,守住樂山則等於守住成都……”

貝爾勒微微點頭,看見外麵那些偶爾掠過的現代建築,已經無法想象古嘉州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不過世界著名的樂山大佛能選址建造在這裏,肯定是有獨到之處。

經過一個小鎮的時候,馬路邊上瞬間多出了很多餐飲店。野生黃辣丁,牛華麻辣燙,西壩豆腐,蹺腳牛肉,馬邊抄手……四處是紅紅綠綠的,吸引眼球的小吃招牌。

“樂山的飯館挺多的啊!”貝爾勒咂咂嘴,想起了巴黎小李子的缽缽雞,據說發源地就是樂山。

“那是,都說食在四川,味在嘉州。樂山的小吃多得數不勝數,簡直就是吃貨們的福地,而且這兒的人十分佛係,錢可以不掙,牌不能不打,12點前睡覺的,是辜負了這座城市對夜生活的守望,所以說啊,樂山真是個很安逸的地方,要是有空,我就帶你好生感受下。”李歐很稱職地繼續解說著。

李歐當導遊那兩年,專門跑樂山——峨眉山旅遊線,導遊的職業讓他對這裏的名勝古跡和餐飲遊玩如數家珍,但他從未深究過這座城市。看著窗外流動的景色,他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進入城區,樓房馬路多了起來,就看不見那些美好的田園風光了,到處是慌亂的汽車,車頂上架著龐大的行李箱,四周再次嘈雜起來。

好在路不算堵,司機按照李歐的指示往前開去。

跟著信號一直穿過了樂山大半個城市,路途開始變陡了,海拔開始爬升。車子七饒八繞地上了一座小山,來到了樂山城中的最高點——老宵頂。

定位器的信號不動了,李歐校正了一下方位,說道:“就在這山上。”

老霄頂位於樂山市郊高標山上,是除了樂山大佛外又一個可以俯瞰樂山全城的地方。

兩人順著山路向上爬去,李歐一邊跟著信號向前走,一邊向貝爾勒介紹這山的曆史:“這山別看不高,可有年頭了呢。公元6世紀的北周時期,就在山上建觀了。後來又建萬壽宮,民間喊的是老霄頂。”

正說著,前麵看到了幾個人影,其中一個正是唐汭。

兩人躲藏起來,偷偷地跟在後麵。這一行有四五個人,身著黑色T恤,把唐汭圍在中間,唐汭雙手好像被捆上了,被人帶進了一間茶樓。

這茶樓建在老宵頂的陡崖邊上,仿唐式三層結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牆頭上的藤蔓像綠皮毛衣般裹著樓身。李歐納悶了,以前聽說這個地方是個私人茶館,從不向公眾開放,隻邀請一些貴客來訪,不知道這茶樓主人是什麽來頭。

二人整理了一下衣物,先裝作遊客進了茶樓的院落,再悄悄打開大門溜了進去。大廳裏空無一人,隻見正中是一扇蜀繡千裏江山圖大屏風,十分壯麗。茶樓內部裝修古香古色,並非富麗堂皇的招搖,反倒顯出樓主的品位。

兩人左右看了一眼,就順著過道往前走。一轉彎,迎麵過來兩個彪形大漢,向他們喝道:“你們幹什麽的?”

李歐見來人不善,轉身就走,貝爾勒一邊後退,一邊用法語說:“請問在哪兒可以喝茶。”他還想借自己是外國人的身份,虛張聲勢,對麵二人迅速逼了過來。

李歐抬腿要跑,不料外麵又進來兩個人,手裏還拿著甩棍,貝爾勒抬手要反抗,一人對他的肚子打了一拳,他痛得彎下了腰。兩人無奈,隻得舉手投降。

二人服服帖帖地被帶進了一間茶室。

茶桌前坐著一個人,文質彬彬,正不慌不忙地在衝洗著茶具,戴副黑邊眼鏡,輸著精幹的分頭,尖臉小眼,嘴角露著看不懂的淺笑,有半分得意,半分嘲弄。他的後麵站著一個美國人,近一米九的個頭,體格相當強壯,穿著黑色的T恤,胳膊比一般人大腿還粗,一張臉像是幹涸的河床粗糙而生硬。

這兩人正是神出鬼沒的Dr陳和歐文。

Dr陳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操著濃重的台灣口音說:“沒想到你這小子真的是難過美人關耶,自己送上門來,有情有義啦。”

李歐掙開抓住他手臂的保安,問道:“我們是遊客,剛剛路過這裏,為什麽抓我們?”

Dr陳吹了一口杯裏的茶,輕輕地說:“李歐啊,小聰明耍的挺擺的,可惜在我麵前不起作用。”

說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東西,正是李歐放進唐汭背包的定位器。

李歐愣了一下,果然是老狐狸,這回是自投羅網了。

Dr陳抬起臉來,嘴角抿成尖刀一樣,陰冷地笑了一下,擺了擺手:“把他們帶下去。”

幾人推推搡搡,把李歐和貝爾勒帶往了茶樓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