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975年
看到”畫天為牢“這四個字赫然出現在冊子上，司博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畫天為牢......畫天為牢......“他回味著幾個字。
太形象了。剛剛發生的”地球腦震**“事故，可不就是如此嗎！隻不過，僥幸的是，這次隻是腦震**而已，並不是腦梗。
他整理整理思緒，繼續往下讀。
”畫地為牢，畫天為牢......雖然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完全理解你們文化中的精髓，但從你字麵上的解釋，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完全明白。“彼得森回答。
”我相信你，這是為什麽我們可以成為這麽多年的好朋友。“
”看起來，我們的最大區別依然是你比我更謹慎。而且，我認為這種謹慎與我們的專業認知無關，更多的與文化和曆史背景相關，對嗎？“
”我不認同。僅從文化和曆史背景來看，我們的民族和文化本質上是樂觀的，我們古代的神話和傳說一直帶著深深的人定勝天思想，誇父追日、共工觸山、女媧補天、後羿射日、嫦娥奔月、大禹治水，等等，好幾個你前些年來中國訪問時也了解過。如果僅僅從這個角度去看，我應該更加樂觀才對。“
”司空，你提醒我了，那些故事非常打動人，但同時又帶有一絲悲壯。“
”所以，我這麽謹慎，乃至悲觀，更多的是基於一個專業上的判斷。我打個比方，我們去羅馬許願池，往池子裏扔硬幣是表達美好心願的一種方式，對不對？扔完硬幣，並不會有什麽不良後果，頂多就是那些錢我們再也拿不回來了。然而，如果我們在登機時往發動機裏扔硬幣，甚至在飛機發動機低速運轉時往裏扔硬幣，想表達旅途順利的心願，就有很嚴重的後果了，對不對？因為發動機葉片很可能因此損害，輕則需要更換，重則機毀人亡。“
”你這個比喻很有意思，可是，你想表達什麽意思呢？“
”我們外太空的航天器實際上是在高速運行中的，就如同發動機的葉片一樣，這些航天器，包括衛星、空間站、太空望遠鏡，等等等等，實際上每時每刻都在為地球上的我們服務，容不得半點中斷，更不用說損毀了。“
”啊！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擔心外力改變我們已有的太空平衡，從而‘人為’造成凱斯勒效應？”
“不愧是彼得森，就是如此。你認為目前廣袤的外太空並不具備產生我所擔心的那種毀滅性的後果的條件，甚至在人類掌握大規模移民能力之前都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也就是說，在我們的外太空達到產生自然碰撞的飽和狀態之前，人類就已經‘輕舟已過萬重山’。理論上，我同意你的觀點，然而，這個過程當中架不住外力的使壞。這個外力，有可能來自於宇宙，外星，也有可能來自於人類自己，甚至更有可能是後者。你想，我們外太空裏的航天器無時無刻不在高速運轉著，一旦被外力破壞，造成連鎖反應，後果會是什麽？我們當然可以用計算機模擬一下，但隨機性太強，有可能在將近飽和時才會造成毀滅性後果，也有可能還遠未達到飽和狀態時，就陰差陽錯的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
”所以，你之所以這麽悲觀或者謹慎，就是因為出於對宇宙未知或者人性的不信任，認為隨時有可能出現這樣一個外力——它可以來自於宇宙，也可能來自於地球自身，讓我們的外太空變成太空垃圾墳場？“
”沒錯。所以我進一步提出了’死亡窗口‘理論，即我們人類在外太空的衛星和航天器布署到達一定密度之後，很有可能被一點外力毀掉，一旦發生，人類的外太空——原本用於了解宇宙的窗口，就會變成死亡窗口——讓我們困死在地球。所以，我們要與時間賽跑，既防範來自宇宙的不確定性，又防範來自地球，我們自己內心的惡意，這個時間窗口是有限的，坦白的說，我也不知道它有多長時間，有可能還有五十年，又有可能明天就關閉了。“
”死亡窗口.......死亡窗口，既把外太空作為人類麵向宇宙的窗口具備的兩麵性表達得淋漓盡致，又突出了時間窗口的緊迫性......這真是非常有見地，也非常讓人感到絕望。基本上，如果我接受你的觀點，就意味著，我認為人類的未來，尤其是開展星際拓展的未來隨時隨地會被天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斬斷。“
”就是這樣。“
”司空，這真是太可怕了，我再重複一遍，太可怕了。“
讀到這裏，這本薄薄冊子的精華部分基本結束，司博卻已經如同石化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短短的這些對話，對他的衝擊不啻於當年他剛剛從傳統物理學到量子物理時的那種震撼。
過了許久，司博才回過神來。
他環視四周，房間裏依然隻有他一個人，外麵很安靜，母親估計依然在午睡，可是，剛才這樣的壓迫感卻又如此真實，讓他覺得自己甚至能夠感受到房間裏所封存時光的重量。
他緩緩的放下這本冊子，從木盒裏拿出原本放置在冊子下的筆記本。
相比冊子，這本筆記本的年份更加久遠。
它的封麵本應該是純白色，此刻已經泛黃得很厲害，紙質也有些脆弱，仿佛司博稍一用力，它就會被他的手指碾碎。
封麵中間有一個毛主席頭像和頭像下的一行標語：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頭像的勾勒與字體顏色原本應該都是鮮紅色，現在也已經褪色成了淺紅。
在標語的下方不遠處，是兩個剛勁有力的手寫字：司空。
看到父親的筆跡，司博又忍不住顫抖起來。剛才的冊子裏雖然都是父親的話語，卻全是印刷上去，哪有眼前這手寫的鮮活！
待情緒穩定一點之後，司博小心翼翼的翻開了第一頁，赫然出現了一條毛主席語錄：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
語錄之下，又是父親的親筆：日記，1975年12月。
“這是父親15歲時的日記本！”司博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