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算得失(二)

“查到了嗎?”

原遺山坐在辦公桌後,視線落在電腦屏幕上,卻並無焦點。

回話的人是保鏢隊長,代號老A,雇傭兵出身,偵查和反偵察都是一把好手。

老A不帶語氣地說:“是這樣原先生,那邊是監控死角,咱們跟著的保鏢離得有點遠,沒看清車牌,隻看清一個型號,很爛大街的車,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她呢?”

老A一愣:“啊?”

原遺山不耐煩地皺了下眉:“Iris呢,出事之前在忙些什麽,做些什麽。”

“具體說不清,但咱們的人總能看到她接電話,不算頻繁,但每天都在固定時間通話,匯報工作似的。”

原遺山沉默了兩秒:“什麽時間?”

“差不多是下午四點半左右那時候吧。”對方忖了忖,“就在車禍發生前沒多久的樣子。”

老A顯然精於察言觀色,很快就試探道:“原先生,要不然……下回監聽一下?”

他仔細盯著男人的表情,隻見原遺山猶豫了片刻,似是不太讚同,他正要順勢收回之前的話,原遺山就開口了。

“盡快。”

老A鬆了口氣,點了下頭轉身出辦公室,一開門,卻和進來的周凱文打了個照麵。

兩人各懷鬼胎錯開視線,擦身而過。

周凱文皺了皺眉,回手掩上門,進來遞文件,卻有些心不在焉。

等原遺山簽完字,卻不出去,磨磨蹭蹭地欲言又止。

原遺山抬了下眉,周凱文終於忍不住道:“原先生。”

對方一揚下巴,示意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周凱文本是心驚於老A最近常越過他向原遺山匯報,以為自己哪裏不受信任,想表個忠心。

轉念一想,自己的確是原晉中提拔到原遺山身邊,這時候開口,難免有套話之嫌,幹脆避而不提。

“沒事,就是老爺子催了幾次,說您最近都沒回老宅。”

原遺山“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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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原遺山便回了一趟西中島原家老宅。

剛邁進客廳,就和邵昊英對上了視線。

一時間,二人齊齊無話。

倒是一旁的原雪禮顯得心情極好,招呼他道:“大哥,你回來啦?邵二哥剛還說你們很久沒見了。”

原遺山淡淡掃過原雪禮和邵昊英二人,徑自上樓。

剛走進書房,就聽到一句吩咐。

“香滅了。幫我看看。”

原晉中說完這句話,四下再度安靜。

原遺山看了眼坐在羅漢**手談的老爺子,回身掀開博山爐的蓋子。

原來是香灰積得多了,隔住下頭的炭火。

得把香灰撥開,下頭的火星子觸到香片,自然就燃起來了。

環顧一圈,沒找到什麽趁手的工具,幹脆從筆架子上順手擎了根湖筆,倒過來用筆杆子捅了捅,又把蓋子蓋住。

過了幾秒,蘇合香的煙氣果然嫋嫋透出來。

回過身,卻見原晉中不知何時停止手談,一手捏著棋子,眉毛幾乎擰在一處,頗是無語地盯著他看。

“?”

原遺山抖一抖沾了煙灰的筆杆子,掛回筆架子。

“差不多了。”他征求父親對修理的意見,“這個煙成嗎?”

原晉中示意他坐到對麵。

“讓你幫我瞧瞧,沒讓你拿我的筆去捅爐灰。”

原遺山麵不改色:“我瞧您架子上那麽多支筆,不差這一支。”

原晉中鬱結,可老早把這小子送出國留學的畢竟是自己,兒子身上沒什麽傳統文化的細胞,說到底還是自己的鍋。

他歎了口氣:“愛聽評彈,也就這點隨了你媽媽。”

原遺山垂著眼默棋,聽到他提起宴曉山,稍感意外。

已經很多年,原晉中沒有這麽自然地和他提起過宴曉山這個名字了。

原遺山沒接話,原晉中跟著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落下一顆黑子。

“打從你二十出頭那會兒說要搬出去住,這麽多年了,隻要我不開口,你就不回來。”

原晉中又執白,這盤清代國手留下的《當湖十局》第四局,他已經複盤過無數遍,落子時幾乎不用思索。

“我心裏想,你應該是怨我。”

原遺山截斷他的話頭,輕描淡寫道:“您想多了。”

“是。”原晉中無奈似地一笑,語氣平靜,“就當我想多了也罷。”

停了一停,原晉中又問道:“邵二那小子從你公司裏撤職出來了?怎麽回事?”

雖然這在公司內部不算小事情,卻沒有哪家媒體報道,隻暗地裏完成了所有股權和人員變動,進行得潤物無聲。

可隻要原晉中肯稍微留意,總是會聽到一些風聲。

畢竟原、邵兩家的交情由來已久,無論對公對私,總是習慣給對方留一線餘地。

像如今這樣明麵兒上的割裂,卻是沒有過。

原遺山也沒想過要瞞父親,在他這裏,兩家的關係是一回事,原則又是另一回事。

邵昊英幾次三番踩在他紅線上蹦迪,不能再退。

“內陸畢竟不是港島,有法律上的紅線,也有我自己立下的規矩。”

原遺山沒提具體,幾句話撂下態度,原晉中對邵二的那些小動作,也不是全然不知,因此隻是微微皺了眉。

原晉中落子的速度明顯放緩,似在沉吟,半晌,悠悠開口。

“你自己的攤子,我也管不著,隻提醒你一句,凡事留一線,別傷了兩家的和氣。”頓了頓,又罕見地給了些肯定,“這回你做得不錯,沒張揚。要不是雪禮多嘴和我說,我也不知道你和邵二之間鬧了不愉快。”

原遺山靜靜盯著棋盤,“嗯”一聲。

原晉中又道:“思文——你歐陽阿姨的意思擺在那兒了,她麽,很中意邵二,雪禮又和邵二處得不錯。你這裏姿態擺得太高,難免讓邵家那頭下不來台的,就麵子上過得去一些。畢竟你妹妹和他往後是個什麽發展,還不好說。”

聽到這裏,原遺山心裏已經隱隱警覺。

果然,原晉中下一句就繞回他身上。

“至於你——”老爺子頗感頭疼地把棋子扔回棋盒,抬頭看他,“芳嬅是個好姑娘,在兩家跟前都肯替你頂罪,說是她提分開。但是,到底怎麽回事,你也不要覺得別人心裏都沒數。”

原晉中長歎了一口氣。

“以往哪次相親訂婚,你不是敷衍了事,但凡你上點心,我也懶得和你聊這個。”頓了頓,原晉中道,“你也三十出頭了,該定下來了。”

原遺山將視線從棋局上揚起,迎上老爺子帶著壓迫意味的目光。

“不該你操心的人,就先放一放,想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中山的掌權人,你的名字,乃至未來你組建的家庭,都是商業信息的一部分,完全公開、透明,要時時受到媒體和股市的審視。”

原遺山完全明白父親話裏的意思。

可他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