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也會像對她一樣,對我好嗎?

事實上,犯嘀咕的不止何小平一個人。

那麽大一隊幹部,那麽顯眼的來文藝路考察,考察的地方又是好幾條巷子裏的老舊小區。任誰看見了,都會跟原先傳的沸沸揚揚的拆遷聯係到一起。

到底拆呀還是不拆?一時間整條文藝路上的人都在想這個問題。

有好些情緒波動大的,當初聽說要拆遷,心熱的跟燒紅的烙鐵一樣,到了現在,又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裏。

“這是倒了啥黴咧,到了嘴邊的肥肉都能讓狼叼走,哎,我這是……”這天早上,何小平剛從巷子裏頭繞出來,遠遠的就看見老楊樹底下蹲了一個人。又往前走了兩步,他發現這人他熟的很,就是前段時間把他拉到背人處問個不停的老羅。

“哎,你這是弄啥呢?”

看到老羅紅著眼睛,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何小平喊了一聲。

“我能弄啥嘛,我可憐我呢。”老羅說。看到有熟人經過,他連躲都不想躲,看來是真的遇到傷心事了。

“你有啥可憐的,花著你爸的退休工資,一天除了吃飯,就是挖坑,多少人眼紅你還來不及呢。”

“這有啥眼紅的,誰家還沒個老人了。”

老羅回了一句,用他那兩隻大肥手在自己臉上劃拉了兩下,難過的說:“小平哥,我命不好嘛,別人家說拆就拆了,輪到我了,咋這麽的難啊,明明都說好要拆了,又變卦了,哎……”

兩句話沒說完,老羅的眼淚又跟滾豆一樣往下掉。

何小平看他一個大男人竟然為了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哭成了這樣,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你命不好,說出來誰信啊。”

稍稍猶豫了一下,何小平還是走到老羅跟前,抬手在他肩膀頭上拍了拍,認真的說:“好兄弟,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看看你哥,我家裏兩個老人但凡有一個還在,要我去討飯我也願意。”

“不一樣,這就不一樣嘛!”老羅的情緒更激動了。

“有啥不一樣的?!人要知足,知足常樂,知道不?你聽哥的,家屬院不拆不是啥壞事,用不著這麽難過……”

“命不好,他媽的,命不好嘛……”

老羅根本就不聽勸,著了魔一樣,嘴裏嘀嘀咕咕的說不停,攢了多少年的眼淚爭著搶著往出湧。

“行了,可以了,哭啥啊,叫人看見了不嫌丟人呀!”何小平推了他兩把,轉移話題問:“你爸身體咋樣?我可有日子沒見老爺子了,你要是不忙的話,抽個時間,陪他過來轉轉,看看老院子嘛。”

“爛樓爛巷子有啥看的,我不想浪費這個時間!”老羅說。

就在這個時候,何小平的眼角餘光瞥見豌豆遠遠的走了過來,趕忙壓低聲音說:“好了,別哭了,學生娃過來了!”

“誰,誰嘛,我咋沒看見?”

老羅這才擦了擦眼淚,左右張望了兩眼。

“何叔。”豌豆經過他們身邊時,叫了何小平一聲,看到老羅紅腫的眼睛,關心的問:“我羅叔這是咋了?”

“我,我……”老羅結結巴巴,這才知道啥叫不好意思了。

“手氣不好,挖坑輸了嘛!”何小平搶著說。

“奧。”豌豆將信將疑,繼續往巷子口走。

“你等一下。”何小平對豌豆說。

“以後要哭就在你家樓房裏哭,把門關緊了,省的叫人聽見!”他丟下這句話,最後看了老羅一眼,追上了豌豆。

“你徐奶奶最近怎麽樣了?已經開始正常吃飯了吧?”何小平開門見山,迫不及待的問。

豌豆看了看他,含糊不清的說:“你就這麽在乎徐奶奶呀?”

“是啊,她是徐雯阿姨的媽,現在你徐雯阿姨……”

“行了,別說這些了,我聽的耳朵都起了繭子了。”豌豆打斷了他,眼神有些複雜,過了半天,她問:“如果哪天我也像徐奶奶一樣恨你、打你、罵你,你也會像對她一樣,對我好嗎?”

“這還用說,你爸把你托付給我了,我就是再生你的氣,也不能不管你呀。”

“就因為我爸把我托付給你了?”

“那還能因為啥?你放一百個心,我對你就像那個電視裏當兵的說的一樣“不拋棄,不放棄”嘛,哈哈。”

何小平笑了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他知道豌豆這娃心思重,再這麽被問下去,萬一自己一句話說的不合她的心意,很可能就把她惹哭了。哭還是小事,要是勾起了她的抑鬱症,那就麻煩了。

“高調讓你唱完了。”豌豆白了他一眼,淡淡的說:“徐奶奶心裏雖然還是很難受,不過她已經開始尋活幹了,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嘿嘿。”何小平點點頭,想了想問:“有個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對我是又打又罵,怎麽就接受了你的好意,難道她不知道咱倆的關係?”

“徐奶奶知道,她啥都清楚。”豌豆嘴唇蠕動了幾下。

“那你是……有啥竅門沒有?”

豌豆搖了搖頭,幽幽的說:“我有啥說啥,徐奶奶心也沒那麽硬。”

其實,送完第一頓早餐之後,第二頓午飯送的十分的艱難。接受那頓早餐的時候,徐彩芹已然放了話了,豌豆也聽的清清楚楚,她再去送飯,屬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還好她叫開1302的門,看到的不止徐彩芹一個人,還有徐彩芹的好朋友、好街坊梁愛紅。梁愛紅是個明白人,瞧見豌豆手裏提的外賣,大致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於是,在她的反複勸說,和豌豆的苦求下,徐彩芹終於勉勉強強接受了何小平托人送來的第二頓飯。

緊接著,當天的晚飯、第二天的早飯、午飯……豌豆仔細回想起來,一頓比一頓明顯好送的多了。到了現在已經不用送飯了,她隻要一有時間就去陪徐奶奶。兩個人相處的越來越融洽。

“是啊,她那人就是性子烈,其它方麵其實還行。”

何小平喃喃自語,不自覺的又想起了徐雯,以及他們相處時那些珍珠一樣亮晶晶的日子。

“何叔,你說我爸是不是遇到啥事了?”豌豆忽然問。

又是一個大晴天,天上沒有一片雲,藍的有些驚心動魄。

豌豆說完,仰起臉望著湛藍的天空,停下了腳步。

何小平愣了愣,試探著問:“你是不是聽到啥閑話了?”

“沒有,這裏的人早都把我爸忘了,哪能傳他的閑話呢。”

“那你?”剛才還有清涼的晨風呢,豌豆一停在路上,風也沒了。

“好長時間沒有收到我爸的信了,我有些擔心他。”豌豆說。

在高的不能再高的地方,有一隻不知名的大鳥從豌豆眼前掠過。她的眼底自然而然的留下了大鳥的影子,腦海裏也印下了大鳥盤旋翻飛、急速俯衝,又消失不見的軌跡。

“是啊,是有些日子了,那我問問他。”何小平說的平平淡淡,就好像他真的能聯係到王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