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悵憔悴(六)
一晃到了周六,為出席拍賣,月光特意穿了一件小禮裙。
拍賣即將開始,月光落座在後排,遙遙看著台上的大屏。
這次的拍賣會在江濱最大的會場舉行,是費爾頓和宜山馬業聯合冠名的“精品拍賣”,拍品包括一歲到三歲的精品高血統馬。
殺神是第363號拍品,比起其它馬兒動輒千萬的起拍價來說,顯得有些平平無奇了。
可她莫名就是有一股直覺。
這匹倨傲、敏感,出閘總是要跑偏的“奇葩”馬,最終會在賽場上找到屬於它的榮光。
樓上的包廂內,原遺山平靜地看著大屏上顯示出了363號拍品,殺神的照片。
周凱文在旁低聲念拍品圖錄上關於殺神的資料。
原遺山一麵聽,一麵在心裏評價。
騮色馬,三齡,頭馬經曆,幾場國內短途賽而已。
血統……嗯,血統似乎還行。
三百萬的起拍價,中規中矩。
心內估算了一下,在這場精品拍賣會上,千萬頂天,若沒有刺頭要惡意同他競爭,或許六七百萬就能拿下。
在閱馬無數的原遺山眼裏,殺神的確算不得什麽寶貝。
但周凱文卻知道,對363號,老板誌在必得。
無非是……有人喜歡罷了。
果不其然,363號剛一起拍,原遺山便抬眼,示意周凱文舉牌。
“四百萬!”
場內**一陣,隨即有人加碼五十萬。
不知為何,月光這個過來湊數的,竟也莫名心中緊張,視線隨著幾處舉牌的人來回轉。
她坐得太靠後,樓上的包廂就在她頭頂上,她再怎麽努力也瞧不見,隻知道上頭不停在加價。
包廂裏的人喊到六百萬,競價者紛紛沉默下來。
直到一樓又一人加價到六百五十萬。
月光伸長脖子,朝那人看過去。
是位禿頂的中年人,西裝不太合身似的,緊巴巴裹在胖乎乎的肚子上。
這就是……殺神未來的主人嗎?
以他的身材來判斷,應該是沒怎麽策騎過的。
這個體重,也沒法策騎。
月光甚至有點懷疑,他真的懂馬?
下一刻,隨著拍賣師溫柔地問出:“七百萬,現在到了七百萬,還有人要出價嗎?好,七百萬第一次,七百萬第二次,七百萬——恭喜1011號這位先生。”
月光驀地站起身來,朝前走了幾步,頂著周圍困惑的目光,回眸,試圖看清樓上包廂裏的人。
卻隻看到了1011號的牌子。
以及,昏暗裏,男人隱隱約約的側臉。
不知為何,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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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還未結束,月光就偷偷溜出了一樓會場,繞到最邊緣的樓梯,去到二樓。
卻被保安攔在貴賓席入口。
“小姐,請出示您的號牌。”
月光沉默了一下,隻將自己的工作證出示給對方。
“我是費爾頓的馴馬師,不是買家,這次是以公司名義來的,。”
保安反複檢查過工作證,猶豫地看了她一眼。
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簡直和馴馬師這個職業八竿子打不著。
印象裏,不都該是些大老爺們兒嗎?
於是保安搖搖頭:“很抱歉,我們這邊沒有接到關於這方麵的通知,二樓隻有五席貴賓室,還是要請您出示號牌,方便我們確認您的身份。”
拍賣會的號牌保證金就是一百萬,月光怎麽可能出得起?
因此隻能打著公司的幌子勉強混入一樓。
卻沒想到二樓的貴賓席會這樣戒備森嚴。
正心念電轉間,忽然有人走過來,朝保安道:“放她進來,是1011號的客人。”
保安:“!”
月光:“?”
保安連忙讓開:“抱歉,請進,請進。”
月光連忙進門,正與對方打了個照麵,她怔了怔,下意識地站住了腳。
周凱文頷首,轉身帶路,她猶豫兩秒,咬咬牙跟上去。
剛剛替她解圍的人,如果是周凱文的話,那就意味著,包廂裏的1011號先生……
走進包廂,男人正坐在沙發裏,安靜地喝著咖啡。
餘光瞥見小丫頭的身影,也未曾給多一個眼神。
直至,女孩緩步,走到他麵前,輕聲說:“當初你讓我換掉殺神,現在又買下它,為什麽?”
他笑了一下,放下骨瓷的咖啡杯:“你覺得為什麽?”
“你總是……反複無常。”
話一出口,空氣仿佛凝結。
周凱文立在門口,隻覺氣氛不對,便悄無聲息退出去,替兩人掩上門。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沙發上的男人,以為他會動怒,卻並沒有。
原遺山抬眼,見她竟穿了禮裙,平靜地從上到下打量她。
視線審閱一般,經過勾勒曼妙身材的黑色禮裙,她**的肩臂,最終落在那對精致的鎖骨。
她被看得不自在起來,下意識抱住手臂。
“是來找我的?”他最後微微仰起頭,與她對視。
原有的設想都被現實打破了。
她想轉身就走,卻宛如被誰點了穴,動彈不得。
事到如今,沒有退路。
一個原遺山,不足以擾她全盤計劃。
“我來找1011號先生。”頓了頓,她問,“想以一個馴馬師的身份,向他建議,有關363號三齡公馬未來的規劃。”
原遺山從善如流:“請講。”
她便開始滔滔不絕講起準備好的東西,隻是男人的表情,從始至終平靜無瀾。
末了,待她口幹舌燥時,他笑一下:“我的選擇很多,月光。”
女孩怔了怔,一時沒懂。
“這匹馬,也可以一輩子不上賽場。”
她很費解地看了他一會兒:“……不上賽場,那拿它去配種嗎?可是沒有奪過一級賽冠軍的馬,連配種權也並不珍貴,您花了大價錢買下它,就眼睜睜看著它貶值?”
原遺山眼神溫淡,看了她片刻,似笑非笑地垂眸,並無回應。
她慢慢回過神來,意識到,一匹七百萬的馬,在她看了是花了大價錢,可在眼前這個男人看來,或許不過是……指頭縫裏漏出來的一點錢罷了。
心刹那間涼了個徹底。
她低下頭,苦笑:“我知道了,原先生。”
轉身欲走,身後人卻輕聲說:“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月光。”
皺了下眉,她驀然回身,凝視男人的臉。
他依舊平靜,戴著那副永遠不會出錯的麵具,拋舍一切可能搖擺他天平的阻礙,包括感情。
所以,他口中隻存在“交易”。
六年前從草原帶走她時是,如今亦是。
可這樣,未嚐不好。
她眨了下眼睛:“什麽交易?”
“以殺神目前的價值,七百萬,買下你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