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信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豌豆說,衝著何小平揮了揮手,走遠了。

何小平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嘴巴張了張,又撓了撓頭,最終還是放棄了。

事實上,何小平想讓豌豆給徐彩芹捎句話。多少日子不見了,他很想去探望一下她,又怕她還像以前一樣攆著他打罵。如果能有人提前給她打聲招呼,估計能好點。

然而,豌豆畢竟是個孩子,自己和徐家的事情總讓她在中間調和,實在不合適。說句實話,徐彩芹交往起來有多困難,何小平又不是不知道。豌豆能把自己買的飯一次又一次給她送過去,並且還能和她走的這麽近,是何小平想也不敢想的。

當初讓她去送飯隻是病急亂投醫,現在想想豌豆在中間受了多大委屈,也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何小平想過問一問她,又覺得問也不過是惹她掉眼淚。

“算了,算了……”

何小平喃喃自語,走向了唐韻布料店。

隨著新學年的到來,閆靜雲的生活已然回歸到了常態。每天備課、講課,上學、放學,在一天的忙碌後給女兒馬悠悠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和她聊聊一天的收獲,督促她吃完飯後趕緊去完成作業……

單位的老師們常說“歲月靜好”,閆靜雲現在就是這種狀態。然而在這一片“靜好”裏,她總會感到日子漫長,而年華卻在一刻不停的老去。好多同齡人都有一種默契,仿佛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開始,自己獨立的人格會開始無限的喪失,而另一個強烈的念頭逐漸占據了大腦的每一個角落。

那就是為了孩子而活。

真的要為了孩子而活嗎?

好些個清晨、黃昏,閆靜雲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驚心動魄的鏡子梳理頭發的時候,都會在心裏默默的問自己這個問題。

“悠悠,你覺得夏叔叔人怎麽樣?”

閆靜雲手裏的牛角梳停在了由千萬根黑絲交織而成的黑黝黝的河流裏。

這時候馬悠悠正在刷牙,聽到媽媽的問話,她手裏的牙刷也停了下來。她看了看洗手池前的鏡子,很快就又繼續刷起了牙。

等了半天等不到女兒的回話,牛角梳又像小船一樣,在黑色波浪中湧動了起來。閆靜雲不相信女兒聽不到自己的問話,她很清楚女兒的不回答也是一種回答。

“桌子上有雞蛋,至少要吃一個!”差不多要梳完頭的時候,閆靜雲眼皮一翻,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不甘心,望著鏡子叮囑了一句。

“知道了,我會吃的。”

女兒果然很快就給出了回應。

“你覺得夏叔叔人怎麽樣?”閆靜雲趁機又問了一遍。

“不怎麽樣!”

馬悠悠一臉不滿,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為什麽?”閆靜雲放下梳子,身子一轉,目光落在了女兒臉上。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根本不需要理由!”馬悠悠說著話,坐在了餐桌前。看了一眼玻璃碗裏的煮雞蛋,拿起了自己愛吃的慕斯蛋糕吃了起來。

“媽,那個姓夏的長的那麽猥瑣,你竟然能看得上,讓我好意外呀!”

蛋糕的甜美讓馬悠悠的情緒高漲了許多,緊跟著她的話也多了。

“您就是著急嫁人也不能這麽隨便吧,您轉過身再照照鏡子,咱們該有的都有,形象還好,要不是有我這個拖油瓶,您……”

“你說什麽呢!”閆靜雲猛然站了起來,放下手裏的梳子,快步走到了餐桌跟前。

“我隻是隨口問問,並不代表什麽。”閆靜雲拉開凳子,坐在了女兒對麵。“媽媽什麽也不想,媽媽有你就夠了。”說著話,閆靜雲從玻璃碗裏取出了一顆煮雞蛋,在碗沿上磕了磕,剝起了皮。

“你才多大呀,就說這樣的話,日子還長著呢,誰知道,嗚嗚……”

不等馬悠悠繼續說下去,一顆剝好的煮雞蛋塞進了她的嘴裏。

閆靜雲這天早上並非空穴來風。她之所以想征求女兒的意見,主要是因為學校的曹主任在一次教研會後,對她說了想把夏東江介紹給她的事情。閆靜雲當時並沒有明確表態,心裏卻起了一圈又一圈漣漪。

夏東江是丈夫馬明勳生前好友,又是他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如果能和他走到一起,閆靜雲母女無疑又會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是閆靜雲心裏有一根刺。那天她和何小平在南城大廈吃午飯的時候,正好被夏東江看見了。夏東江對她視而不見,是那麽的冷漠。

在他眼裏我閆靜雲會是什麽樣的女人呢?如果他根本看不上我,又托人把自己介紹給我,到底存的什麽心思?閆靜雲想不明白,更不敢隨便邁出任何一步。

下午三點半左右,課間休息,豌豆竟然意外的收到了父親王誠的來信。

當同學把貼著深圳郵票的信遞給她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差點就掉下來了。

“我爸沒事,我爸還惦記著我呢!”她在心裏不停的呐喊,然後把這封信抱在懷裏,飛跑著來到了學校的小花園後麵。

“豌豆,我的女兒……”

看到父親熟悉的字跡,豌豆的眼淚終於颯颯的落了下來。

“他就是這麽開頭的,他總是這麽開頭,爸,爸,你怎麽就不能換個開頭呢!”

她在淚光中喃喃自語,感到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下午放學,豌豆還沉浸在收到父親來信的喜悅裏。當她剛剛走出校門,第一眼就望見了何小平,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意外,而是想向他分享自己的喜悅。

“何叔,何叔,你看這是啥?”

她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揉的皺巴巴的信,望著何小平揚起了手。在她的手裏那封信像一麵象征勝利的旗子一樣,不停的晃動著。

“你何叔又沒瞎!”何小平故意這麽說,他知道豌豆非常高興。“我說啥來著,你爸就是太忙了。”

“就是的,我爸在信裏也說了,他最近又升職了,公司還有一個新項目需要他親自負責……你說我爸是不是忙暈了,他寫的信連開頭都一樣……”

豌豆滔滔不絕,不顧同學們好奇、驚訝的目光,一把挽住了何小平的手臂,咯咯笑著說:“何叔,走,今天我請你吃肯德基!”

“你哪來的錢,還是我請你吧。”何小平說,他臉上的笑容還在,不過多少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