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工資改革
當林小滿揉著惺忪睡眼醒來時，其他女工也都陸續來車間工作了。
她們見潘春花連中午都不休息，一直在踩衣服，還讓女兒睡在破籃筐裏，不禁壓低了聲議論紛紛，仿佛在看一個拚命三娘的笑話。
林小滿學會了“堵耳朵本領”後，也渾然不在意她們在討論什麽，自顧自從她的新小床裏起身，坐到凳子上，像上午那樣認真幹活。
從門口款款走來的許美秋大聲地喊道：“都熱鬧什麽呢，還不快趕工，廠長可發話了，趕不完這批，大家都喝西北風！”
女工們不緊不慢地回位開工，尤其是蔡雲蓮慢吞吞地坐回位子上，打了好幾個響亮的哈欠，仿佛午睡還沒醒。
潘春花聞聲，抬頭默掃了一眼，發現大家臉上並無緊張感，似乎並不擔心這批貨趕不出來。
她還聽到附近座位不知誰嘟囔抱怨了一句“這話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潘春花不敢多言，繼續埋頭幹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馬廠長讓她“起帶頭作用，做表率好好踩”是什麽意思了，這車間裏的好多人，幹活積極性比較低。
隻是她有點不明白，她們既然來了，為什麽不好好做呢，如果不想做，為什麽還要來呢？
正思索間，潘春花感覺到機子旁邊站了個人，一抬頭，馬廠長！
她連忙起身，拘謹地打了聲招呼：“馬廠長好。”
“別緊張，我就隨便來看看，你坐，繼續忙。”馬多金隨手拿起潘春花踩好的一件衣服，來回仔細翻看著。
“噢...好...”潘春花嘴裏應著，卻沒敢真坐下來去，她留意著馬多金的神色，見那眉頭越來越緊蹙，心裏不禁捏了把汗。
“馬廠長，是不是我踩的...有什麽問題...”潘春花小心翼翼地提問，要是有問題，她就得盡早改掉，免得越錯越多。
可馬多金沒回答，而是往四周環視了一圈。
那些女工見廠長的威嚴目光掃視而來，連忙收起了探究，紛紛低頭繼續幹活。
潘春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尷尬地站在位置上，等待著馬多金的指示。
馬多金收回了視線，再望向潘春花時，已經換上了親切的笑容。
“沒問題，很好。”馬多金放下了衣服，指著厚厚的好幾摞，“這些都是你今天踩的？”
“是...是的。”潘春花看著馬多金的臉色又變得嚴肅了，一時有些捉摸不透，正提心吊膽著，下一秒又聽到了一聲“不錯。”
潘春花鬆了一口，見馬多金背著手，叫走了許美秋一起離開，她才坐下繼續踩衣服。
隔了一會，就見許美秋黑著臉進來站在她的縫紉車旁，盯了她一會兒後，又走到了中間位置，大聲喊了句：“大家都停一下。”
眾人紛紛停下了手，抬頭望向許美秋，各懷心思猜測著，到底是什麽事。
向來愛看熱鬧的蔡雲蓮，用手肘杵了杵旁邊的劉清香，附耳私語：“許美秋向來傲天傲地的，整天春風得意，今天冷著個臉，估摸著就是剛才被老馬頭叫出去給訓了。”
“很有可能，該不會是跟那新來的有關吧？”劉清香拿眼神指了指潘春花的位置。
“安靜！安靜！”許美秋聽著底下的議論聲越來越響，有些氣急敗壞地吼道，“都給我聽好了！下麵說得每一個字，都關係到你們下個月工資能領多少！”
大家一聽關於錢的事，紛紛收起了嬉皮笑臉。潘春花也停下了手，抬頭認真聽講。
“廠長下令了，這個月開始就實行工資改革。取消原先的最低日產量標準，也取消每個月固定保底的工資。”
此話一出，還沒說完，車間裏就先炸開了鍋，大家放開了聲討論，止不住猜測，前頭才剛說過趕不出貨就喝西北風，怎麽還沒到趕貨時間，就先喝上西北風了？！
“那改成什麽了啊？沒保底讓我們吃什麽啊！”有人帶頭喊出了疑問，其他人紛紛附和，“是啊，怎麽這麽突然啊，都沒讓人有個準備。”
許美秋心裏也正煩躁著，她也是剛剛得知這個消息，馬多金剛把她叫出去，狠狠訓了一頓，全是在責怪她抓不好工人效率，趕不出貨就隻知道怪人少，不懂讓每個人增加出產量。
還特地指出，讓她去學學潘春花是怎麽做的，要把每個工人**成潘春花那樣勤勞用心，還愁哪批貨趕不出來，還擔心什麽貨質量不好，連檢查返工環節都能省了！
尤其是馬多金指著她的鼻子罵，“你看看人家潘春花，新來剛上手，半天踩的量，就抵得上你手下那些人一天的量了。還整天覺得自己管理得有多好。自己反思對比一下，差距到底有多大，出自什麽原因，怎麽縮短差距！”
最重要的是，馬多金直接下了命令要進行全麵工資改革，就連她的豐厚底薪也不保，直接跟車間女工們的產量和績效掛鉤。她們踩得多，完成得好，那她就能拿得多，她們要是完不成量，她也就隻能跟著喝西北風。
這讓許美秋心裏憋著一團火，慪氣得正無處可發，再被這些女工們一質問，更是怒火中燒，當下就指著潘春花所坐的方位。
“那就要問問那位特聘進來的潘老師了！”許美秋明嘲暗諷的一句話，瞬間把所有的戰火都引到了潘春花身上。
潘春花無辜地望向許美秋，眼神迷茫，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怎麽突然就扯到她身上來了？
再對上眾多女工質問的眼神，她緊張地僵直了身子，弱弱地解釋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誰知道？”許美秋腳下生風，快步走到潘春花身旁，隨手拿起幾件踩好的半成衣，一一扔給附近座位的幾個女工，“你們都睜大了眼睛，好好學習一下，潘老師踩得有多快多好。”
好多女工圍上來，站成了好幾簇，紛紛研究起潘春花踩的針腳線條，的確筆直流暢，細密利落，但這跟她們工資製度改了有什麽關係？
大家心裏都有這個疑惑，但眼下都不敢出聲往槍口上撞，就默契地閉上了嘴。
“都看好了吧。”許美秋舉起手上的衣服抖了抖，“馬廠長說了，以後這就是標杆，你們踩的衣服，都要向潘老師的看齊啊。”
“還有，馬廠長也說了，讓你們看看人家潘老師的速度，半天就踩了你們一整天的量，看你們一個個，整天喊累喊忙喊幹不動，結果被人家半天就給幹翻了，有沒有半點覺得臉紅呢？”
許美秋開口閉口都是“潘老師”，還特地咬重了這幾個字，一句句話裏，都夾著槍帶著棒，又是暗諷潘春花，又是借機教訓眾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