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北京午後
午後的陽光溫柔而和煦。
“媽,你去睡個午覺吧。”司博洗完碗,對著坐在沙發上發呆的母親說道。母親最近幾天晚上一直在進行天文觀測,很是辛苦。
邵芸似乎在想心事,聽到司博的話,連忙點頭:“就去,就去。”
然後,她又囑咐道:“你難得可以在家休息幾天,也去睡一覺吧。“
”嗯。“司博有些敷衍。
當母親走進她的房間睡午覺去時,他躡手躡腳的走到角落裏的一間小房間麵前。
小房間的門緊閉著,但並沒有反鎖。
司博深呼吸了一口,輕輕的推開了那扇門。
幾個月前,”地球腦震**“事故發生,震驚了全世界。他也差點喪身其中。在莫斯科休整了幾個月之後,他回到北京,繼續在家休養半個月。
回到北京,打開手機後,他看到上百個未接來電短信提醒,一個都沒回複。
自從這個事故發生,吳止戈就更加忙碌,一直在外麵跑,即使司博已經在家休養,他也沒有回來。
對此,司博在一開始的失落之後,也迅速調整了自己的心態,偌大的房子,隻有他和母親倆人,倒也顯得清靜。
這幾個月,地球腦震**的餘波依然在世界各地蔓延著。損壞的通信和導航衛星並沒有那麽容易補位,航空公司麵臨著飛機失事家屬的索賠,電視台和大型賽事轉播方還在尋找地麵與衛星混合型的轉播方式,6G等下一代地麵通信網絡標準再次進入主流視野,普通人則提心吊膽,生怕哪次坐飛機的時候再次出事,甚至有人不敢出門,擔心天降橫禍,自己被天空碎片砸中腦袋。
互聯網上形成了很多“拒絕太空”、“敝帚自珍,守好家園”的亞文化團體。
如果司博沒有受重傷,過去的幾個月一定是超級忙碌的,航天局太空環境署針對這個事故已經召開了很多次專題會議,做了很多深入研究,向各級領導匯報,向社會進行科普和解釋。
所以,他甚至覺得有些僥幸,雖然受傷,卻傷不致死,恢複了幾個月,身體狀況也基本回到了正常狀態,除了多長了幾斤肉,並沒有別的副產品。而他卻難得可以在這段時間沒有打擾的進行深度思考。
可是,越思考,他就越無法在腦海中抹去一個人的影子。
父親。
父親失蹤已經整整20年,自從那年自己跟張勝九去了趟高黎貢山,斷了念想之後,他認為自己對父親的思念就開始變淡,覺得自己可以活在沒有父親的世界裏。這些年,隨著工作愈發忙碌,牽扯心力的事情越來越多,腦容量空間經常不夠用,留給父親的那片區域自然就變小了。
可是,父親的位置,就如同家裏這間角落裏的房一樣,雖然小,卻永遠都在,而且一直被小心的照看著。這些年,不止一次有學校或者航天局的人找到母親,表示可以給他們換一處新房,但母親一直沒有答應,寧願守著這套90年代的老公房。
”萬一他回來了呢?找不到家怎麽辦?“
地球腦震**的發生,不但印證了父親早年的觀點,而且無疑引出了一個新問題:之後會不會有更加毀滅性的災難發生呢?
“如果爸還在,他會怎麽辦呢......”
司博推開這間角落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他覺得自己步入了時光隧道。
門一打開,前方就有光,這間房朝北,因此窗簾一直沒有拉上。
盡管房門一直緊閉著,窗戶也關著,地板上還是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上去母親有一陣沒打掃這間房了。
安靜的竄進他鼻子的,是一股混合的味道,其中有書香和灰塵,雖然陳舊,卻一點也不難聞。其中依稀可辨二十多年前自己在這裏,站在父親身後,偷偷瞧他讀書時聞到的味道。
司博眼眶一熱。
他自己也很多年沒有進來過。印象當中,父親失蹤後,這間房的布局完全沒有變過,一切都按照他當時喜歡的布置。一張棕紅色的實木書桌擺放在窗前,厚重的書桌後,擺放著一張在當時看來就十分高級的人體工程學座椅,靠背很高,可以直接將頭枕住,腰部也有往前弧線形突起的腰托。對於長期伏案工作的父親來說,這把椅子十分有必要。
書桌上放置的台燈、筆筒和文件夾也保持著原樣,筆筒裏的圓珠筆筆芯早已幹涸。
桌子兩旁各立著一整麵牆的書櫃,一直從頂到底,玻璃門的後麵堆滿了書,什麽門類的都有,從《理想國》到《道德經》,《荷馬史詩》到《紅樓夢》,《航天器動力學》到《衛星應用》,《海邊的卡夫卡》到《第一次親密接觸》。
司博饒有興致的慢慢看著,他覺得歲月在這裏凝固,永遠的定格在2005年。
“原來爸竟然涉獵這麽廣泛......”他此前從未這麽認真的掃視著每一格書架上的每一本書。在他年少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代表的是新潮,爸看的書老派,再後來,他長大後,就再也沒像今天那樣在書架前駐足過。
當他掃視到書桌左邊的書櫃最下麵角落時,發現一本厚厚的《宇宙星座大全》之後似乎有一個空間,沒有放置書目。
他往回走了一步,重新把兩邊的書櫃上上下下都掃了一遍,發現這裏是唯一一處沒放書的地方。
他小心的單膝跪地,往那個角落探過去,讓視線繞過那本厚書。
“一個木盒!”
的確是一個木盒,用胡桃木製成,多年的歲月讓其已經變成了深棕巧克力色。如果不探頭過來看,僅僅站在這間房裏隨意張望,壓根不可能注意到它的存在。它會永遠的躲在那本《宇宙星座大全》之後。
司博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他的直覺告訴他,盒子裏麵有重要的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走過去,輕輕的拉開書櫃的玻璃門,抖落出一片灰塵,在空曠的房間裏彌漫著。
司博屏了一口氣,迅速的蹲下,把那個木盒抽出來,小心的捧住,然後站起身,將它輕輕的放在書桌上,再回頭將玻璃門合上。
他捂住鼻子,等到剛才的灰塵全部各自安放之後,才放下手掌,然後仔細的端詳桌上的木盒。
借著外麵午後的陽光,他能夠在一片深棕色之下看到盒子的紋理,這胡桃木的成色不錯。
“裏麵到底放著什麽呢?”
他把木盒的搭扣打開,萬幸的是,那裏並沒有上鎖。
盒蓋打開到120度時,就再也不能往後挪動了。
不過,對於他看清楚盒子裏,已經足夠。
讓他有些失望的是,裏麵並沒有珠寶,也沒有什麽新奇的玩意兒,隻有兩本書,或者更加準確的說,一本冊子和一本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