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吳仁荻的亂象

見孫胖子和熊萬毅也要進去,我過去叮囑了一下:“大聖,老熊,你們倆小心一點,我們到時見。”

“還不一定能不能出來。”孫胖子又胡說八道起來,“辣子,你守著吳仁荻吳主任,萬事不愁。我呢?就這麽一個熊玩意兒……”

“我才倒黴呢,攤上你這麽一個孫胖子,要是真有什麽事,跑都跑不起來,我他媽招誰惹誰了?”熊萬毅對孫胖子也很有意見。

我看了他倆一眼:“要不……咱們換換?你們倆誰過來,咱們換一下?和吳主任一組,剩下的人和我一組,怎麽樣?”

這兩個貨心有靈犀,幾乎同時說道:“算了,這樣也挺好,就不用驚動吳主任了。”

“我就知道你們倆講義氣。”我打了個哈哈,從腰後掏出手槍和彈夾,還給孫胖子。沒想到這胖子改了常性,竟然死活都不肯要。最後看我急眼了,他從腰裏又掏出一把手槍,正是我丟的那把民調局特製的九二式。

我和熊萬毅都愣住了。孫胖子覥著臉笑了笑:“你的槍藏在儲物櫃裏,我不放心,就替你收著了。你看,我收對了吧。”

沒等我說話,熊萬毅先說道:“我們的槍呢?”

“你以為我有那個閑工夫?”孫胖子嘴一撇,“誰偷的,你們向誰要去。”

孫胖子和熊萬毅磨磨嘰嘰地進了第三個分岔路。我掏出打火機,準備點上香進岔路時,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吳仁荻終於開口了:“等一下。”

“嗯?”我抬頭看著他,等著他下麵的話。

“邵一一,”吳主任終於說了這個我很好奇的名字,他接著說道,“出了身後路,如果她有什麽事,你要盡力保護她。”

“我?邵一一?”我聽不懂吳仁荻話裏的意思,“吳主任,有你在,還有楊梟,最不濟米榮亨也比我強,怎麽算也輪不到我吧?”

吳仁荻看著我沒有說話,他抬起雙手在自己頭發上來回攏了幾下。經他這麽一攏,這才發現他原本銀白的頭發黑了大半。我一下子想起來吳主任在麒麟市時的模樣,就因為當時他是黑頭發,楊梟才沒把他當成吳仁荻。

“我自身難保!本來還有個楊梟,可惜這個地方和他相衝,他了不起能落個自保。”吳仁荻說話時的語氣和平常變化不大,隻是少了他獨有的那種目空一切的語調,同時很明顯的,他的話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那我們幹嗎下來?”我開始覺得頭皮發麻了,本來以為守著吳仁荻和楊梟是很安全的,現在看來,守著吳仁荻反而是最不安全的了。

“有些事,由不得你選擇做不做。”吳仁荻這句話說得決絕,他那目空一切的氣質好像瞬間又回來了。

很難想象這樣的話會從吳仁荻嘴裏說出來,我一直認為以他的脾氣隻會說:“幹不幹是我的事,你管我?”

沉默了一會兒,吳仁荻掏出來一個小瓷瓶。他擰開瓶蓋後,冷不丁將小瓷瓶遞到了我鼻子下麵,說:“聞一下。”

我沒有防備,陡然間聞到了一股無與倫比的惡臭。這股惡臭直衝我的腦仁兒,竟然熏得我天靈蓋生疼。

我以前聞過最臭的東西和這種臭氣相比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種感覺,就好像把上百隻死耗子憋在一個容器裏,腐爛發酵一年後才能發出的氣味。

“嘔——”我扶著牆壁一頓狂吐。說來也怪,我吐了一陣之後,好像把體內的晦氣也吐走了,慢慢開始覺得眼前黑乎乎的景象明亮了許多。天眼回來了?我向黑暗深處看了一眼,失望得很,也隻能看到不遠處的景象。

我擦了擦嘴角,向吳仁荻問道:“這臭東西是什麽?”

“臭東西?一會兒你就要說它香了。”

我知道吳仁荻不說,再怎麽問也沒有用。看他好像再沒有什麽事囑咐,於是也不再磨嘰,點著了香,和吳仁荻進了最後一個岔路口。

裏麵的道路和剛才的甬路完全不同,地麵就像剛下完雪一樣,鋪著一層厚厚的白灰,走在上麵,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我小心翼翼地走著,邊走邊警惕地看著四周。

“把心放肚子裏吧,這是善路。”吳仁荻在我身旁說道。可能是怕我不相信,吳主任又接著說道,“你腳底下踩著的叫作‘陽灰’,是石棉和石灰的混合體。這種陽灰的混合體有很強的吸附陰氣的作用,鬼道教有一種理論,適量吸走人身上的陰氣,那麽人身上的邪氣就沒有了。”

我突然間有了一種感覺,黑頭發的吳仁荻話開始多了,換到以前,他是絕對不會和我解釋這樣的事情的。

趁吳仁荻話多,我又問道:“要是惡路呢?是什麽樣子?”

吳主任說道:“鬼道教的惡路就是水路。水主陰,惡路就是一個大的聚陰池。一會兒出去的時候,看誰的褲腿濕了,就說明誰走的是惡路。”

再往前走了一百多米,腳下的路越走越紅,走到後麵已經是通紅一片。這個我認了出來:“朱砂?”

這次吳仁荻點了點頭:“嗯,不過還不能算是上乘的朱砂,撐場麵的。”

再往前走是一個拐角,我和吳仁荻轉過拐角,出現在眼前的是另外一番景象。剛才的陽灰朱砂路看不見了,眼前是一片濕漉漉的水泥地,兩側的牆壁上都長滿了青苔,幾十隻叫不出名字的蟲子在地上爬來爬去,看著就有些瘮人。

這時吳仁荻麵色馬上凝重起來:“惡路!善一半,惡一半,倒是不會無聊。”

“吳主任,你說的什麽意思?再往前走就是惡路了?”我看著麵前這條水淋淋的水泥路說道。

吳仁荻說道:“以前沒聽過鬼道教有這樣的路。”他這句話說的聲音很低。

“那麽現在怎麽辦?”我問吳主任。

“退不了了,繼續走吧。”吳仁荻說著,腳已經踏上了滿是水漬的地麵。

現在這個場麵,就算沒有天眼,我也感覺到前麵的路開始凶險起來。本來我已經打開了手槍的保險,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手槍,轉而抽出了甩棍,跟在吳仁荻的身後。

剛才聞了吳仁荻瓶子裏的臭氣之後,我腦仁一直疼到現在。踏進惡路之後,我腦袋突然一陣眩暈,接著眼前一黑,就要一頭栽倒。就在即將摔倒的一瞬間,我猛地驚醒。幸好以前有特種部隊的底子,條件反射性地,我雙手在地麵一撐,借這個力道,才沒有整個人摔在地上。

人雖然沒有摔倒,可楊梟給的那炷香已經掉到了地麵上。等我再撿起來時,那炷香已經被地麵上的水漬浸透,還斷成了幾節。

我滿懷期待地喊了一聲:“吳主任!楊梟是你們六室的人,他的東西你也應該有吧?”說著,將幾節斷香給他看了一眼。

“那是楊梟的私貨,我沒有。”說話的時候,吳仁荻已經走了過來,從上到下看了我一陣。把我給看毛了,問:“吳主任,我身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吳仁荻看著我說道:“有東西……”我就知道是這樣!一咬牙,我已經把甩棍舉到腦後,準備拍我的後背了。眼看我就要吃自己一棍時,吳主任才說出後半句,“我也看不見。”

我急忙收了甩棍,“你看不見?是什麽意思?”

吳仁荻突然笑了一下,笑容裏摻雜了幾分無可奈何的苦澀:“我現在和你一樣,天眼已經閉合了。”

“你的天眼也會閉合?”我知道吳仁荻的身體起了變化,但是沒想到他的天眼也閉合了。也就是說吳仁荻和我也沒什麽兩樣了。現在不是女子學院的危機了,已經演變成了民調局的最大危機。我問了一句:“誰幹的?”

吳仁荻歎了口氣,說道:“我,我自己幹的。”

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能瞪著眼睛聽他繼續說下去。

果然,吳仁荻又開口了,不過他再說話時語速特別慢,就像是怕我聽不清楚一樣:“現在,告訴你一個我最大的秘密。”說到這兒,吳仁荻頓了一下,又說道,“每三年裏,我都會有十三天喪失全部能力。十天後,我的能力才會慢慢恢複。”

“你不是想說你和天山童姥是一個門派的吧?”鑒於吳仁荻以往的風格,他的話我隻能半信半疑(半信三成,半疑七成)。

“天山童姥?沒聽說過,幹什麽的?”吳仁荻皺了皺眉頭,“沒聽過天山出了一個童姥。”

見吳仁荻的表情實在不像說謊,我心裏的尺度又向半信移了幾分:“童姥的事以後再說吧。吳主任,那你為什麽不找個地方藏起來,神不知鬼不覺的,等十三天之後風平浪靜了再出來?”

吳仁荻沒有正麵回答我,隻說出了一個人名字:“邵一一。”

其實我心裏已經猜到了六七分,不過吳仁荻親口說出來,我還是有點意外。不知道這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有什麽魅力,能迷得吳主任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要守在她的身邊。

吳仁荻接著說道:“邵一一的八字特殊,每過兩年就會出一個劫數。她之前的七次劫數都是我幫她度過去的,沒想到今年這麽巧,正好和我的十三天重疊了。”

“等一下!”我聽出了一點問題,打斷了吳仁荻的話,“吳主任,你說邵一一之前的七次劫數是你幫她度過的,也就是說,她小時候你就認識她?你是邵一一的……”最後兩個字呼之欲出的時候,我故意閉上了嘴巴。

“邵一一是我的後代,怎麽了?”吳仁荻說這話的時候,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當初我讓你和孫德勝給她們母女倆送錢的時候,你們不知道?”

你沒說,我們上哪兒知道去?再說了,你們倆看上去差不了幾歲,長得又不像。一個姓邵,一個姓吳,誰能知道她是你的後代?嗯?我猛然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後代,吳仁荻剛才說了後代,沒有說女兒?

我開始有點不淡定了,吳仁荻沒說女兒、孫女、重孫女,他說的是後代!是他的語法問題還是我聽錯了?

我咳嗽了一聲,試探著問道:“我們都沒往那方麵想,沒想到邵一一會是你的女兒。”

“你剛才沒聽見嗎?”吳仁荻說道,“邵一一是我的後代,不是女兒。”

看吳仁荻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回想起第一次在雲南水簾洞裏和吳主任碰麵時的場景,我還記得他在對付幹屍的時候,暗示那些幹屍還是人的時候,吳仁荻就認識他們。水簾洞是滇國的祭壇,滇國是漢朝時期的國家,漢朝距離現在……

我平靜了一下,又說道:“我打聽一下,吳主任你高壽了?”

“我高不高壽和你有一毛錢關係嗎?”吳仁荻又恢複了他常有幾分嘲弄的語氣,看了我一眼,換了稍微平和一點的語氣說道,“總之,你記住了,要是邵一一有什麽事,你要豁出命去保護她。”

他的後代出事,要我豁出性命?難得吳主任還說得這麽心安理得,就仿佛別人拚出一死去救他的後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樣。

“您太給麵子了,”我歎了口氣,說道,“不過為什麽豁出性命的是我,不是孫大聖、熊萬毅和西門鏈他們?”

聽我這麽一說,吳仁荻先是沉默了一會兒。他盯著我的眼睛,害得我不敢和他有眼神的接觸,眼睛眨來眨去,一直東躲西閃。

吳仁荻終於說話了,不過我沒有防備,卻是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因為你和我可能是同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