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算得失 (四)

黑色賓利疾駛在公路上。

原遺山一雙手鬆鬆握在方向盤,腦子裏想的隻是,要快點兒見到她。

這段時間斷藥進展順利,他已經幾乎很少有戒斷反應,也不必再依賴車載的自動駕駛係統。

最近也便有些飄飄然,開起了快車。

在老爺子剛剛提點他要顧及邵家麵子之後,他就把邵二揍了,可以說是遲來的叛逆。

不過,卻也痛快。

和邵昊英商業上的關係也徹底剝離開後,對方終於露出了獠牙。

這個後果,他早有想過。

邵昊英不是什麽君子,行事乖戾,不講章法,更睚眥必報。

這麽多年交往,他心裏門兒清。

隻是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提起月光。

不可否認,他有點受刺激。

因為對方口中滿是嘲諷的那一句,“她連這個都沒和你說過”。

哪個?什麽這個那個的?

到底是什麽?

離目的地還有兩公裏時,他終於稍稍冷靜下來,未免撲空,喊智能小月亮撥了個電話過去。

“什麽事?”

還行,好歹是接了。

原遺山鬆了口氣,放緩車速,停在路邊,離她住處不遠的地方,仰頭能瞧見高聳的住宅樓。

“你在哪?”

“你想幹什麽?我上次說的很清楚了,原遺山。”聽語氣,接到他的電話並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他腦子裏閃過幾番說辭,最終擺出好整以暇的姿態。

“被撞的事兒就這麽算了?”

那頭靜了半晌,略有動搖似的。

他繼續淡聲加碼:“我能去掌握的真相,一定比你更多,也更容易。”

“是嗎?”月光笑了一下,嘲諷似的,接著,卻鬆了口,“你來吧。我在南港。”

抵達南港,夜已深。

港岸的警車還在來回巡視,燈光一閃一閃。

來之前,原遺山是提著一口氣的。

隻因“南港”兩個字是他所有噩夢的開始。

他四下環視,沒找到人,心跳幾乎立即就失了控,直到身後傳來輕輕一喚。

“找什麽?”

回過身,月光手裏握著罐淡啤酒,皺著眉看他。

“大晚上的,到底找我什麽事?”

他沒答,盯著她手裏的啤酒:“你怎麽來這兒了?”

月光笑了一下,或許這已經不是她喝的第一罐兒酒了,因為她看起來明顯有些視線迷離。

“心裏不痛快。”

高樓大廈化作霓虹的海洋,映襯在水麵,宛如光怪陸離的宮闕。

“我回來這裏,卻一事無成。”

月光皺著眉,很困惑地指著遠處華麗的樓宇,問原遺山,也在問自己。

“普通人的力量,為什麽可以渺小到這麽不值一提?”

“原遺山,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她說著,自問自答般笑了,搖頭道:“你不能。”

手裏的易拉罐砸落在地,她似無意般鬆開了手,擦過他肩膀,一步步走向港岸,直至離那片霓虹的影又近了一些。

影落在眼底,直至心驚。

他下意識朝她走了兩步。

她回身,用手點了點他,又指了指那對岸金碧輝煌的所在。

“因為你是住在那裏的。”

-

深更半夜,澱川名府的私人管家仍恪盡職守,得知原遺山的車子駛進來,又帶了個醉鬼,便遠遠侯在別墅門口等候吩咐。

這是頭一次,原遺山感覺到高端住宅裏管家這項服務的畫蛇添足。

被注視著抱起月光,已然不悅到極點,等對方詢問要不要幫手的時候,直接抬眸瞪了過去。

管家終於意識到自己多餘,訕訕地說了兩句客氣話,閃電般消失了。

懷裏抱著一個人,連按指紋都成困難,他好聲好氣說了半天,哄著月光摟住脖子,才空出手開了門。

當時月光醉得突然,他還以為她指指點點要做什麽宣言,結果伏在欄杆上像是要吐,他怕她跌下去,衝過去把人摟著,卻被她反手扒住,靠在懷裏不動了。

原該送她回家。但離得最近是澱川名府,幹脆直接將人帶回來。

房子裏從無女客,偌大的兩層別墅,被他住成公司宿舍差不多。

每日上班下班,隻在這兒睡個覺,凡事有管家進來照料打掃,他自己連火都沒開過。

他把人抱到二樓,放在自己**,卻維持單膝跪在**、俯視的姿勢,半晌沒動。

手解著領帶,視線卻片刻舍不得轉開,隻落在她淡紅的眼皮,漆黑的睫毛,瑰色的唇,耳邊聽著她咕噥著說出的一串聽不懂的蒙語。

浮躁了整日的心,莫名其妙落了定。

“月光?”

他直起身,脫了西裝、領帶,隨手放在腳蹬上,反正到時候會有人來收。

接著,重新跪上床,遲疑兩秒,幫她脫去外套。

沒這樣照顧過人,動作也生疏。

但開了個頭,接下來就無師自通。

好在半睡著的人也配合,隻在他掀去貼身那層打底時皺著眉擋了一下,被他攥住手挪開後,就聽之任之,像是睡死了。

月光的酒量應該是很好的。

他其實不太明白,在他來之前,她究竟喝了多少罐啤酒,才能把自己喝到醉。

挺離譜的。

心裏不是沒閃過別的念頭,她是裝的,算計著他。

可那又怎麽樣呢。

他來了,她才肯放心去醉。

原遺山失笑,抬手摸了摸她泛紅的、桃子一般的側臉,難忍地凝視片刻,低頭吻了吻唇角,才起身找衣服給她換。

也就離開兩分鍾的功夫,再回來,**沒人了,他條件反射地往窗邊走了兩步,果不其然,小丫頭窩在床和落地窗之間的縫隙裏呼呼大睡,手裏還攥著一角窗簾。

隻是她現在稱得上衣不蔽體,看得人喉嚨發緊。

他僵硬了片刻,才俯身把人抱回**,順勢把手塞進真絲睡衣的袖口,又去穿另一隻手,活像擺弄娃娃。

扣子扣到最上頭第二顆,終於罷手。

月光窩在被子裏,臉色潮紅,看起來很難受,原遺山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給她穿衣服的功夫,他自己身體的變化也全藏不住,隻是硬生生撐著。

好容易穿完了,轉頭去浴室衝了個涼,再出來,已經換了同款睡衣,手裏拿了塊濕毛巾,俯身給她擦臉。

擦了沒兩下,她就張開眼,朦朧地盯著他看。

他一下子頓住,明明是在做好事,沒來由被盯得頭皮發麻。

“原遺山?”她啞聲說。

被直呼姓名的人鬆一口氣,接著給她擦,動作重了點:“不然還有誰?”

月光怔了兩秒,又閉上眼睛。

他頭發還濕著,伺候了一晚上,也累了,毛巾隨手放在床頭櫃,幹脆關了燈跟著躺下。

地熱烘得臥室暖極了,他沒同她爭那床被子,湊近了,隔著被把人擁住,閉上眼又睜開。

心裏亂糟糟的,睡不著。

“月光?”

沒回應。

“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瞞著我沒說的?”

月光被牢牢困在被子裏,隻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來,嘟囔了兩句。

是蒙語。

可這次他聽懂了。

是“奧敦圖婭”的發音。

幾年前的初麵,他在茫茫草原上聽了一次,自此再沒忘記。

曾經的原遺山不明白,怎麽一匹馬,會讓她在乎到這個程度,會成為他與她分崩離析的開始。

或許直至此刻,他也無法感同身受。

可至少,他在學著去理解。

抬起手,原遺山最終還是掀開被子,把人弄到懷裏,貼著皮肉地擁著。

以為這樣,她在夢中失去的,或許能得到些許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