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地宮

下了幾十級樓梯,我們借著手電的光亮才慢慢看清楚,這些樓梯上竟然鋪滿了朱砂,看上去就像是一條通紅的血路。

沒了天眼,就憑一雙肉眼,借著手電光,我才能看見二三十米外的景象,同時感知危險的能力也差了很多。

楊梟走在最前麵開路,米榮亨在最後壓陣。說來也奇怪,同樣都是被屍油淋過的,楊梟一點事都沒有,他好像是通過另外一種方法來感知周圍危險的。

樓梯差不多百十來級,之後就是一條細長的走廊。我們下來後,楊梟左右看了一下,又和吳仁荻商量了幾句,最後決定繼續向前走。

走了沒幾步,孫胖子突然喊了一句:“你們看!牆上是什麽東西!”他話還沒說完,四五道手電光已經照在牆上。我看見兩側的牆壁上,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個奇怪的雕像。

這些雕像都刻畫著同一個人物,這人一身道士的打扮,雖然看上去上了年紀,不過頜下無須,臉上的表情透著一種狠辣的感覺。

熊萬毅看出了來曆,說:“是鬼道教!”不過他說的自己都不敢確認,回頭對著米榮亨說道:“亨少,是鬼道教吧?”

米榮亨走上前去仔細看了幾眼:“是,是鬼道教的引路使者。不應該啊,鬼道教民國以前就消聲滅跡了,這裏怎麽和鬼道教又扯上關係了?”

孫胖子聽得稀罕,問道:“什麽鬼道教?鬼和道還能成一派?”

熊萬毅他們有意無意地看了看楊梟,都低下了頭沒有回答。

沒人回答,孫胖子反而越發好奇了,他向我問道:“辣子,你聽說過嗎?什麽是鬼道教?”

鬼道教三個字我還真在資料室裏見過:“鬼道教是在清朝晚期突然興起的宗教,它興起的時間極短,資料記載也就是三十多年。和正統的宗教不同,鬼道教不敬三清,隻敬鬼神,所以鬼道教又叫作拜鬼教,現在來說就是正經的邪教了。”

說到這兒我頓了一下,猛地想起來資料裏麵記載鬼道教是以縱神弄鬼聞名的,光緒年間就有鬼道教門徒抽人魂魄,以鬼物操縱他人生死的事件——這不就是我們隊伍最前麵的那個人經常幹的事兒嗎?

我說了一半,孫胖子聽了更難受,急道:“辣子,你繼續說啊,別說一半留一半的。”

我向他使了個眼色:“我就知道這麽多,以後回民調局你自己去看嘛。”

下麵太黑,孫胖子沒看見我使的眼色,繼續說道:“哪用回民調局,眼前就有人知道,是吧,老楊?”

楊梟這時也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孫胖子,不過光線太暗,沒能看清楊梟臉上的表情。

黑暗中的我無語了,隻能用胳膊肘捅了孫胖子一下。這貨反應過來了,接著上一句話繼續說道:“西門鏈你知不知道?”

西門鏈也很識相地接過話頭:“我沒聽說過,回局裏你自己去資料室查吧。”

楊梟沒有言語,轉過身子繼續向前走。

等他走得遠時,孫胖子才小聲和我嘀咕道:“不能和楊梟提鬼道教?”我說道:“他自己八成就是,你還上趕著去招惹他。”孫胖子一撇嘴:“我上哪兒知道去?”

這條走廊大概三百米,真沒想到學院下麵還有這樣的地方。走廊盡頭是一個拱形的大門,不過這道門已經上了鎖。米榮亨本來想直接把門踹開,還沒等他動腳,孫胖子攔住了亨少:“這個你是外行,我來。”

孫胖子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一根鐵絲,他用手電照著,看了看裏麵的鎖眼,之後將鐵絲來回扭了幾下,找好了角度,便將鐵絲捅了進去。他上下扭動著鐵絲,不到一分鍾,就聽見嘎巴一聲,門鎖被孫胖子打開了,緊接著楊梟跟了上去。

不知道門內有什麽,我們不敢怠慢,熊萬毅和孫胖子他們已經將甩棍抽了出來,我也拔出了手槍,打開了保險;回頭看吳仁荻時,他手裏已經握住一把短劍,和三叔給我的那把一模一樣。

楊梟將大門推開一道縫,向裏麵偷看了幾眼。隨後他掏出了一個小酒盅,正是剛才裝了邵一一噴出來那股黑氣的那個小酒盅。

楊梟嘴裏念念有詞,手上有規律地晃動著酒盅,就見那股黑氣緩緩地從酒盅裏飄了出來,先是圍著楊梟轉了一圈,之後順著門縫,飄進了大門裏。

過了三五分鍾,那股黑氣又慢慢地飄了回來,重新回到楊梟拿著的酒盅裏。

楊梟也不說話,借著手電的光亮給我們幾個做了一個跟上的手勢,隨後一推門,自己閃身進到門裏。吳仁荻稍微等了一下,同樣也沒說話,跟著進到門內。

見他們進去之後沒有什麽動靜,我們幾個才陸續跟了進去。

門裏麵的景象嚇了我一跳,這裏麵竟是一個大殿,供奉著上百尊神像。這些神像一個個齜牙咧嘴的,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

“這個學院之前是幹什麽的?怎麽地下麵還有這樣的地方?”孫胖子看著神像說道,“這些神像非佛非道的,也不知道供的是哪路菩薩。”

“這就是鬼道教的滿天神佛。”說話的是楊梟,他正對著一尊最大的神像發呆。

這些就是鬼道教的神仙?借著手電的光亮,我把這些神像看了個大概。雕刻這些神像的工匠也算是能工巧匠了,把一個個神仙雕刻得栩栩如生。

說是神仙,除了最外麵幾個長相有些凶惡之外,裏麵這些大都是平常老百姓的麵孔,最離譜的是裏麵還有幾個是推小車和挑扁擔的。總之士農工商,什麽都有。做鬼道教的神仙,門檻也太低了點,這些神仙司的什麽職?莫非是管理菜市場的?

當我看到最後一個,也就是楊梟正對著發呆的那個神像時,神像的容貌嚇了我一跳。這個神仙看上去二十多歲,一張娃娃臉,臉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笑容,正和眼前的楊梟一模一樣。

不光是我,還有好幾個手電光照在“楊梟”雕像的臉上,孫胖子他們也看出了楊梟和這尊雕像的關聯。隻有旁邊的吳仁荻好像沒看出來,他的心思全在邵一一身上,她剛淋了大雨,擔心她再被凍著,吳仁荻已經脫下了外衣,披在邵一一的身上。

終於,楊梟的注意力轉了回來。這次他走神兒也有點好處,楊同學好像想起了什麽。

“主任,”楊梟回頭朝吳仁荻喊了一聲,“按照鬼道教的規矩,再往前走就是身後路了,走不走?”

“不用問我,現在你做主。”吳仁荻淡淡地對楊梟說道,“你怎麽說,我們就怎麽走。”

楊梟點點頭,也不理會我們幾個,一轉身,進到雕像群裏,三拐兩拐地走到了牆邊。我們跟在他身後,就看見楊梟伸手在牆壁上摸索起來。沒一會兒,他好像找到了機關,伸出幾個指頭,悄無聲息地插進了牆壁裏。

我覺得他這個動作眼熟,等瞧見孫胖子也在皺著眉頭盯著楊梟時,我才一下子想起來,幾個月前,我和孫胖子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在水簾洞裏,我也做過和楊梟一樣的動作,隻不過那時我有天眼,還能看見牆壁上那張煞白的人臉。

楊梟的手指插進牆壁的那一刻起,那麵牆壁就起了變化,整個牆壁開始緩緩下沉。

孫胖子看了我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辣子,這一招是學雲南水簾洞的吧?”

我點點頭,同樣小聲說道:“大聖,小心點,不是楊梟和鬼道教有關係,就是鬼道教和水簾洞裏的巫祖有關係。”

說話的時候,那麵牆已經下沉到地底,露出牆後麵的景象。

和水簾洞那次不一樣,這麵牆壁落下後,出現在眼前的不是什麽大殿,而是一條陰森森的甬路——這應該就是楊梟剛才所說的“身後路”吧。

沒想到看見甬路,楊梟的臉色反而難看了,吳仁荻也皺起了眉頭。他倆都沒有說話,隻是看了一陣甬路,又很有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

除了他倆,我們這些人裏麵,對鬼道教了解最多的就是米榮亨了。看見牆壁後麵的甬路,亨少幾乎脫口而出:“不是身後路!”

米榮亨這話一出口,我們幾個的目光都盯上了他。孫胖子說道:“亨少,你說明白點,什麽身前身後路的?”

米榮亨看了一眼楊梟,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才說道:“鬼道教的身後路,是善惡兩條路。鬼道教的規矩,說是留給死人走的,兩人以上就必須分開走,否則都走不到盡頭。積德的人走善路,敗德的人走惡路,不過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現在隻有一條路,那就不是身後路了。”

米榮亨說話的時候,熊萬毅和西門鏈兩個人拿著手電對著甬路一陣亂照。甬路的距離不短,不過西門鏈的眼神好,他看出了一些門道:“裏麵有岔路,好像分道了。”

楊梟好像也看出了甬路裏麵的變化,他並不著急進去,看了我們一眼,說道:“我們分一下組,八個人分四組。”

米榮亨愣了一下:“身後路就兩條,我們分四組幹嗎?”

楊梟看著甬路漆黑的盡頭,喘了口粗氣,說道:“進去就知道了,我……”他看了看周圍這些人,心裏盤算了一下說,“吳主任和邵一一……”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吳仁荻打斷了:“你和邵一一一組,我和沈辣,剩下的人自由搭夥。”

嗯?他什麽意思?把邵一一托付給楊梟我能理解,不過主動拉我和他一組是什麽意思?這完全不像是吳仁荻的風格。不明白歸不明白,既然吳仁荻說了,那就隻能照他說的辦。

就這樣,剩下的四個人,孫胖子和熊萬毅一組,西門鏈和米榮亨一組。

走進甬路之前,吳仁荻向邵一一低聲囑咐了幾句。

自打進到地洞之後,邵一一的表現出乎我的意料,雖然剛下來的時候,她也有些緊張害怕,但是和她的同齡人相比,邵一一算得上相當有膽色的了。她對吳仁荻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已經開始有些依賴他的感覺了。剛才分組的時候,最不滿意的就是邵一一同學了,吳仁荻低聲和她說了幾句,邵一一才勉強同意跟楊梟一組。

進了甬路一直向前走,等走到盡頭時,才明白為什麽楊梟給我們分了四組——甬路的盡頭竟然出現了四個分叉路口。

“老楊,不是說身後路隻有善惡兩條路嗎?現在這四條路算什麽?善善惡惡路?”孫胖子是民調局裏少有的幾個不太把楊梟當回事的人(他吃準了有吳仁荻在,楊梟不敢把他怎麽樣)。

楊梟根本沒搭理孫胖子,倒是米榮亨替他解釋道:“有人重新設計了身後路,這不是鬼道教的路子。”

楊梟在四個岔路口都轉了一圈,然後又掏出了之前那個小酒盅,讓酒盅裏的黑氣在四個岔路裏都轉了一圈,這四趟下來就是一個多小時。

“裏麵沒什麽大事。”說著,楊梟從懷裏取出三支香,分別給了我們這三組人,接著說道,“點上香進去,香隻能燒半個小時,不過半個小時足夠你們過去了。出去之後,千萬不要亂走,我會去接你們。”

楊梟囑咐完之後,帶著邵一一進了左邊第一個岔路。邵一一進去之前,還依依不舍地看了吳仁荻一眼。

米榮亨和西門鏈點上香,進了楊梟旁邊的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