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眨眼的星星
在樓道裏抓住何小平手的人是米遙。
此時此刻，米遙坐在豐登小區一盞路燈下的木製長條椅裏。
何小平挨著她坐著，不流眼淚,也不哭了，人卻還是呆的。
過了好長時間，就在米遙有些擔心老米已經在文藝路上尋她的時候，她咬了咬嘴唇，輕聲說：“你犯不著為她難過，她恨你呢，根本就不會領你的情，再說了，她那是氣糊塗了，逮住誰咬誰，其實她家遇到的那些倒黴事跟你就沒有關係，你不用自責……”
“她沒說錯，就是我害的。”
何小平出乎意料接了一句，耷拉的腦袋抬了起來。
米遙看了看他，眼裏滿是憐惜，試探著說：“人的命天注定，哪能是你想害就能害的，別胡思亂想了，我送你回去吧。”
“是啊，是啊，人的命天注定……”
何小平喃喃自語，腦袋又低垂了下去。
過了半天，他說：“你不是一直問我訂婚那天到底出了啥事，我現在就告訴你吧。”
米遙沒說話，她雖然一直都對那天的事情好奇，但是她現在並不想聽這些。
“徐雯你是見過的。”何小平自顧自開腔了。“以前有個人在文藝路轉悠，我問他你在弄啥，他說他是個作家，還挺有名氣的，他在采風，打算寫一本跟咱西安有關的小說，我又問他你打算寫啥樣的小說，他說他要寫日常生活的酸甜苦辣……”
“哼。”何小平若有似無的冷哼了一聲，繼續夢囈似的說：“我說你寫這些根本就沒人看，人家現在人都喜歡文藝一點的，他笑了，說咱西安有個屁文藝。”
說到這裏，何小平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米遙聽的雲裏霧裏的，正想開口問他，何小平忽然說：“那是他沒見過雯雯，沒見過大夏天穿著牛仔褲，白T恤的雯雯。”
聽到這句話，米遙心裏一酸，蠕動著嘴唇說：“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不是穿成這樣的我都喜歡，這是一種感覺，你根本不懂。”何小平擺了擺手，仰起臉望著粉紅色的天空，竟然隱隱約約望見了一顆星星。這顆星星一閃一閃的，仿佛擔心他看不到自己一樣。
“人跟人之間靠的是眼緣，有些人你看一眼，就知道這一輩子該怎樣了。”何小平望著星星，幽幽的說：“八年前，王誠把她介紹給我的時候，我的心就滿了。”
這兩句話一出口，米遙的心已然泡在醋缸裏了。
她今天來找何小平，本來是想好壞得到一句承諾，讓她更有底氣去對抗老米安排的相親的。沒想到卻遭遇了更為沉重的打擊。
“小平哥的心裏果然一直裝著徐雯姐。”米遙暗想，她想就此放棄自己那份執念，卻實在不甘心。
“可是她畢竟已經不在了，日子還得過，你不能永遠這個樣子的。”米遙情不自禁的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
“哪能這麽容易呢，哪能這麽容易呢，哎……”何小平喃喃自語，兩隻手從自己頭發兩側捋過，又順著臉龐滑落，最後捂住了整張臉。
米遙注視著他，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明顯能感受到他很痛苦。
“還是說說訂婚那天發生的事情吧。”米遙提議。
“好，好！”何小平點點頭，雙手向前一滑，把自己的臉露了出來，卻擋在了嘴巴前麵。“雯雯的父親走的早，她一直是和她媽過的，可以說母女兩個相依為命，誰也離不開誰。”
何小平深吸一口氣，又呼了出去。
“你想想我要把雯雯娶回家，我，徐嬸會是怎麽樣的心情。”頓了頓，何小平說：“她要我把房子過到雯雯名下，其實我是能理解的，除了給女兒一份保障，還有考驗我的意思。”
“就是你住的爛家屬院舊樓？”米遙問。心雖然還是酸的，但是米遙漸漸把關注點和情緒投入到了聊天中。她開始享受這個過程。畢竟能和何小平像這樣坐在一起，聊這麽長時間也是十分的難得。
“是啊，年初的時候不像現在，家屬院裏的爛房子根本沒人要，我卻被鬼迷了心竅，把它看的比雯雯還重要。”
“話也不能這麽說，那可是你父母留給你的，你家三代人都在那裏住過。”米遙憤憤的插了一句。
何小平說：“我當時和你的想法一樣，以為徐嬸就是仗著我喜歡雯雯，漫天要價，難為人呢。”
“她這就是漫天要價，她這……”米遙越說越激動，猛然間意識到何小平是帶著悔恨的心情回憶整件事情的。
她趕忙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改口說：“我覺得這樣的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會這麽想的，其實隻要一方真心對另一方好，房本上寫誰的名字又有多重要啊？”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哎……”
何小平又看了看那顆衝著他眨眼的星星，接著說：“我當時心裏有股火，想發脾氣，又沒地方發泄，就想著在訂婚當天找個什麽由頭，讓徐嬸碰一顆軟釘子，也像我一樣心裏有火，卻發不出來……”
“沒想到你還是小孩子脾氣。”米遙插了一句，若有所思的說：“其實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你都要跟人家訂婚了，難為她媽，又有啥意思呢？”提到“訂婚”這個字眼，米遙的心裏一陣失落，一陣憂愁，兩道細長的眉毛不自覺的蹙了起來。
“小平哥，下次訂婚的時候可不能這麽胡來了！”米遙鄭重的說。
何小平的視線從高處落到了米遙臉上，苦澀的笑了笑說：“下次，哎，下次……”
“咋了，我說的不對？”米遙回望著他問。
何小平搖了搖頭，看向了別處，帶著幾分請求的口吻說：“你還是讓我把話說完吧。”
“好，那你繼續。”米遙也看向了別處。
“我們的訂婚宴定在了格萊大酒店，那天親戚朋友該來的都來了，說是訂婚宴，其實跟正式結婚差不多……”
“什麽叫該來的都來了，我就沒去！”何小平說話的同時，米遙嘀咕了一句。那些日子她跟死了一次一樣難過，怎麽可能去參加何小平和徐雯的訂婚宴呢。
“訂婚也有訂婚的儀式，我們花錢請了一位司儀，那個司儀能說會道，很快就把現場的氛圍調動起來了。”
何小平的眼神有些迷離，仿佛又回到了訂婚宴現場，看到了滿地的玫瑰花瓣，人們的笑臉、隨處可見的透明高腳酒杯……
“他問我對新娘滿意不，我說滿意，他又問我對丈母娘滿意不，我叫了一聲媽，然後說，不滿意。”
何小平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帶著從鼻孔發出來的急促喘息說：“現場突然就安靜下來了，我看到雯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也看到了徐嬸，她，她，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