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至親摯情
掃地的輕微動靜聲，引來了吳蘭英。
“春花啊，放著我來收拾。”吳蘭英怕吵到孩子睡覺，特意壓低了聲音。
她拿過潘春花手中的掃帚，關切地問：“你身上的傷怎麽樣，要不要去...”
話未出口，先歇了聲，吳蘭英最終還是沒有把“去醫院看看”說出口。她心裏清楚，家裏現在的處境，哪還去得起醫院，即使她勸說，兒媳婦也一定不願去，何必說出來給她心裏添堵。
幸好，她年輕時跟赤腳醫生學過幾天，懂一點點土方，看著兒媳婦行動還能自如，應該沒傷著骨頭。吃了好幾拳，估摸著有嚴重的淤青了。
吳蘭英扶過潘春花坐下，想要查看傷勢，剛碰上肩頭。
潘春花疼得一縮，口中卻說著：“媽，我沒事。”
“喊我一聲媽，你就是我的孩子。媽知道你堅強，可孩子受了傷，媽就得看顧啊。”
吳蘭英拉著潘春花回了自己屋，關上窗簾，慢慢掀開潘春花的衣服。
大片紅紫淤青，觸目驚心。
吳蘭英瞬間眼眶泛紅，轉身又出去端了盆熱水回來，擰幹熱騰騰的毛巾，往淤青上敷，來回敷了好幾趟，才拿出跌打損傷的土方藥酒，一點點慢慢輕揉。
“要是疼，就喊出聲來，就我們娘倆，不丟人。”吳蘭英放緩了動作推揉。
“不疼。”潘春花忍著疼，愣是沒出聲，唇色卻愈發蒼白。
吳蘭英把藥效推得差不多了，就收了手，幫潘春花攏好衣服，“你一夜沒睡吧，躺著歇會，我去尋點活血化瘀的草藥，搗起來給你包著敷。”
潘春花掙紮著想起身，被攔下了。
“媽，我還有事情得先去做。”
“老話說得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歇息好了，才好幹活。聽話，躺半小時也好，屋子媽會收拾好。”
一句“聽話”，讓潘春花心頭一滯。
她聽著吳蘭英的話，就像自己哄小滿那般，帶著嬌寵的關愛。
一句“聽話”，包含了多少暖洋洋的、沉甸甸的、又細致入微的母愛。
有多少年了，沒有像孩子一樣，享受著母親的庇護。
自從她生了孩子後，就把自己武裝成無所不能的母親，盡己所能去庇護自己的孩子。卻忘了，在母親麵前，她也是小孩，她的母親長輩，也會關愛嗬護她。
她不禁回想起昨夜，麵對眾多凶暴惡徒，吳蘭英豁出了命衝了上來，擋在她身前，來保護她。
雖無血緣，卻是至親。
潘春花望著吳蘭英端著臉盆離開的背影，暗下決心，今後無論如何，她都要守住這個家。
……
吳蘭英出了屋，拾起掃帚，邊抹淚，邊清掃著地上的殘片。
她慢慢扶起倒地的椅子，一一擺正碗櫃廚具，將散了一地的筷子，一根一根擦幹淨，插回筷子籠裏。
每收拾一點，心裏就沉痛一分。這些殘局，無一不在提醒著她，昨夜那討債頭目說的話。
她的兒啊，如今到底在哪，怎麽樣了...
兒媳婦明明說，兒子隻是被事耽擱了，暫時沒傳回消息。
可那些人為什麽又打又砸，篤定地說兒子沒了啊。
她的兒子孝順善良又踏實肯幹，怎麽會出去了一趟，好端端的人，就沒了啊。
她好幾次想問問兒媳婦，是怎麽回事，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咽回了肚。
眼下這情況，再問，不是戳春花那孩子的心窩子嗎...
吳蘭英一想起兒子，再看看眼下淒苦的處境，就止不住抹淚。
“吳姨。”
聽到叫喚聲，吳蘭英背過身，拿衣袖胡亂抹幹了淚，才轉身迎進來客。
“林委員，你怎麽來了。”吳蘭英的心裏滑過一絲異樣，但仍然心懷感恩。眼下有人來關心探望，也實屬有心了，其他人都巴不得撇得遠遠的，生怕沾上麻煩。
“林委員，快請進來坐。”吳蘭英遞過了椅子。
“吳姨，您叫我宏華就好。”林宏華遞上了一袋雞蛋，裏麵還放著個薄信封，“吳姨，昨夜的事，我剛聽說了。春...”
林宏華收住了聲，改口繼續道：“弟妹怎麽樣，有受傷嗎？家裏是不是遇到什麽難處了，我能幫的，一定幫。”
“宏華啊，謝謝你有心了。隻是這我們不能收。春花受了點傷，但沒事，謝謝你掛念了。”吳蘭英拿出了信封，堅持要還給林宏華。
兩個人來回推脫的動靜，吵醒了淺眠的潘春花。
“媽，誰來了。”潘春花穿戴好衣服，開門而出，見到林宏華時，有些恍神，他怎麽來了。
吳蘭英察覺到潘春花的愣神，出聲提了句，“林委員來探望慰問我們家。”
潘春花點頭打招呼，笑著道謝，走向吳蘭英，拿過她手中的信封。
林宏華見潘春花臉色蒼白，動作緩慢，關切地問了句：“你傷得怎麽樣？”
“沒事，謝謝林委員關心。”潘春花遞上了信封，動作太大扯到了傷口，臉上劃過一絲痛意。
林宏華下意識伸手去扶，又恐唐突，懸在半空的手，生生止住，隻得去接下了信封。
“沒事就好。建國兄弟的事，你們節...”
“他也沒事！”潘春花直接開口打斷，堅定地告訴他們，林建國沒事，活得好好的。
林宏華臉色一僵，連連道歉，有些懊惱自己怎麽信了外頭的謠言。
“那就好。那...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林宏華怕這麽說不妥當，又補了一句“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大家都是一個村的，既然你們稱呼我一聲林委員，我就得幫群眾排憂解難。”
待林宏華匆忙離去後，吳蘭英才滿懷希冀地問了一聲：“你說建國他沒事。”
“嗯！”潘春花堅定如初，眼角卻浮著幾絲淚花。
她寬慰道：“他一定是被什麽事絆住了，他說過會回家團圓的。”
吳蘭英見狀，也應著：“好，媽相信。來，先喝點熱湯，我們把這家收拾好，等建國回來吃團圓飯。”
潘春花點點頭，強咽下幾口紅薯湯，她得吃飽，才有力氣去頂起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