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的不拆了？
唐韻布料店的櫃台旁邊斜立著一麵鏡子。一些進店的顧客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時，往往會把布料貼在自己身上，看一看效果。這麵鏡子就是時刻準備著讓顧客看料子上身的效果的。
不過，此時此刻鏡子裏映照出的，除了王妙紅驚訝的半張臉，還有一隊穿著白色短袖、西褲，胸口上別著徽章的男女。
“這不是幹部嘛！”何小平伸長脖子張望了一眼，馬上把頭又縮回來了。“現在幹部都是這副打扮，看著精神、專業。”他說。
“我當然知道他們是幹部。”王妙紅的兩道濃眉又向中間擠了擠，疑惑的說：“你說這些幹部怎麽就突然出現在了文藝路上？”
“我的媽呀，文藝路就在那裏橫著呢，能讓老百姓走，就能讓幹部走嘛，這有啥稀奇的。”何小平不以為然，掏出那塊專用的雲錦，在家傳古箏的邊邊角角擦了起來。曲子也彈完了，他打算收東西了。
王妙紅側過臉，望著那隊幹部的背影，幽幽的說：“我聽人說規劃改了，咱這裏不拆了。”
“不拆了？！你說的是真的？”何小平喜出望外，瞪大了眼睛。
整條文藝路扳著指頭數下來，唯一一個不願意看到成片的老舊家屬院被拆遷的人就是他了。
“你自己也看見了，還有啥懷疑的。”王妙紅看了他一眼，眉毛舒展了開來：“前兩天我聽人說這事的時候，也不太相信，今天實錘了嘛，你看那些幹部，他們沒事能來文藝路？肯定是來考察的嘛。”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幹部考察完，咱這裏就不拆了？”
“應該是的，政府都是這個程序，先考察，再決策。”
王妙紅點點頭，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淡淡的說：“橫財發不成了，多少人該氣死了。”
“氣死了是他們活該！”何小平接了一句，衝著門外喊：“小陳，小陳，別下棋了，趕緊回來看店，我有急事要出去！”
“哎，馬上！”陳有光在門外答應了一聲，快步走了進來。
其實王妙紅剛靠在唐韻布料店門邊上的時候，陳有光就注意到了她，更沒心思下棋了。他的人還蹲在棋盤邊上，心立時就飛到了王妙紅跟前。這時候何小平一聲喊，等於給了他一個由頭。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人也擺在了王妙紅眼前。
“紅，那你跟小陳聊著，我去找那些幹部，把事情問實了。”何小平說，收好古箏，從櫃台後麵繞了出來。
在經過陳有光身邊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在陳有光肩頭拍了拍。
陳有光心領神會，有意無意的望了望王妙紅。
“哼，不聊了，回呀！”
不等陳有光把握住這次機會，王妙紅身子一擰，走回了自家店裏。
“那你回。”陳有光表情尷尬，眼睜睜看著王妙紅的身影消失在了門邊，巴巴的望向了何小平。
“你就不會跟過去啊！”何小平壓低聲音說，衝著他努了努嘴。
“我，我……見了她就不知道說啥好了，我倆沒話嘛。”陳有光很為難，站在原地像個呆鵝一樣。
何小平翻了白眼：“你想咋就咋，我走了！”
說完，他快步走了出去。
陳有光呆呆的站了一會兒，自己都覺得自己窩囊。片刻後，他坐進了櫃台後的椅子裏，掏出手機撥弄了一會兒，淒苦憂憤的秦腔名段《下河東》就在唐韻布料店裏飄**了開來。
“河東城困住了宋王太祖,把一個真天子晝夜巡營……”
何小平說他要找幹部們把事情問實，並不是單純為了成全陳有光和王妙紅，他是真的想求一份踏實。
“領導，哎，領導，你好呀！”何小平一伸手，拉住了走在最後麵的一名瘦高個，戴著眼鏡的年輕小夥子的手臂。
他追上那隊幹部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老楊樹底下。
“我不是領導，領導在前頭呢。”年輕人說，習慣性的扶了扶眼鏡，回過頭目光落在了何小平臉上。
這個幹部年紀輕，上下嘴唇的胡茬子看起來都是淺的，嘴巴一定沒有別的人那麽嚴實，何小平暗想，慶幸自己找對了人。
“你就是領導，我是看你著的氣質說的，準沒錯！”何小平說的十分認真，笑了笑，鬆開了年輕人的手臂。
年輕人白皙的麵龐立刻就紅了。“你再別胡說了，讓領導聽見了不好。”年輕人步子慢了下來，悄聲問：“你找領導有啥事呢？”
“我能有啥事，就是見了你們打個招呼嘛，嘿嘿。”何小平笑笑，看到年輕人的額頭都見汗了，趕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麵巾紙遞了過去：“這天氣邪了門了，熱的沒完，領導先擦擦汗。”
“我是咱文藝路的住戶，就住在巷子裏頭的門市家屬院，領導們能來我們這裏視察，我一萬個高興，我代表這一片的住戶歡迎你們！”
何小平知道這個年輕幹部不可能輕易接受他的好意，於是專門扯了兩句官話，好讓他不把接受自己的紙巾太當一回事。
“文藝路這一帶老舊家屬院特別多，領導很早就想過來看一看了，隻是一直抽不出時間。”年輕幹部果然接過何小平的話頭，也接過了他手裏的紙巾。“咱西安老舊家屬院不但建築老化嚴重，硬件設施也跟不上，大家住在這裏條件艱苦啊。”
“是啊，領導說的沒錯。”何小平點點頭，感覺時機已經成熟了，於是湊到年輕幹部跟前，悄聲問：“領導，你們這次過來考察主要是為了啥大事啊？”
“也不是啥大事。”年輕幹部取出一張紙擦了擦汗，又把剩下的多半包紙還了回來。“謝謝。”他笑了笑，轉頭看了看遠處的幹部隊伍，用不大的聲音說：“我們打算跟燃起公司和自來水公司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明年年底前把這一帶的供氣、供水管道全部更換一下，管道太舊了，不安全、也不衛生嘛。”
“奧，原來是為了這個事情啊。”何小平點點頭，若有所思的問：“如果把管道全部換成新的了，這一片是不是就不拆了？”
“老舊小區改造是件大事，具體的規劃還在製定中，我還不方便透露。”年輕幹部充滿歉意的笑了笑。
“領導，真的不拆了？”何小平想要一個確切的答複。
“拆或者不拆都是為了改善大家的居住條件，讓咱們西安人過的更幸福，是不是？”年輕幹部還是不肯透露實底。
“這話沒錯，可是，領導，我就想知道……”
“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都嚴重掉隊了。”年輕幹部擺了擺手，又扶了扶眼鏡，望著已經快走到巷子拐彎處的隊伍，追了出去。
“到底拆還是不拆？”
看著匆匆離開的幹部，何小平心裏泛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