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照不照
關於鼻血為什麽過了好長時間才流出來這點，何小平和陳有光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不過，想不想明白已經無所謂了。徐彩芹老人家坐在地上哭了一陣，果然過了大勁，很快就徹底安靜了下來。在幾名熟識的老鄰居勸說下，她已經回了家。文藝南路也恢複了往日的喧囂。
當然了，文藝南路恢複喧囂的主要原因並不在於沒了徐彩芹的哭喊，而是日頭西斜，下午悄無聲息的來了。
“哎，你就真的害怕徐嬸？”陳有光指頭上夾著一根十塊錢一盒的硬蘭州，蹲著的身子搖晃了兩下，嘴角浮起了意味深長的笑。
“怕嘛，老婆子發了瘋，你不害怕？”何小平反問了一句，把塞在鼻子裏的衛生紙拔出來，丟遠了。他和陳有光並排蹲在唐韻布料店門前。馬路上人來人往，任由他們看著，卻半天也沒有一個人因為經受不住他們火辣辣的目光來店裏買布的。
“嘿嘿。”陳有光笑了兩聲，擠眉弄眼的說：“你怕個屁，還不是心裏有鬼。”
“哎……”何小平歎息了一聲不說話了。
陽光斜了又斜，看的人心焦。
陳有光抽了兩口煙，收起了笑。“小平哥，兄弟勸你一句，以後見了徐嬸還是繞著走，那老太婆和你積了死仇咧。”
“咋可能呢，她就是心情不好，過了這一陣，興許就跟以前一樣了……”
“跟以前一樣，以前她對你好呀？！”陳有光翻了個白眼，幽幽的說：“你把她當媽呢，她把你當成啥了，取款機嘛！現在倒好了，種了多少年的搖錢樹一下子倒了，看她這瘋老婆子還作什麽妖！”
“要我說，這就是報應，活該她倒黴！”
陳有光越說越激動，竟然忘記了顧忌何小平的感情，說了這麽一句話。不過他說的都是事實，自從何小平和徐雯處對象就沒少給她家裏花錢。據說就連徐家的水電費、天然氣費到現在都是何小平在繳的。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何小平最不愛聽的就是這些話，他轉過頭瞪了陳有光一眼，沒好氣的說：“我現在才發現你這個人心腸咋這麽硬，還想當人精呢，這境界差的遠著呢。”
說完，何小平扶著牆站了起來。
“拿來！”他向陳有光伸出了右手。
“拿啥？”陳有光歪著腦袋仰視著何小平，一臉茫然，隨後他皺著眉頭說：“小平哥，你別嫌兄弟囉嗦，還是到醫院看看吧，一天挨了兩頓打，不是小事，外傷看不出來啥，要是弄出個內傷就麻煩了……”
“廢話多的很，我說沒事就沒事，你瞎操的什麽心！”何小平頓時惱了，氣呼呼的又說：“拿來，你到底照不照？”
“照？哎呀！”陳有光頓時反應了過來，把手裏的煙頭一彈，趕忙在褲子口袋裏掏了起來。“我當你這一頓折騰，早把我的事情忘了，沒想到你還記著呢。”陳有光陪著笑說。
“我何小平啥時候像你一樣把說話當放屁咧，都說了應下來了，就是應下來了，哪怕天上下刀子、下石子呢，我也給你辦了！”何小平說，看起來有幾分豪橫，又有幾分倔強。
“給。”陳有光把手機遞到了何小平手裏，笑著說：“你這人就是這一點好，叫人放心。”
“少說這些，別忘了你答應我的好飯，西安飯莊還是春發生，你想好了沒有？”
一聽這話，一向被人罵“嗇皮”（注：關中方言，吝嗇鬼的意思）的陳有光，剛站起來的身子又蹲了下去。
他把臉擰向別處，在自己額頭上抓了兩把，可憐兮兮的說：“店裏這情況你也看見了，賺不來錢嘛，還春發生呢，我能在建設路請你吃碗葫蘆頭就不錯咧。”
“哎，要我說你啥呢，局氣的不行！”何小平實在無語了。
不過他幫陳有光也不是貪他那頓飯，而是真心想幫幫他。
陳有光和王妙紅天天在他眼前晃**，一個被暗戀逼的要瘋了，另一個眼看著一天比一天老，再不把他們撮合到一起，就跟前幾年流行的電視劇《渴望》一樣了。
“人在沒有？”何小平拿起陳有光的手機隨便拍了兩張照片，試著操作了一下，感覺還行，於是朝著一牆之隔的鬆花成衣店努了努嘴。
“在，肯定在，我能感覺來。”陳有光紅著臉站了起來，想了想說：“小平哥，現在時間還早，你不去幫忙尋娃了？”
“這是我的事，跟你有啥關係？！”何小平瞟了他一眼，沉聲問：“咋，又慫了？”
“沒有，沒有，我隻是有些緊張。”陳有光笑著說。
他把敞開的上衣上的紐子一顆顆扣好，一直扣到了脖領位置。又把日常卷著的袖子放了下來，然後把袖口的紐子也扣上了。最後，他拽了拽上衣下擺，理了理頭發，又在洗的發白的褲子上拍打了兩下，悄聲問：“小平哥，辦法你想好了沒有？”
“操你的心！”何小平說，他收回視線，徑直走進了鬆花成衣店。
陳有光心裏實在忐忑的不行。有一張和王妙紅的合影是他長久以來的心願和渴望，今天要是能實現，他肯定會高興的失眠上兩三天。
然而，這件事情裏也有一個巨大的隱患。那就是何小平一旦把事情辦砸了，而且還讓王妙紅知道了他憨想她的事情，那他們兩個恐怕再見麵時，連說話都會覺得尷尬，弄不好鬆花成衣店就直接搬走了……天呐，我弄的這到底是啥事，沒事尋事嘛！
陳有光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路，越想越後悔。
正當他下定決心要硬著頭皮把何小平叫出來時，鬆花成衣店的玻璃門突然向外打開了。王妙紅的一張鵝蛋臉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門邊。
“在哪裏照？”王妙紅看了陳有光一眼，回過頭問何小平。
“就在咱們兩家店麵中間，你跟小陳一左一右就成。”何小平說。和王妙紅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我這衣裳還可以吧？”王妙紅問。
“可以，可以，人漂亮，穿啥不是穿！”何小平笑著說，發現陳有光還傻站著，立即瞪了他一眼。“你還等啥呢，快點啊，咱們都是做生意的，時間金貴著呢！”
“好，好。”陳有光連聲說，極不自然的走到了自家店門左側，距離王妙紅兩三步遠的地方。
其實從王妙紅推開門走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他的腦袋就是懵的。他本來的打算是讓何小平想個什麽辦法，偷偷的把他和王妙紅拍到一張照片裏。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的大張旗鼓，如此的正式……陳有光不敢往下想了，他的心已然嘭嘭跳的要從胸口衝出來了。
“哎，你弄啥呢，靠近一點，要顯得親近一點啊！”何小平用手機比劃了一下，激動的直擺手。
“還要挨近一點？”陳有光紅著臉問。
“少廢話，趕緊！”何小平催促。
陳有光看了看王妙紅，有些猶豫。
“這就行了吧？”王妙紅看了他一眼，大大方方的走到了他身邊。
“我滴個神啊！這是在做夢嗎？”鼻間若有似無的飄來王妙紅身上獨有的氣息，陳有光瞬間飄了起來。
他感到自己的靈魂已經離開了七個竅門，迎著漫天的霞光，在一朵又一朵金燦燦的雲團裏鑽來鑽去。
“好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耳邊傳來何小平的說話聲。
陳有光的靈魂和思緒這才從高處瞬間墜落，落到了城南的文藝南路，回到了他自己的身體裏。
“這就完了？”他在心裏暗想，有些意猶未盡，還有些悵然若失。
同時很快想到何小平一定是撒了個很大的慌，才騙的王妙紅和他像照結婚照的夫妻一樣，身挨著身子合影的。可他撒了什麽慌呢？竟然這麽有魔力！陳有光越想越好奇，打算纏著何小平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