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媽，媽……
坐進電梯之前，他就看到了五六名住戶聚在一起，悄聲，卻激動的議論著什麽。並且從他們身邊經過時，這些人還有意無意的用異樣的目光暗暗的打量著他。
何小平還以為仍舊是因為馬悠悠的事情，自己才吸引了這些人的目光。因此，他見慣不怪，並沒有太在意。
電梯一路上行，很快到了13樓。
等到電梯門打開，他卻走不到1302跟前了。
樓道裏擠滿了人，而且還能隱約聽到徐彩芹的哭聲。
“兄弟，出啥事了？”
何小平心一沉，伸手拽住了眼前男子的手臂，快步跨出了電梯。
那人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看來是被嚇到了。
“電信詐騙，老太太的十幾萬積蓄全沒了。”
男子定定神，把頭轉了過來，當他看到問話的人是何小平，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是不是那個……”
“就是的，你沒認錯！”何小平沉聲說，擦著男子的身子擠進了人群。“讓開，都讓開，都他媽的趕緊讓開！”一聽說徐彩芹遭受了這麽大的損失，何小平立刻就瘋了，他像是在高草叢中行進一樣，不斷的撥擋著眼前的肩膀、手臂，他隻想盡快見到老人。
“我倒了啥黴了，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我的老天爺呀，你要是看我不順眼，早早的把我收了吧，讓我遭的這都是啥罪呀……”
越靠近1302，徐彩芹的哭聲聽的越清楚。
與此同時，何小平還聽到一個老人不停的勸說：“好了，別哭了，光哭，啥問題也解決不了，咱們得盡快冷靜下來，想辦法解決問題啊。”
“好好的電話成了空號，警察都聯係不上，我能有啥辦法，我不活咧，就當是成全了那些狗日的，哎嗨嗨，活不成咧……”
徐彩芹根本不聽勸，哭的更凶了。
何小平聽著老人的哭聲，心裏實在不是滋味。徐雯才走了幾天，老人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真是老天爺不長眼睛啊。
而且，要是徐雯還在，遇到了這樣事情，家裏還能有個人把把關，識破騙子的伎倆。現在家裏就剩下了徐彩芹一個孤老婆子，騙子不騙她騙誰呀！哎，千錯萬錯都是我何小平的錯，要是他當初在訂婚宴上別耍那個小聰明，徐雯也不至於帶著怒氣離開，更不可能開快車……
何小平悔恨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他衝著1302房間裏喊：“媽，你別難過，錢沒有了，你還有我呢！”
聽到這句話，徐彩芹的哭聲戛然而止，房間裏、樓道裏的嗡嗡聲也跟著停了。所有人的目光由房間裏向外挪，先後落在了何小平臉上。
就在這個時候，樓道裏的聲控感應燈突然滅了。
眼前猛然間一黑，人們心裏的疑團瞬間被放大了無數倍。
“咳！”不知道是誰咳嗽了一聲，樓道裏的三盞燈全亮了。
“誰呀，這是誰呀？”
“徐老太不是隻有一個女兒嘛，怎麽冒出來個喊媽的？”
“這不就是那個姓何的嗎，他怎麽跟這家也有關係……”
人們仿佛要抓住轉瞬即逝的光明一樣，迫不及待的議論了起來。
何小平對這些議論聲聽而不聞，他又向前走了幾步，望著徐彩芹說：“媽，你別難過，從今往後我給你養老，你的一切花銷……”
“滾！你算個什麽東西，跑到我這裏假惺惺的表演給誰看呢！”
徐彩芹沉默了片刻，突然爆發了，她抓起身旁茶幾上的一隻用來涼水的白瓷碗，憤怒的扔了出去。
“我家遇到這些事情，都是你害的！你還有臉來看熱鬧，我，我……”徐彩芹瞪圓的眼珠子不停的左右移動，最終落在手邊的一張凳子的一條木腿上。“我叫你有命來，沒命回！”她隨手這麽一抓，也不管凳子有沒有人坐著，直接抄起凳子撲向了何小平。
“媽，媽，你千萬別激動，我不是來看熱鬧的，我是碰巧了，我說的是真心話，你要信我！”何小平慌忙解釋。
白瓷碗飛出來的時候，他頭一扭躲了過去。最終那隻碗砸中了一個人的胸脯，在那人身上潑了半碗溫開水後，被那人齜牙咧嘴，倒吸涼氣的同時，硬生生的接住了。
這時候徐彩芹以排山倒海的氣勢衝了出來，何小平的臉頓時白了。
他解釋了一句，想轉身跑開，又覺得與其總是躲來跑去，還不如讓老人家打罵他一頓出出氣，說不定老人心中的疙瘩就解開了。
而且老人剛剛上當受騙，正是最難過的時候，如果不想辦法讓他發泄一下，萬一要憋出個三長兩短，那就更麻煩了。
好，就讓她打罵吧。何小平索性把眼睛一閉，等著老人手裏的板凳落在他身上。
“姊妹，姊妹，你再別胡來了！”
梁愛紅使盡全力保住了徐彩芹的腰，她帶著哭腔說：“小何這娃我知道，他是個好娃，我相信他絕對不是來看你熱鬧的！”
從徐彩芹出事到現在，梁愛紅一直陪在她身邊，該說的話，早就說完了，該講的道理，也翻過來倒過去講了好些遍。她是真心為徐彩芹連番遭遇不幸感到難過，更怕徐彩芹承受不住打擊，心焦的不行。
“就是啊，彩芹，把凳子放下來，有啥事好好說，咱不能動粗！”
其他幾名鄰居跟著勸說，紛紛圍了上來，擋住了徐彩芹的去路。
“讓開，都讓開，我家倒黴就倒黴在他身上，我今天拚了老命，也要要了狗日的命！”
徐彩芹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她拖著梁愛紅，不住的向前撲，抄在手裏的凳子，也隨著她每一次飛撲，不斷的人群裏揮舞著。
“姊妹，姊妹，我可憐的姊妹呀……”
梁愛紅終於承受不住哭出了聲。
徐彩芹聽到她的哭聲，愣了愣，這才恨恨的瞪著何小平，不住的喘著粗氣。“要你狗日的命，要你的命……”她嘴裏還在不停的嘀咕著，人卻不向前撲了。
“彩芹，聽話，把凳子給我。”有人趁著這個機會，想奪走徐彩芹手裏的凳子。可是不等他碰到凳子，徐彩芹布滿血絲的眼睛忽然一掄，落在了那人的臉上，嚇的那人立時把伸出的手縮了回去。
“哎，你咋是個這，生生嘛！”
那人說，躲過徐彩芹的目光，向後退了幾步。
“小平哥，走，趕緊走，難道你真的不要命了！”
猛然間有人抓住了何小平的手，拚命的朝後拉。
“就是的，小夥子，趕緊走，有啥事以後再說！”
人們頓時反應了過來，要解開眼前這個僵局，除了阻攔徐彩芹，還有勸走何小平這個更好、更容易的辦法。
“走，走，走，趕緊走！再別惹老太太生氣咧！”
人們同時出手，把何小平往電梯口推。
“哎……”
在眾人拉扯、推搡中，何小平始終望著徐彩芹那雙紅的要滴血的的眼睛，望著她眼窩裏不斷湧出來的渾濁淚水……他不甘心，他後悔，他委屈，他心裏有一萬把刀子不停的戳來戳去，可是照目前的情形來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了。
“媽，媽……”
何小平哀嚎一樣，喊了兩聲，眼淚再次淌了下來。
隨後，他不再掙紮，任憑人們把他推進電梯裏，又推出了7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