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悵憔悴(五)

周凱文有點懵逼。

因為大老板不但突然大晚上找他過來接人,還報了個奇怪的小區名稱。

查了查位置,這地段,也不像是原先生會購入的房產啊。

盡管處處都透著詭異,他還是任勞任怨開車趕過去了。

照著給的門牌號上了樓,一開電梯門,周凱文就愣了一下。

樓道裏衣著休閑,不顧灰塵靠在牆上的俊男,不是老板是誰?

誰這麽有本事,讓老板在樓道裏等人?

周凱文滿肚子問號,一個都沒來得及問,原遺山已經走進電梯。

“等了半個小時,慢了。”

裏頭的小丫頭又冷麵無情,見他恢複得差不多,就把人趕出來了。

半個鍾頭,站得他腿發麻。

周凱文委屈:“原先生,這個地址有點偏啊。”

老板淡淡瞥來一眼,周凱文便住了口。

回程途中,原遺山忽然道:“人查的怎麽樣了?”

周凱文心咯噔一下:“啊……資料陸續匯總過來了,明天可以向您匯報。”

隔天,寰球金融中心。

兩棟寫字樓矗立江岸,幾乎巍峨入雲。

原遺山立在三十層的落地窗前,從他這個角度朝遠處看過去,整個南港一覽無餘。

遠處的晚霞與飛鳥瀲灩眼底,他抬起手指,描摹那隻飛鳥滑過夕陽的痕跡,無聲地。

轉身回到桌案前,拿出藥盒,就著水咽下那些大小不一的白色藥片,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信手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按了一下,辦公室的門打開,是周凱文。

原遺山神色略顯緊繃。

他猜到了周凱文來匯報的內容。

“這些是關於Iris的資料。”

周凱文將調查結果一頁頁投影在雪白的牆麵。

最先出現的照片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證件照,穿著西裝,梳著背頭,表情帶點油膩。

“她的上司連峰,和永漢牧場的老板何成漢來往密切。”

他隨即又調出一張八卦新聞的快照,版麵上是鮮紅大字,誇張描述著利家二房娘家人聚餐,何曼一人成仙雞犬升天雲雲,配圖是幾個人正要走進一家餐廳。

女人手提愛馬仕,身上穿了幾萬塊,身邊領著一個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男孩,後頭的男人嘴裏叼著煙,同樣一身富貴,頭發吹成時下流行的樣式,活像個二世祖。

“何成漢是利家二房何曼的親哥,本身和Iris之間沒什麽關聯。關鍵在何曼唯一的兒子,利少榮。”

周凱文調出照片:“這是利少榮Po在自己Ins上的圖片。”

一樹樹藍花楹遮天蔽日,利少榮與一名少女共乘一騎,青年肩寬腿長,幾乎將女孩整個人罩在懷中,歪著頭,剛好遮住女孩的眉眼,隻露出一個弧度漂亮的下巴頦。

“Iris之前是澳洲Andrew馬房的副手,利家唯一一個在澳洲生活,又和Andrew有過往來的,隻有利少榮。”

周凱文若有所思說出自己的推測,認為這位Iris小姐和利少榮關係匪淺,她來大老遠來海市,突然空降到Felton,多半是利少榮在幫忙鋪路。

“這麽聯係起來,一切就說得通了。畢竟……”

當年這位二房公子可是大張旗鼓追求過月光。

不過這話周凱文咽了回去。

原遺山沉默,指節無聲敲在梨花木的桌案,瞬也不瞬地看著投影。

周凱文斟酌著字句,繼續往下說。

“原先生,月光突然之間以另外一個身份回來,您不覺得蹊蹺嗎。”

原遺山麵上紋絲不動,眼神卻慢慢轉冷。

“她在澳洲過得好好地,在安德魯的馬房也做到了一副,這麽年輕,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但她選擇放棄一切,回到海市從頭開始。”

周凱文想不明白:“她……圖什麽?”

打火機清脆地響了兩聲,他點燃一支煙,不走心地咬著煙蒂。

原遺山不太關心這個問題,隻問:“其他的呢?”

周凱文噎了一下,隻好繼續匯報。

“她在費爾頓的工作,一開始不太順利,周濟把她安排到辦公室去了,不讓她碰馬的。但是在嘉年華派對之後,周濟對她的態度來了個大轉彎,把一匹血統譜係相當不錯的溫血馬交給她管。”

“在六月的比賽上,這匹馬失利受傷,馬主應該是要賣掉的。但是月光小姐似乎……不太想放棄,她一直在打探這匹馬的買主和起拍價。但我覺得,拍賣會眼看著就在周末,估計她也是沒什麽辦法。”

原遺山抖了抖煙灰,視線始終凝在投影的照片上。

山光道馬房,女孩和殺神。

馬換了,人卻依舊。

還是那樣一根筋,認準了一匹馬,就要陪它到死。

想起之前讓她換馬時,小丫頭劍拔弩張的樣子,原遺山不由彎唇。

周凱文:“……”老板你在笑什麽?

“看多了真的,就看不到假的了。”

原遺山慢條斯理掐滅了煙蒂,抬眼看著周凱文。

周凱文:“???”

原遺山問:“拍賣會在什麽時候?”

“這周六晚上八點。”周凱文大致猜到了老板要幹嘛,查了查行程,“沒有行程衝撞。您是打算?”

不會真是他想的那樣吧。

“安排一下周六的拍賣會。”

靠,還真是他想的那樣!

周凱文不由唏噓。

多年前老板可是衝冠一怒,散盡後宮……哦不,散盡愛馬,如今又去拍賣會上買馬……

為了什麽?

為了月光小姐?

……那早幹嘛去了?

盡管如此,周凱文還是盡職盡責在周六晚七點添加了“參加拍賣會”這一行程。

-

山光道馬場。

下午的試閘已經全部結束。

泥地賽道,下馬後的騎師們難免有些狼狽,光鮮漂亮的騎師服上沾了不少泥點子。

梁俊傑有些潔癖,急著奔去更衣室換服裝。

他被安排策騎了另一匹賽馬,這幾天和新馬磨合得也不錯,心裏又重燃了對一級賽奪冠夢的希望。

正要衝進更衣室,又蹦出來一個不速之客,拽住了他滿是泥點子的綠色袖子。

“你幹嘛?!……Iris?”

女孩穿著慣常的T恤牛仔褲,樸素至極,上麵黏了幾根草,帆布鞋髒得足以媲美他此刻滿是泥點子的馬靴。

可一張傾城的臉,配上專注的、閃著光而專注凝視自己的眼睛,仍是讓人不免心旌**漾。

梁俊傑咽了口唾沫。

“找我有什麽事嗎?”

月光連日來的愁雲密布似乎一掃而光:“我想到一個絕佳的辦法。”

“……什麽?”

“怎麽才能讓殺神和我們繼續組隊。”

梁俊傑:“……”其實我並不是很執著於那匹讓我吃了個狗啃泥的馬。

但因為對麵是Iris,他隻好佯作專注地聽下去。

月光手還拽著他的袖子,也不管有人路過,滿臉問號地盯著他倆,繼續道:“我一開始去打聽了屬意殺神的幾個買主,幸好,有幾位都是費爾頓的會員,也就是說,努努力就可以接觸得到。”

梁俊傑:“……啊。”

“然後我又去問了一下起拍價,還好,三百多萬,可能因為傷病的原因,沒有想象中高,也就是說,這匹馬大概不足以被特別重視,所以馬主入手後,應該也不會勞神去請頂級的馴馬師和策騎來合作。”

梁俊傑皺著眉,還是沒太明白:“所以?”

“所以我們還有機會!”

“但是……”

“拍賣在周六,我已經做好準備去現場,一旦得知最後的買主是誰,我們可以上前自薦。雖然勝算不大,但這是唯一能與殺神合作的機會。雖然殺神在我們手裏沒能拿到冠軍,我相信這隻是時間問題。”

“……但我周六有常規賽。”

梁俊傑有些不忍地打斷她:“而且,上麵已經安排我策騎其它的馬了。我們……最近磨合得還不錯。”

月光眨了眨眼,慢慢鬆開攥著袖口的手。

“哦……抱歉。”她說,“我最近都在想怎麽解決殺神的事,所以……我忘記你還有比賽了。”

忘記梁俊傑不是她的私有物。

殺神同樣也不是。

梁俊傑見她表情略帶黯然,又說:“不過,如果條件允許,我還是願意和你合作。”

女孩抬起眼,看起來平靜了許多:“我也是。”

“那……我先進去換衣服?”他有點苦惱地說,“身上都是泥點子。”

月光點點頭。

梁俊傑走到門口,又忽然回頭看她。

“Iris。”

“嗯?”

“你可能……有點太執著於一匹馬了。”

梁俊傑很溫柔地看著她,語氣是發自內心地擔憂。

“可是無論馴馬師,還是策騎,在我們的職業生涯裏,都不可能隻和一匹馬從一而終的。”

“在這場遊戲裏,馬主才是真正的玩家。我們充其量隻能算作NPC。”

“不要……太把遊戲當真。當然,想要頭馬,想要冠軍,這些欲望都是好的。但我想,執著,並不是這場遊戲裏的必需品。”

他說完,見女孩沒有什麽反應地看著自己,歎了口氣,笑了笑,轉身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