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以愛為盾
“春花！”
羅鳳英一踏進屋，就直奔潘春花，摟過左右查看有沒有傷，卻不料按到了肩頭的淤傷。
潘春花倒吸了一口冷氣，卻忍著沒吭聲。
吳蘭英理解孩子不想讓母親操心的心情，順手拉過羅鳳英，替潘春花解了圍，“親家母，來坐。”
她端上了一杯熱水，就轉身回裏屋去了，給她們母女倆騰點空間，說說體己話。
“媽，你怎麽來了？”潘春花假裝不知，但光看著母親眼中的急切擔憂，也知道昨夜的事，竟已傳到好幾個村外去了。
“還說！你不知道我聽到消息的時候，心都快要嚇跳出來了！”羅鳳英拉著女兒的手，“你沒事就好，兩個孩子怎麽樣，沒事吧。”
“都沒事，孩子受了點驚，現在還在睡。”
羅鳳英聽聞人沒事，鬆了一口，“那些個挨千刀的，討債也不是這麽個討法的，要是傷了你們，我非去跟他們拚命不可！你還欠他們多少啊，媽去想辦法一起湊一點。”
潘春花知道父母處境也難，已經找他們借過一回了，哪還能再往他們身上榨血啊。
她搖了搖頭，“媽，我這邊能行，你別擔心。”
“你就別在我跟前逞強了，你放心，媽這張老臉豁得出去，一會我就和你爸到處走一走親戚，好救急。”羅鳳英回身一看，這才發現老伴沒跟進來，估計在門口杵著，這強驢脾氣。
潘春花順著目光，望向門外，“爸也來了？”
“一路上催著趕來的人是他，現在躲著不敢出來的人，也是他。”
羅鳳英對著門口一激，潘長征就昂首挺胸地跨過門檻，進屋了。
“胡說什麽，我剛鞋帶散了。”潘長征仰著脖子，目光掠過女兒，又快速移開。
潘春花看著嘴硬心軟的父親，柔聲喊了句“爸。”
潘長征背一僵，半冷著臉，“死不了，就幹回去。讓人瞧瞧你的出息！”
話雖尖利，卻擊中潘春花的心坎，給了她渾身力量。
“嗯！”潘春花鄭重其事地點頭，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父母孩子爭口氣。
潘長征本就寡言，一句話後就不再出聲，聽著母女倆聊著幾句家常。
羅鳳英性子溫和善良，卻也多愁善感愛嘮叨，她看著女兒的艱難處境，說著說著又泛紅了眼。
“阿花，你當初要是肯聽爸媽的話，該多好。看你受苦，媽這心窩裏，也跟絞刀子似的。媽知道這些話你不愛聽，但還是得說。建國他跟的那艘船，整個都毀沒了...”
潘春花也紅了眼，嘴硬回道：“沒親眼所見，我不信。”
“你騙得了自己，騙得過事實嗎？蠢！”潘長征忍不住發怒，被羅鳳英按了一掌後，才賭氣冷臉，撇頭望門外。
“阿花，你爸的意思是說，你這年紀輕輕的，也要為自己將來打算。你現在一時難接受，媽理解，但活著的人，總要往前看。剛才，我們在村口遇到宏華那孩子了，他也是個有情有義的，當年...”
“媽，別說了。”潘春花出聲打斷，她早已嫁人成家，再提當年舊事，對誰都不好。
父母難得來一趟，潘春花不想鬧得不愉快，就岔開了話題，邊聊著，邊起身備餐，想留父母吃頓便飯。
“鍋裏那幾粒米，多吃點進肚，瘦不拉幾的。”潘長征避開了眼神對視，自顧自起身，又拉過杵著的羅鳳英，直往大門外走。
潘春花連忙起身相送，直到父母的背影，走遠了，才緩緩回神。
這是她父母第二次來她的婆家，第一次還是結婚時，一晃七年了。
原本父親紅著脖子粗著嗓，放下狠話，她要是敢嫁過去，就當他沒這個女兒。也揚過言，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入這門檻半步。
可今天，當他們聽到自己受難受傷時，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趕來，給自己無條件的支持和關愛。
她深切體會到，父母子女，哪有什麽隔夜仇啊。轉個身，遇上事，第一個站出來伸以援手，為你築起堅強後盾的，就是父母。
父愛沉默，母愛嘮叨，以愛為盾，她怎能輕易被打倒。
……
舊門裂縫，透風，也透音。
吳蘭英坐在床沿，望著兩個孫女酣睡的側顏，無聲抹淚。
屋外的交談聲，不響，卻句句砸在她的心頭。
同是為人父母，她理解親家的做法，也心疼兒媳身上的重擔。
可她站在他兒母親的立場，也想盡力替他守住這個家啊。
沉思掙紮了許久，吳蘭英還是決定找潘春花聊聊心裏話。
她起身出屋，挽過正在幹活的潘春花，坐到桌旁，“春花啊，你跟媽說實話，建國他...”
話還未出口，吳蘭英已哽咽，“死”這一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潘春花也鼻間酸澀，隻是依然咬定：“他會回來。”
“可他們說整艘船都毀沒了，人也沒能逃生...”吳蘭英不忍提，卻也清楚，如果這是事實，也得接受。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隻要一天沒見到，我就不認。”
或許是被潘春花的堅定給感染，吳蘭英也努力去相信兒子會生還的可能。
“春花，眼下家裏的處境...媽想問問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嗎？”
吳蘭英頓了頓，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口：“你還年輕，如果...媽說如果建國他真的回不來了，你要是有什麽打算，媽都支持...”
潘春花明白，一定是父母勸她以後改嫁的事，被家婆聽到了。她本就沒考慮這事，但既然也沒提了，那索性說個明白，免得心裏留隔閡。
“媽，建國會回來，我和孩子們都等著呢，這個家，不能散，也不會散。”
“我們這日子得過，債也得還，這個家以後怎麽走，我也正想和你商量。”
潘春花誓要與這個家共進退的態度，讓吳蘭英欣慰，也愧疚。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春花這重情重孝的孩子，在這般萬難處境下，仍對這個家不離不棄。
她竟拿一己私欲的小人心，去揣度滿心為家的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