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畫天為牢
兩本疊在一起還不到盒子高度的一半。
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否則，用不著拿這麽好的盒子來裝。
上麵那本冊子，像是一本內部出版物，淡藍色的封麵已經有些褪色，設計很簡介，幾乎除了標題什麽字都沒有。
標題也十分平淡無奇：司空、彼得森談話集——2004年12月。
”爸......“看到司空的名字，司博顫抖著雙肩，”還有彼得森......就是NASA的前任局長嗎？看來這是爸和他當年談話的記錄？估計隻是作為內部參考使用，所以沒有公開出版。2004年12月......爸是2005年元宵節失蹤的，這段談話應該是他留在世間的最後一段觀點記錄吧。“
司博一邊想，一邊翻開這本薄薄的冊子。
“從零海拔開始，往上到達多少高度時，將不再存在疆界的概念？”父親首先拋出了這個問題。
“這是一個領空概念的問題，按照目前的國際法，領空的高度到底有多高，並沒有法理上的定義，一般認為100公裏的卡門線是領空高度上限，也就是說，超過卡門線高度，就不存在疆界的概念了，全部是人類共有的太空。這是我的認知。”彼得森非常認真的回答。
“國際空間站的高度有多高？超過卡門線了嗎？”
”好你個司空！你這是明知故問。“
”那為什麽中國不能參加國際空間站呢？”
“因為這個決定是在地麵做出的吧，對此，我也很無奈，如果我可以決定，咱們一定可以攜手的。”
“不談這些了，彼得森，我們今天的主題是太空的未來，對此，你是樂觀，還是悲觀？”
“我一直是一個樂觀派，人類遲早會走出地球這個搖籃，隻是遲早的問題。”
“樂觀的樂觀？還是悲觀的樂觀？”
“需要分得那麽細嗎？那我是樂觀的樂觀。”
“這是我們的區別，我是後者，謹慎樂觀。”
“你是擔心人類沒有這個能力？”
“不，我是擔心人類濫用這個能力。”
”你原來是凱斯勒的支持者，說實話，他在我們NASA內部都已經不是主流了。“
”大家都這麽說，平時我也不去辯駁，但麵對你，我的老朋友，我想說，凱斯勒提出他的理論是在1978年，而我，1975年就提出來了。“
看到這裏，司博的手激動的顫抖：”什麽？爸爸在1975年就提出了凱斯勒效應理論？如果是這樣，就不應該叫凱斯勒效應了！應該叫司空效應！“
他迫不及待地接著往下看。
”什麽？你說的是真的嗎？這可不是一句玩笑話！“
”你應該相信我，我有論文為證，隻不過現在不在手上，沒法給你看。但是，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一個理論，誰先提出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先讓它發揚光大。凱斯勒效應之所以如此深入人心，跟你們壓倒性的科技優勢和話語權息息相關，即便我真的在1975年成功的發表了成果，也未必會在我們行業的大海裏激起什麽浪花。”
“我不得不承認，你說的是對的。”
“所以，我的重點其實是，如果人類真的不那麽偽善，真心認為太空是沒有疆域的，是全人類共有的，就應該聯合起來，格外重視太空環境保護和太空垃圾的防治。在人類發明出時空門或者在地球實現蟲洞之前，所有的太空擴展活動都需要在物理形式上通過外太空，而外太空看上去無比廣袤，卻也無比脆弱。當我們的能力還不足以精妙的控製太空活動和其後果的時候，如果魯莽的往外太空發射火箭、衛星和航天器，將會產生無法消除的太空碎片，或者叫太空垃圾。這些垃圾依然會繞著地球轉動，它們不提供任何價值，卻占用著寶貴的軌位資源，更要命的，它們一旦觸碰到正常運行的航天器，很可能造成後者的損毀。而這樣的損毀如果接連發生，直到把整個外太空的航天器全部摧毀，就會造成太空垃圾墳場。到時候，人類還怎麽繼續進行太空探索活動呢？”
“嗯，聽上去，你的觀點的確與凱斯勒很像。我之所以不同意這個觀點，就是因為我認為人類的能力是不斷進步的，就如你所說，粗放式的發射才可能造成這樣的結果，而我們遲早會精細化，在發射前就設計好了善後處理的計劃......”
“可是這個計劃也不能百分百的消除太空垃圾，隻能減少，對不對？”
“從理論上說，是這樣的。”
“不，從現實情況來說，也是這樣。我從90年代開始觀測太空垃圾的分布，發現，不管我們采用多麽進步的方式，到目前為止，太空裏的垃圾數量是逐年增多的。如果這個趨勢不發生扭轉，積累到某個臨界點時，我說的那種情況，或者你們所說的凱斯勒效應，一定會發生。“
”我沒有那麽悲觀，我始終相信，人類可以在被一圈圈垃圾困住之前，找到大規模飛出地球，開展星際移民的方案。司空，你為什麽會那麽悲觀？“
”這個跟我剛才最早提出的那個問題有關，跟人性有關。“
”關於疆域的問題？“
”對，人類如果不能真正團結起來，一直隻是喊喊口號，在處理問題時卻依然各自為政，太空垃圾墳場的形成一定早於大規模星際移民方案的成形。為什麽這麽說呢？拿大海做例子，我們地球上70%的麵積都被海洋覆蓋，除了每個國家的領海之外，有大片大片的所謂公海，聽上去人人都可以使用、通航，是不是像是我們現在談的卡門線之上的太空？然而，我們是怎樣對待公海的呢？傾倒垃圾，瘋狂捕魚，塑料等廢料不降解也就罷了，還有各種核、化學和高汙染的廢料，有些國家也毫無心理負擔的往海裏排放。但是，與太空不同，我們人類永遠不會回到海裏生存了，而我們的未來一定要往太空發展，這一點我跟你的觀點一致。可是，如果我們用對待海洋的方式去對待太空，人類遲早會被困在地球上，永遠的困在地球上。在我們的曆史文化當中，有一個成語叫‘畫地為牢’，在我看來，人類終將會畫天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