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日的決定

司博眼前出現了一大片草地,那些草綠得流油,飽和的綠色瞬間濕潤了他的眼睛,北京不會有這樣的草地。

他覺得十分欣喜,一個箭步跳上草地,閉上眼睛在上麵發足狂奔,空氣中夾雜著草的芬芳。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似乎都沒有跑到盡頭。於是他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恰好跑到了這片草地的邊緣。

再往前,便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周遭十分安靜,在這理應是飛鳥蟲獸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地方,卻毫無動靜。空氣也似乎凝固,或者慵懶得一動也不想動,一絲風都沒有。

驚奇之間,他這才發現眼前這片樹林裏似乎有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就在距離他前方幾步遠的地方,耷拉著幾根樹枝,徒勞的擋住了通往那洞口的道路。

司博隻做了兩秒鍾思想鬥爭,便邁步往前踏去,輕而易舉的突破了樹枝構成的防線。

一條小徑出現在他眼前。

這條小徑也是由青草鋪就而成,一直延伸到遙遠的森林深處。

那裏是一片黑色。

司博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並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洞。

但到底是什麽,他也看不清楚,它的黑色隻是因為它出現在森林深處足夠遠的地方。

鼓足勇氣,司博屏住呼吸往前緩緩挪動腳步。

他生怕打破了這有些異樣的寂靜。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徑似乎沒有盡頭,他凝視著小徑深處,而那裏的黑色也在凝望著他。

正當他打算放棄繼續往前,準備轉身離去時,瞥見前方出現了一個背影。

他不知道這個背影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他明明一直雙眼注視著前方,連眨一下這個動作都很吝嗇去做。

這個背影如此真實。

他有些緊張,生怕那個人轉過頭看到自己。

於是,他站定不動,緊緊的盯著那個背影。

猛然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電流擊中了一般,渾身顫抖,眼眶也不自覺的濕潤起來。

那個背影變得越來越熟悉,盡管此刻顯得很陌生。

”那是他的背影!“

司博差點叫出聲來。

他抑製住自己的激動,開始悄悄的往前走,生怕驚動了這個背影。

他覺得自己距離背影越來越近,而視線中愈發清晰的輪廓也在不住的加強他腦海中剛才那個判斷。

當他距離背影隻有幾步之遙的時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感情,仿佛用盡了渾身氣力,才喊出那個字。

”爸!“

那個背影緩緩的轉過頭來。

司博同時朝他衝了過去。

可是,他還沒有看清楚那人的長相,竟然整個人從他的身軀中穿了過去!

”難道他隻是個影子?!“

司博猛的從**坐起來。

眼前的黑洞、樹林和草地全部消失,隻有窗外斜射進來的路燈燈光,鑽進鼻子裏的,不是那青草的芬芳,而是一股方便麵和臭襪子混合起來的難以名狀的味道,耳邊也不再寂靜,微微的鼾聲清晰可聞。

他發現自己正滿頭大汗的坐在寢室裏屬於他的鋪位上。

沒有剛才的一切,也沒有父親,毫無疑問,那隻是一場夢。

隻有眼角的淚痕是真實的。

”爸爸終究是沒有回來......“

他無比懊惱的垂下頭,用雙手使勁揉搓著頭發。

司博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多少次夢見父親,而每次的情景都大同小異。草地、樹林、黑洞,還有一穿而過的背影。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又會夢見一次。

”大概是我太想他了......“

”又或者是,明天就要開始上專業課了吧......“

父親幾年前去高黎貢山失蹤後,一直杳無音訊。而司博和兄弟吳止戈則在母親的拉扯下長大。

他們就像頑強的小草,即便沒有了遮風避雨的頂棚,也堅強的破土而出,向上生長。

在父親失蹤前所在單位的聯合推薦下,司博得以追隨父親的足跡,進入清華大學航空航天學院。

而從明天開始,他就進入大三,要開始全麵學習專業課。

《飛行器動力學》、《火箭原理》、《衛星係統》等教材已經發了下來。他已經迫不及待的翻了翻火箭方程和衛星通信鏈路預算。

於是不免觸景生情,想到小時候父親在家裏所讀所寫所念叨的,大多也跟這些個名詞有些關聯。

他趕緊扭過頭偷偷的擦了擦眼睛,以免被室友們看到嘲笑。

可是,他們一個個都父母雙全,哪能理解他司博的苦?

對他來說,15歲便是人生的分水嶺,15歲之前,生活是彩色的。那時候,多麽有意思啊!父親常常會啟發他開各種腦洞,比如他第一次去高黎貢山把吳止戈帶回來之後,有一次便問道:”你們都學習過地理,橫斷山脈都知道吧?高黎貢山就在橫斷山脈裏。那裏非常非常獨特,擁有無與倫比的生物多樣性,鳥類、爬行類、兩棲類、昆蟲、哺乳類、靈長類,應有盡有,天上飛的,水裏遊的,樹上跑的,你簡直不敢想象!我常常想,在這麽小一片高黎貢山裏,就存在如此多的生物,我們偌大的宇宙裏,又怎麽可能隻有人類呢?會不會地球人與外星人的差距,比蜥蜴和螳螂的差距還要大很多?“

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結論。

可是,15歲之後,他便覺得人生的底色徹底變成灰色,他一直期待著命運之神用奇跡之筆將這灰色妙手回春,卻隻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隻有吳止戈,是他這灰暗當中唯一的一絲亮點。

這個他8歲認識的異姓兄長,在父親失蹤的日子裏,真當做到了如同古語所說”長兄如父“。兩人一見如故,十分投緣,同樣的機敏聰慧,玉樹臨風,幹淨陽光。他們的存在,讓邵芸失去丈夫的痛苦也減輕了不少。

在他16歲的生日上,吳止戈買來一大塊生日蛋糕,並且攛掇著母親弄了一桌好菜。吹完蠟燭之後,吳止戈問:”你的許願是什麽?“

”還用問嗎?“司博睜開眼睛,眼眶有些濕潤。

吳止戈也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邵芸看著已經比她個頭還要高的兩個兒子,無比傷感的想:”如果這時候他在該多好......“

見母親和弟弟都有些低沉,吳止戈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特意提高嗓門:”媽,司博,我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