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歲盡故城煙華（四）
清晨，高速上仍有些堵，許多人掐著點驅車回家，車子停停走走，比原計劃花了更久的時間才抵達蘇城。
街巷結彩，處處年味，將車子泊在熟悉的門前，原遺山才遲遲覺得近鄉情怯。
宅院古樸，門掩雙環。
小陳告辭回家，原遺山立在門邊，片刻後，在伸手扣了扣門環。
月光站在他側後方，仰頭看見他因緊張而喉結滾動，不由挽住他的手臂。
來開門的是表姐宴姿寧。
“回來得這麽早？”早前原遺山就給她打過招呼了，她語氣中的意外是為了月光。
這樣帶人回來過明路，是真要定下來了不成？
這小姑娘身家背景全無，原家能同意嗎？
盡管心裏打鼓，仍是帶著笑把人迎進來。
月光跟著進了外堂，隻覺四下古色古香，仿佛到了古裝電視劇裏頭，心裏又裝著事，不免顯得有些局促。
原遺山握住她手，問表姐：“外公呢？”
“在書房。我爸媽去叫了。”
宴朝宗照例戴著眼鏡在書房看文獻，正入神，卻聽得門房扣響，兒子晏曉灃和兒媳張念念齊齊湊在門縫兒朝他看，表情難掩喜色。
“做什麽？”
宴朝宗按下紙頁，從椅子上起來，又摘了眼鏡，細細一條鏈子連著鏡架，掛在了胸口，雖頭發花白，可腰板卻還算挺直，頗是文質彬彬。
晏曉灃笑著道：“阿山回來了。”
宴朝宗恍惚了一瞬，接著意識到，兒子口中的“阿山”，並非女兒宴曉山。
宴朝宗冷哼一聲：“現在知道回來了？”
晏曉灃道：“許是太忙了，畢竟管著一個集團呢。”
宴老爺子一麵嘴上不滿地說著“你們都別替他說話，我倒要問問他……”，一麵腳步匆匆地迎了出去。
晏曉灃夫婦相視一笑，跟著出去。
在外堂見著了三年未見的外孫，宴朝宗依然沒給好臉色，好在原遺山姿態擺的正，從始至終低眉順目，做出個誠心認錯的模樣來，宴朝宗念了兩句，也就沒了詞兒，把人叫到了跟前來。
“讓我好好看看。”
月光自始至終和宴姿寧站在一塊，未敢上前打擾。她瞧見原遺山半跪在老爺子膝前，很乖順地仰麵任對方打量，心下微微訝然。
她並不知道，世上還會有人能這樣拿捏得住原遺山。
原以為，他應當是對誰都高高在上的樣子。
可現在他看起來……好乖。
耳際傳來一聲輕哼，宴姿寧抱著肩，不帶什麽惡意地揶揄：“也就能在老爺子麵前裝乖，外頭倒是會橫行霸道。”
手臂挨了一下，月光嚇了一跳，偏頭看著宴姿寧，對方挑眉問她：“他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很能欺負人？”
她陷入沉思，在宴姿寧期待的目光裏搖了搖頭：“他很好。”
宴姿寧瞪大眼睛瞧著她：“你也太乖了點，我真是服氣了，他是不是給你洗腦了？我這位表弟，骨子裏壞透了，隻裝得人模人樣的……”
話未說完，卻聽老爺子喚道：“這位姑娘是叫月光是吧？到外公這裏來。”
月光連忙上前，原遺山起身牽住她的手，讓她坐在外公旁邊那張太師椅上，自己隻站著。
她下意識轉頭去尋他的臉，眼底露出一絲倉惶，這廂宴朝宗已經將她打量過了，滿意地道：“是個美人胚子。”
又叫晏曉灃和張念念過來，讓她叫人。
這會兒原遺山突然接了個電話出去了，留她在這裏臉頰飛紅，無措地叫了人，又聽長輩們問話，稱得上如坐針氈。
原遺山講完電話回來，月光這裏正聊到她做馴馬師的事情。
他默不作聲站在跟前，臉色略有些陰沉，宴朝宗嫌他擋光，正要說話，他卻徑自看著月光道：“跟我出來一下。”
幾人察覺到原遺山神情不對，見月光依言起身要跟著出去，張念念連忙喊了一句：“有話好好說，人家畢竟是姑娘家。”
聞言，原遺山略帶嘲諷瞥了眼身側的“姑娘。”
是，若她想，想做個風情萬種姑娘又有何難。
隻可惜她偏不愛安安分分，要馳騁在馬背上，摸爬滾打在陰謀裏。
並肩行到院子裏，頭頂是紫藤花架，這個時節早就枯黃了，隨風沙沙響動的無非一些死葉。
月光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問什麽，冷靜地看著身側一處水潭，裏頭的魚兒正歡騰，她沉默地矮身坐在潭邊的石墩子上，伸手去撩冰涼的活水。
“你該和我說。”
原遺山胸口翻滾了無數言語，末了，卻又隻得這一句。
最無力，卻也妥協至極。
就在剛剛接到的電話裏，周凱文告知，網上各大媒體和營銷號接連爆出與山光道有關的外圍馬彩內幕，境外投注網站的主理人直接公開了後台自證身份，而在他揭示內幕的錄音文件裏，“邵昊英”三個字被反複提及。
山光道高層監守自盜，非法設置馬彩投注網站的事情自此揭開麵紗，在網絡上掀起軒然大波。
關注馬圈的網友們很快扒出了山光道整個產業鏈的關係。
費爾頓競馬俱樂部隸屬於宜山馬業，宜山馬業又在中山下頭，而被爆的“前”高層邵昊英又和中山的掌權者原遺山是好友。
所以邵昊英做的事，原遺山真的毫不知情嗎？
又或者說，整個山光道其它高層都毫不知情嗎？
這沒可能啊。
對邵昊英其人的討伐很快順著宜山馬業這條線蔓延到原遺山及中山集團上頭，發酵時間前前後後也不過兩三個小時。
偏偏又是除夕這一天，白日裏大家都閑著聊天，有八卦還不追著看。
輿論近乎一邊倒地要求上頭徹查山光道內部是否還有其他非法活動。
“每年競馬都在賠錢，山光道到底哪兒來的錢辦那麽大比賽？”
“養著馬房，馬場，還要花錢辦比賽，簡直是無底洞，錢哪兒來的？不會都是邵昊英那麽來的吧？”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原遺山和邵昊英是朋友，他估計也幹淨不到哪裏去……”
電話裏，周凱文簡單闡述了一下目前的輿情，表示公司的公關已經緊急加班，唯一的好消息是，因著春節休市，中山的股價明麵上並無動**，但若春節期間不度過這個公關危機，開市後，後果無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