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飛來橫禍
對於姚強拒絕參加的那次搜救，張勝九一無所知。甚至，他自己也很快忘卻了，在那個冬至之後的下午，自己曾經見到過一個無比驚豔的側顏。
他隻記得，那個見證過鬼魅般焰火的元宵之夜之後，自己再也沒有在天空中看到過如此詭譎的景象。
山裏的日子，如白駒過隙，又如雲霧變幻，在不經意間就往前飛馳。張勝九把自己裹在對父母的思念當中，這層思念與匆匆而過的時光互相摩擦，如長出老繭般，變得越來越厚。
高考之年終於到來。
”同學們，今年是2008年，對於我們國家，是很重要的一年，因為我們會在北京舉辦第一次奧運會，但是，對於你們每個人，則是更加關鍵的一年，今年6月之後，你們的命運將會發生一次大的改變，我不是說留在本地就沒有出息，但那些有能力走出大山的人，未來會麵臨更多的選擇......“
周渡江在瀘水縣中心中學高三的動員會上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講。
校長發言完畢之後，每一個任課老師也都簡短的說了幾句。
”各位，剛才周校長和其他幾位老師都說得有些委婉，我是搞物理的，隻認客觀規律，客觀規律是什麽呢？在座的各位，隻有不到3%的可能性考出雲南省，而雲南省內沒有什麽好大學，除了當年的西南聯大......注意，我再強調一遍，一所985或211大學都沒有，這是我的好大學標準。當然，我這麽說，並沒有什麽資格，因為我也不是那些好大學畢業的，但是，這不代表我不能這麽要求你們！很多同學會說，大學畢業證隻是一個資格和敲門磚，並不能完全證明能力，甚至我們有些老師也這麽說，可是，我想說的是，這個資格和敲門磚，就是你們的起點，隻有踩著足夠厚的敲門磚，才能邁進足夠高的門檻。沒有好大學的畢業證，你們的未來會非常慘淡，記住，我希望你們當中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希望考出大山的人，另一種就是希望考出大山而不得的人，沒有第三種人，而且，這兩種人未來的命運會相差非常大，比噶哇嘎普峰到我們這裏的勢位差還要大.......“
當他說到西南聯大時，大家一陣哄笑，可是，他越往後說，笑聲就越小，直到最後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姚強的坦率給震驚了，他們都知道高黎貢山主峰嘎娃嘎普峰的高度。
“不到3%，那就是隻有一個人啊！那個人會是我嗎？不知道周校長和其他老師會怎麽反應呢......”張勝九心中暗想。
這時，突然聽到一陣“轟”的巨響從外麵傳來。
“發生什麽事了？”聽到這巨響的並非他一個人，幾乎所有人都東張西望，有人還站起來。
“請大家先別動，在自己座位上坐好！”老師們急忙起身維持秩序。
周渡江眉頭緊鎖，領著幾個老師走出簡陋的禮堂。
沒過多久，他又帶著這幾個老師回來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禮堂裏剛才那種躁動逐漸平息，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周渡江。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不用驚慌。我們剛才了解到，一塊金屬片從天上掉下來，砸到了學校旁邊那條街道上的房子......”
這句話一出，整個場麵“嘩”的一聲，大家再次議論紛紛。
“天上下鐵？真是飛來橫禍啊......”
“為什麽我們要高考了出這種事？不會是什麽凶兆吧？”
“萬一誰倒黴被砸死了，評理都沒地方去評去......“
張勝九聽完周校長的介紹，也是心裏一驚，深為被砸死砸傷的人感到不值，可不知怎麽，他腦海中卻浮現出幾年前那個元宵之夜在山裏看到的焰火。
當時，姚強跟他說，這些焰火就是由太空碎片墜入大氣層燃燒形成的，那如果碎片在大氣層裏沒有燃盡，是不是就掉到地上了呢？
”大家肅靜，肅靜！“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一個熟悉的粗嗓門喊道，定睛一看，果然是姚強。
”各位，大家用不著感到意外！這個金屬片並不是什麽天譴或者凶兆，不要自己嚇自己！它隻有兩種可能性，一種就是我國在近期有太空發射活動，火箭的殘骸或者碎片掉了下來，另外一種，就是太空裏的垃圾或者碎片掉了下來。總而言之，都是人類的活動，不是神仙下凡！“
這話說完，大夥都笑了。
”所以，大家散會後該幹嘛幹嘛，好好複習，不要分心！高考可是雷打不動的，天上就算下刀子都不會取消！“
姚強的話更加簡單粗暴，讓大家頓時也沒有了八卦的興趣，周渡江則乘機又總結了幾句，高考動員會就這樣結束了。
”張勝九，你留一下。“
當學生們魚貫而出時，張勝九被姚強叫住了。
他被姚強帶著走到周渡江麵前。他們等學生們都走光，整個禮堂重新變得空空****時，才示意張勝九坐下。
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
”校長，姚老師，什麽事？“張勝九有些不解。
”剩子，在我們這一屆所有的畢業班裏，你的成績是最穩的，也是潛力最大的，我和姚老師都非常看好你的前途。“周渡江說道。
“校長，你就是喜歡繞彎彎，還是我來說吧，剩子，你就是我剛才說的那3%！”姚強在旁邊忍不住補充。
”謝謝校長和姚老師這麽看重我，沒有你們的提點，我不可能做到的，你們知道，我爸媽都走了好幾年了......“張勝九說的是肺腑之言。
”你這孩子，怎麽又亂說話，你爸媽並不是’走了‘，他們隻是出去打工還沒回來。另外，我們希望你不要受今天這件事情的影響，專心學習，堅持好這最後衝刺的幾個月。我們都相信，你的前途不在這大山裏，你屬於更廣闊的世界。“
張勝九這才恍然大悟。估計是因為自己幾年前為了看元宵的月亮大半夜進山，讓周渡江以為自己多少有些迷信，生怕今天這個從天而降的金屬片影響了自己的心態。
”是啊，從我們物理學的角度，我可以給你更多的解釋和說明......“姚強也在旁邊幫腔：”從天而降的火箭殘骸或者太空碎片很正常，我們這裏還算少，貴州有幾個村子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都被稱為’火箭村‘了。”
說到這裏，姚強突然想到幾年前元宵時節來訪後又失蹤的司空。在這一瞬間，他似乎有點兒理解為何當初司空這個航天專家要來這山裏了。
“雖然從天而降的太空碎片是正常現象，但......這兩年好像的確比之前要稍微頻繁一些了......”他心中暗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