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眾矢之的
整個車間裏噤若寒蟬，誰也沒有出聲，但大多數人的眼神裏都冒著無名火氣，灼燒得潘春花坐立難安。
潘春花被推到了進退兩難的處境，她突然又有些明白馬廠長說的“帶頭做表率”裏所藏著的深一層用意了。
眼下的她，成了眾矢之的，就像是一個箭靶子，擋在了所謂的工資改革前麵。
隻是這工資到底要怎麽改？她別的都不在乎，隻想要好好掙錢。
潘春花見大家都不開口，想著馬廠長說過“要作表率”，也想替自己澄清一下，就禮貌地開口：
“許主任，您叫我春花就好，我也不是什麽老師，隻是從鄉村來的一個小裁縫，為了吃口飽飯想掙錢，就拚了命想多踩點。所以，也特別關心工資改革的事，能不能麻煩您講講具體怎麽個改法呢？”
潘春花這番話誠懇又中肯，不僅贏得了一小部分來自貧窮家庭女工的認同，也順利把矛盾的焦點轉移到了工資改革事情上。
畢竟，大家最關心的還是切身利益，至於其他人的閑話談資，不過是過眼雲煙，笑笑罵罵就過去了。
果然，好多女工開始紛紛小聲附和“到底怎麽改”，更有平時與許美秋走得比較近的人出聲詢問：“美秋姐，我們這工資具體怎麽改啊，該不會低到吃不飽飯吧？”
剛發泄完鬱悶怒火的許美秋，也冷靜了不少，自知剛才失態有損形象，就刻意放緩了語氣，試圖挽回一些自己的威嚴。
她突然想起馬多金在走之前，還特地跟她交代了一句，改革是一定要全力推行的，如果實在遇阻，就給她一個過渡期保障月的權利，使不使用要根據實際遇阻情況來定，但能避免就盡量不用。
許美秋看著大家迫不及待的樣子，心裏有了主意。
她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廠裏決定，從明天起，車間人員包括我在內，全都改成計件工資製，做得多，拿得多，做得少，拿得少。每個月最終拿多少，全都取決於你們自己。”
“之後，廠裏會對不同樣式難度的衣服進行分類，再做合理標價，單價乘以你們踩的數量，就是能拿到的工資。”
這消息一出，車間裏又瞬間炸開了鍋，包括潘春花在內的少數人是歡喜的，但大部分人卻是怨聲載道。
“這個消息的確來得突然，我也跟大家一樣，才剛知道。剛才呢，我也跟馬廠長求過情了，特地為大家爭取了一個月的過渡保障期，這樣能幫助大家從心理到生理上，都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許美秋特地把自己擺在了和她們相同的立場上，把話說得十分漂亮，好拉攏一眾人心。
“什麽是過渡保障期啊？”蔡雲蓮率先出聲提問。
“我知道，大家都需要一個接受新製度改變的過程，所以特地跟馬廠長解釋爭取，我們這個月呢，先兩種工資製度並行，原先的保底固定工資和日產量標準保持不變，如果有超出最低標準的數量，就按單價和數量相乘的金額加進工資裏給你們作為獎勵。”
許美秋講著講著，連自己都有些心動，如果女工們每個人都踩得多，那歸到她名下的產量總額就大，那她能按比例提到錢就多了，說不定會比以前的工資更高呢！
越說越激動的許美秋，仿佛看到了無數鈔票在向她招手，她的語氣越來越激昂，給大家加油鼓氣。
“大家仔細想想，隻要努力做得多，就能拿到更高的工資，這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好事嗎？這個月大家先試著熟悉感受一下這個計件製模式的好處，我們下個月就正式全麵推行了。”
“總之一句話，做得多，拿得多！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好好幹，拿出成果來，廠裏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許多女工被說得很動心，立刻就回位子坐好，埋頭幹活去了，也有部分懶散慣了的分子，沒精打采地靠在縫紉車上，享受所剩無幾的偷懶時光。
潘春花歡喜不已，心裏暗暗佩服馬廠長的改革實在太好了，這樣她就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掙到更多的錢了！
渾身充滿了幹勁的潘春花，埋頭踩得更快了。
目睹了全過程的林小滿，雖然聽不懂意思，但她看著阿媽高興，也跟著開心，不由地加快了手下的動作。
……
因著利益的牽引，計件工資製改革的開端，暫時還算順利。
大部分工人的工作積極性都提高了許多，總體日產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增長。
整個車間裏也形成了你追我趕的競爭氛圍，隻有極個別刺頭時不時說幾句喪氣話，影響其他人的工作情緒，但她們自己手下的動作也加快了許多。
馬多金聽到許美秋的本周匯報時，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吝表揚道：“做得不錯，繼續保持。”
許美秋頗為得意，更是卯足了勁，介紹著車間裏一派朝氣蓬勃的景象，講得唾沫子直飛，恨不得每一句話後麵都標注上是她的功勞。
馬多金在獲取到關鍵信息後，就不再出聲，而是低頭專注於研究手中的資料，時不時配合著許美秋的講話點著頭，隔了半晌，聽到沒聲了，才抬頭吩咐了一句。
“這個月再搞一個車間產量比賽。月完成量最高的前三名，分別頒發三百、兩百、一百的獎金，前十名，全都送一套生活用品的獎勵。”
“好的。”許美秋心裏轉了幾道彎，以為沾油水的事來了，忙問：“這個生活用品按什麽標準，還有這采買的事...”
“這個讓大誌去辦就行，他有分寸。”
許美秋被一句話打破了美夢，頓時興致缺缺，應了聲“知道了”，就準備轉身離開辦公室。
剛踏出門，就聽到一聲“等一下”，她暗喜地轉身，以為馬多金要把采買的事交給她來辦，結果卻聽到馬多金又頒了個任務給她。
“你做個匯總表格，把全車間所有人每天的產量，都統計下來，再做個周報月報給我。”
“另外，你弄塊大板子，立在車間最顯眼的位置，記錄每天總產量排名前十的人，記住一定要做到每天更新，讓所有人都能看到動態的追趕進度。”
馬多金簡明扼要地吩咐完，就又低頭研究手中的資料了。
許美秋輕“哦”了一聲，暗皺著眉頭，悻悻離開了辦公室。
一路上，她都在苦惱，看來馬多金是要動真格了，這麽一搞，她的工作量可就成倍成倍地增加了。
許美秋一頓煩躁，都是那潘春花惹的事，她一來，打破了廠裏這麽多年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