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是誰都能對誰好的

“你說現在這人到底是咋回事,你明明想對他們好呢,卻一個個像躲瘟神一樣躲著你。”

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何小平提著手裏的那包吃食,坐在了路邊。看著這一世界的燈光,他不光想著老狗,還想起了閆靜雲和徐彩芹。老狗另說,這兩個女人,他都是真心想對人家好的,卻一個比一個厭惡他,更別說有哪一個承他的情了。

“主要是你對人太好了,太好了就不好。”豌豆說。

這句話她是從電視上看來的。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何小平如此沮喪,她就想起來了。

“太好了就不好?”何小平歪著腦袋,盯著豌豆。

“嗯。”豌豆像個飽經滄桑的成年人一樣,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坐在了何小平身邊。夏天越來越遠,秋天眼看著就來了。原先溫吞吞的夜風,也帶著三分涼意。豌豆下意識裹了裹單薄的外衣,幽幽的說:“何叔,人有時候就不希望別人對她好。”

“還有這話?”何小平愣了愣。

“這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有些事情自己難過、自己受著就好了,突然間多出一個熱心人,會讓你很難堪,有些手足無措……”

稍稍沉默了片刻,豌豆繼續說:“其實主要是沒有誰願意平白無故的欠別人的人情,特別是……”

豌豆本來想說“特別是討厭的人”,但是這句話一出口肯定會傷害到何小平,於是她頓了頓說:“特別是關係還沒到那個份兒上的人。”

“哎……”何小平長出了一口氣。

豌豆沒看他,自顧自說:“我爸以前經常給我說,人和人之間要保持一段距離,要不然大家都會不自在,到現在我都沒弄清楚這句話到底是啥意思,但是我覺得你就是沒保持住這種距離。”

“沒想到王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何小平感慨了一句,苦澀的笑了笑:“你爸想說的無外乎就是分寸嘛,這道理我懂,不過,嘿嘿,算了不說了……”何小平搖了搖頭,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老狗不吃了咱吃,走,咱回去繼續!”他說。

“我想回呀。”豌豆沒有站起來,她在思念著王誠。

父親王誠雖然總是和母親葛夏草吵架,但是對她卻格外的好。

“那咱就回。”何小平看了看豌豆,也沒堅持。

“何叔,上個月我見我媽的時候,她說我馬上就要有個弟弟了。”

“是嘛,那是好事啊。”

“我媽還說她可能就沒時間看我了。”

何小平的眼珠動了動,故意提高聲音說:“她不來看你,你可以去看她呀!”

“我不喜歡那個人,我不想看到他。”豌豆說。

“那咱們和你媽商量好,趕在他不在的時候過去唄。”

“算了,有了弟弟,我媽就不愛我了,去了也是白去。”豌豆望向城北某個角落,緩緩的站了起來。“何叔,咱回吧。”她說。

“回。”何小平說。看到豌豆可憐巴巴的樣子,他把自己的薄夾克脫下來披在了豌豆身上。“天氣涼了,從明天開始再不能穿短袖了。”何小平邊走邊叮囑。

“好,我知道。”豌豆點了點頭。

肩膀頭一暖,她心裏的寒意也散了一多半。

“何叔,今天店裏不忙?”她問。

“老樣子,沒啥生意嘛。”何小平說。

“奧奧。”豌豆點點頭,想了想問:“那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麽事嗎?我都這麽大了,不用放了學往回接吧。”

“你就是個機靈鬼,啥事都瞞不住你嘛。”何小平一臉無奈,咳嗽了一聲問:“你徐奶奶情緒確實穩定了?”

“還好吧。”

“奧,那你這周末有事沒有?”

“我能有啥事,還不是在家看電視。”

“那好,你陪著我去看看徐奶奶吧,多少日子不見了,我……”

“哎,何叔,咱剛才說啥來著,不是誰都能對誰好的,你這麽快就忘了嗎?”豌豆突然變的很激動。

“我沒忘,我知道啥是分寸。”何小平笑笑,有些無奈的說:“我這人就是有些沒出息,明明知道人家恨你呢,煩你呢,可是偏偏對人家揪心不下,哎,天生苦命嘛。”

“你的命不苦,你命好著呢!”豌豆鄭重的說,想了想,又說:“這樣吧,我周六先去一趟徐奶奶家,你等我電話,我幫你打前站。”

“也行,這樣穩妥點。”何小平撓了撓頭。

繞來繞去,還是讓豌豆在中間當了“兩麵膠”,他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但是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周五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到了周六早上雨還沒有停的意思。

何小平躺在**,聽著叮叮當當的雨聲,思緒早就飛到了天邊。

就像他自己經常對人說的那樣,自從徐雯出了事後,他最愛的就是下雨天。雨聲枯燥乏味,還沒完沒了。在一般人聽來簡直就是一種折磨,然而在何小平聽起來卻是一種撫慰。

就好像時間專門為你停了下來一樣,就好像這紛紛擾擾的世間突然多出了一道縫隙。你可以在這時間的休止期裏,鑽進世界的縫隙,盡情的喘息、大聲的呐喊,不用去顧忌任何人,任何事,甚至連自己也不用去顧忌,不用去麵對。

包括陳有光在內,很多人都以為何小平下雨天躺在**,一定是偷偷抹眼淚的。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更沒有過類似的衝動。即使在徐雯剛剛離開的那些日子裏,他也沒有那樣過。

“嗡,嗡嗡!”

突然間手機震動了起來。

時間恢複流逝,何小平和他的思緒同時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從那道世界的縫隙裏彈了出來。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抓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喂,是我。”

“何叔,你這會兒就來吧,天下著雨,徐奶奶沒辦法出去做工,她正準備給我包餃子吃呢。”電話是豌豆打過來的,聲音壓的很低,但是聲音裏明顯能聽出喜悅和得意。

“好,我馬上過來。”何小平說,掛斷了電話。

大約半個小時後,他提著一袋水果和兩盒營養品,走進了豐登小區。雨傘遮擋住了水果和營養品,卻把他的半截身子露了出來。

何小平換了一身體麵的衣服,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苟,就像他當年第一次來徐雯家吃飯時一樣。不同的是,此時此刻,他的身旁已經沒有了徐雯,並且他的頭發出門沒多久就被雨水打的貼在了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