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算得失(三)

作為中山的掌權人,原遺山這三個字,是時時被迫與集團綁定的。

他的一舉一動,意味著股價的漲跌,市值的變化,而這背後身係的,又是集團上下數不清多少張等著吃飯的嘴,以及每一個行業內舉足輕重的項目。

用牽一發而動全身來形容,也不為過。

這也是為什麽,原遺山始終小心翼翼,未敢將自己的病況透露給外界的原因。

中山的掌權人不能是個瘋子。

同樣,中山的掌權人,也隻能與門當戶對的人,組建一個足以令上下信服的、安定的家庭。

原晉中根本不用攤開了說,可意思已經放在那兒了。

——你最近在幹什麽,和誰在一起,有哪些頭腦發熱的舉動,我都清楚。

——我之所以沒去幹涉,是因為相信你有大局觀。

多可笑,他被架上龕台,要求到死都做一尊佛。

離愛,離恨。

一個,徹頭徹尾的工具人。

離開書房時,他發現博山爐的煙又熄了。

他隻略微緩了下腳步,隨即推門而出。

下樓的時候,原雪禮和邵昊英已經不在。

司機取了車,他坐進去時,窗邊覆下一道陰影,偏過頭,透過茶色的車窗,看到邵昊英屈指敲了敲玻璃。

原遺山降下半截車窗,頓了頓,又吩咐司機下車。

“我自己開回去。”

等司機走了,原遺山才開口問:“有事?”

“回個家也用司機,不像你。”邵昊英抬眉,“聽說你這兩年連跑車都不開了。”

原遺山沉默,眼神明顯不耐,是“有屁快放,我趕時間”的意思。

邵昊英佯作無辜地攤了攤手:“隻是有個問題想問。”

他說完,見原遺山不為所動,便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你和那個Iris沒什麽吧?要不是你馬子的話,我下手你不介意吧?”

原遺山目光漸冷,語氣是克製之後的森然。

“你夠膽的話,可以試試看。”

“發這麽大火幹嘛?”邵昊英失笑道,“原遺山,先不仁不義把我掃地出門的,不是你嗎?”

車門猛地推開,躬身說話的邵昊英躲閃不及,被撞了個正著,趔趄了兩步,半天沒緩過來。

接下來一腳直接把他踹倒在地。

疼痛使他本能地身體蜷縮,咬著牙正要撐起身,領口就被猛地拽住,直往上拎,他喉嚨一緊,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耳邊的語聲卻慢條斯理,十足冷靜。

“這麽一說,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邵昊英。”

“當年月光給你的馬策騎,和她後來跳港,到底有沒有關係?”

“哈,哈哈哈——”邵昊英頂著一頭冷汗,眯眼看著上方的原遺山。

男人甚至連衣襟都沒皺,與他狼狽躺倒疼得冷汗直流對比鮮明。

可邵昊英居然不覺得生氣,甚至還有點不知打哪兒來的興奮。

“她沒和你說過。哈哈……”

“她連這個都沒和你說過?”

“那丫頭,不是那你一手養大的嗎?我還以為……你們關係不錯呢。”

邵昊英扯著唇,臉上滿是笑意,一邊疼得抽著氣,一邊挑釁。

“原來你們也不過如此。”

“虧她那時候……還把你當個什麽東西供奉著,真是讓人不爽——”

領口又是一緊,邵昊英劇烈地咳了幾聲,忍不住握住對方鐵一般的手腕,試圖掙紮,竟在對方盛怒中的力氣前敗下陣來。

“少爺!這是怎麽啦?使不得呀!”

這裏的動靜不小,驚動了傭人,找來管家趙豐年。

趙豐年聽了傭人的形容,哪裏敢上報給老爺子,連忙跑過來,連拖帶抱扯開了原遺山。

邵昊英終於逃過一劫,整個人在地上佝僂成蝦米,大聲咳嗽。

原遺山自幼家教浸**,一直以來被原晉中教育要“君子持禮”,哪怕在國外讀書時有過荒唐歲月,打架喝酒無一不精,但回到國內,卻一直安安分分,沒和人紅過臉動過手。

趙豐年算是看著原遺山長大,哪見過他這副麵孔,嚇了個半死,手禁錮著原遺山不敢鬆手,頻頻給邵昊英使眼色,示意對方快點跑。

然而,這位邵二公子也是個邪門兒的,半撐起身來,朝地上啐了一口,沒走。

“這是怎麽回事呀?”

趙豐年冷汗都快下來了,生怕再動起手來。

原遺山咬緊後槽牙,慢條斯理把趙豐年擋開,似乎也冷靜下來,沒再動手。

他居高臨下看了地上的人一會兒,如同看一樣死物。

跟著收回視線,回身上車,走了。

這一走,是脫去“掌權人”、“原家長子”的穩重外衣,留下個爛攤子給家裏,全然不管。

趙豐年頓時頭大如鬥,低頭瞅瞅地上這位邵二公子,又扭頭瞅瞅開走的車尾巴,懵了。

邵昊英齜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朝趙豐年一笑。

“慌什麽?又不是你家少爺挨打。”

趙豐年連忙上前,要詢問傷勢,卻被邵昊英一把推開。

他往後趔趄了兩步,舌尖抵了抵口腔內側,將血腥味兒咽下去,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轉身去尋自己的車。

趙豐年被他眼神裏的陰沉震懾,竟沒敢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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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昊英踉踉蹌蹌地找到車子,肋骨疼得不行,忍不住罵了句粗口,後頭跟了原遺山的名字。

“邵二哥。”

邵昊英開門的動作頓住,眯了眼睛,回身。

燈光昏黃,原雪禮臉上仍是假人般精致的妝容,發型也梳得一絲不苟。

見到他臉上的傷,她卻並沒露出驚訝的表情,隻抿唇,柔聲問:“你剛和我大哥打架了?”

邵昊英扯唇要笑,又牽動傷口,疼得嘶一聲。

“不是看見了嗎?別跟我這兒裝模作樣的問。”

原雪禮也不惱,隻望住他:“你是不是還喜歡那個野丫頭?”

邵昊英挨了頓揍,心情差到極點,懶得應付原雪禮,幹脆拉開了車門,矮身坐進去。

下一刻,原雪禮衝上來一把扒住門,不讓他關。

“你他媽給我鬆手!”

他冷聲低叱,她卻死都不鬆開,他怕爭執再引來宅子裏的人,隻得皺著眉看她。

“又發什麽瘋?”

“你知不知道她回來是為了報複?”

原雪禮也壓低了聲音,語氣又快又輕,說話時,近乎偏執地看著邵昊英的眼睛。

“她不是之前的月光了,她冒充吳喜成約我見麵,套我的話,問的都是當年的事,是,我有錯,你就沒有嗎?我隻是害了匹馬,你害的是人。”

“邵二哥,她是你的敵人,你還要記著她嗎?”

這次邵昊英沉默了很久,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眼睛。

半晌,他冷笑一聲,像是很費解似的。

“原雪禮,咱們之前已經聊得很明白了。”

“我和你結婚的條件是,咱們各玩各的。”

“她是不是我的敵人,和你沒關係。同樣,她是不是你的敵人,和我也沒關係。”

他抬手,用食指用力一點原雪禮肩膀,戳得她往後退了半步。

“對你,我就隻有這麽個態度。要麽你受著,要麽你走。”

他看著原雪禮通紅的眼圈,又笑了一下。

“走?你有這個骨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