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緊急會議
沒過多久，各個流水線的負責人就全部到齊，剛才折騰了那麽一場，現在的通訊又如此方便，顯然大家都差不多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再看王幸福的時候，不屑鄙夷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更有之。
“聽說王主管負責的生產線評上這個月的‘明星線’了，恭喜啊！”
“是啊，年尾的時候有一次考核調整，王主管是不是又要往上走一走了？”
“到時候可別忘了兄弟們啊，必須請客吃飯！”
……
王幸福向來趨炎附勢，捧高踩低，廠裏看不慣他的人多了，無奈上一任總經理很喜歡他，連連提拔，弄得王幸福頗有幾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意思，愈發地囂張跋扈。
眼下王幸福終於栽了跟頭，大家自然忍不住擠兌幾句。
“王主管，做人還是要腳踏實地，小聰明用多了，害人害己啊。”沈九東拍了拍站在過道上低著頭的王幸福，抬腳往會議室裏走，其他人也紛紛跟上。
沈九東今年已經快五十歲了，但和三十出頭的王幸福一樣，都是主管，而且他主管的生產線主要負責的內容也是重中之重——曲軸。
眾所周知，發動機是一台汽車的心髒，而曲軸就是其最重要的部件。它承受連杆傳來的力，並將其轉變為轉矩通過曲軸輸出並驅動發動機上其他附件工作。曲軸受到旋轉質量的離心力、周期變化的氣體慣性力和往複慣性力的共同作用，使曲軸承受彎曲扭轉載荷的作用。因此要求曲軸有足夠的強度和剛度，軸頸表麵需耐磨、工作均勻、平衡性好。
越是這樣重要的部件，其要求的尺寸也就越精細，對於加工精度的把控更不用說，沈九東能在這個工段擔任主管，一方麵是因為他是廠裏資曆最深的高級技工，還有一方麵則是因為誰都不願意去這個工段。
或者說，不敢去。
廠裏的薪酬體係和晉升通道就是如此，無論你負責的是什麽，同樣的職位就拿一樣的薪資，升職的時候也隻看你的產量和效益。
對於曲軸這樣要求高、需要深挖研究的東西，大家自然不願意去管，都覺得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沈九東是最老的一批員工，甚至可以說他見證了整個寧青分部的發展，從空****的廠房，到一條條生產線建立，沈九東真的是在陪著廠子從無到有，一起成長。
也正是因此，雖然沈九東的職位一直提不上去，但他卻是眾人都尊敬的前輩，廠裏的人見了他都客客氣氣、恭恭敬敬，
當然，其中也有例外，比如——王幸福。
或許是因為之前提升的太快，王幸福有一段時間特別的目中無人，還當眾挑釁過沈九東，說他倚老賣老，是廠子的拖累，還說希望他有點自知之明，最好早點退位讓賢，把機會留給年輕人。
沈九東當時的反應很平靜，就像現在一樣，他隻是拍了拍王幸福的肩膀說了一句：“該走的時候，我自然會走，反倒是王主管，歪路走的越多，就越難回到正途。”
一語成讖，王幸福走捷徑嚐到了甜頭，次數多了就成了習慣，遇到問題總想著有沒有什麽“小妙招”。
殊不知，那些“小妙招”其實都是“小陰招”，正如沈九東所說，害人害己。
程嘉賜和沈佳楠坐在會議室裏，對於外麵的談話也聽了個七七八八，沈佳楠早已是見怪不怪，程嘉賜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師父。”眼見沈九東進來，程嘉賜立馬起身，恭敬地對著沈九東問候道。
看程嘉賜這幅畢恭畢敬的模樣，沈佳楠也跟著緊張起來。
“這是我師父，也是廠裏最厲害的高級技工。”程嘉賜開口介紹道，沈佳楠趕忙上前問好。
“不敢當，不敢當。”沈九東見到程嘉賜，臉色立馬緩和了不少。
雖然程嘉賜來這邊工作的時間不算長，但他和程嘉賜早在五年前就認識了，那個時候程嘉賜還隻是個毛頭小子，懷著一腔熱血，偏偏還特別好學，逮到什麽都喜歡研究一番，沈九東是去總部開會的，兩人一見如故，就此成了忘年交，程嘉賜還認了沈九東做師父。
後來程嘉賜調來寧青分部，一下子成了沈九東的上司，沈九東非但沒有任何的不開心，還連聲說著：“好好好，就需要你這樣年輕的人才來做領導！”
眼見眾人落座，王幸福也在會議桌的最末尾坐下。程嘉賜這才開口說道：“今天叫大家來，有兩件事，其中一件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另外一件，也和這件事有關。”
王幸福此刻頭埋得像個鵪鶉一樣，程嘉賜卻並沒有因此而放過他：“有錯就要認，知錯就改。挨打要立正，敢作敢當！”
“我，我就是一時糊塗……”王幸福小聲說道。
“一時糊塗？”程嘉賜的聲音又冷了幾分，“我看你不是糊塗，而是太聰明！聰明過了頭！”
程嘉賜一向不是個圓滑的人，平日裏也都是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但像今天這樣發火還是第一次，參會的眾人一時間也麵麵相覷，不敢出聲。
“幾天前我去了總部開會，當時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爭取提案通過，不過碰巧，我趕上了一次學術交流會議。”程嘉賜望著眾人說道，“在這裏，我想跟你同步一下，我所聽到的，和我所想到的。”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大家都等著程嘉賜的下文。
“我相信你們一定聽過‘世界工廠’這個詞，回顧中國製造工業發展之路，不難看到我們的成長，一座座工業城市拔地而起，一家家製造企業蓬勃而生，但這是否就意味著我們的製造工業已經逐漸成熟與完善了呢？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們已經步入發達工業國家的行列了呢？”
麵對程嘉賜的這個問題，大家都低下了頭，因為大家都知道答案——並沒有。
“工業發展的地位和重要性我不必多言，不僅僅對於我們國家如此，外國也是一樣。美國製定了‘再工業化’發展計劃，目的在於想借助這一戰略跳板大力發展先進製造業，積極搶占世界高端製造業的寶座；德國推出了‘工業4.0’計劃，旨在提升德國工業的競爭力，在新一輪工業革命中搶占先機；日本提出‘U—JAPAN戰略’、‘創新25戰略’等，目的在於建設覆蓋產業鏈全過程的智能製造係統；韓國的‘數字經濟’戰略發展計劃，旨在發展本國智能製造；還有英國的“高價值製造”，等等。這些都在證明——工業4.0的時代已經來臨！”
“2006年—2010年，這五年裏，中國經濟實現了重大突破，這些突破源於《中共中央關於製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的建議》的戰略決策，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十一五’規劃，改規劃是中國麵對當時國內外環境的複雜變化和重大風險挑戰所做出的頂層設計。”
“2011年，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綱要》，即‘十二五’規劃，並給出了明確的指導思想，也就是要深入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堅持以轉變發展方式為主線，實現轉型升級為方向積極推進機械工業產業結構調整和優化，按照‘主攻高端、創新驅動、強化基礎、兩化融合、綠色為先’的總體要求，努力提高發展質量和效益，加快實現全行業由大到強的戰略目標。”
“2015年5月19日，《中國製造2025》正式印發，其中明確指出，在堅持以‘創新驅動、質量為先、綠色發展、結構優化、人才為本’為基本方針，‘市場主導、政府引導、立足當前、著眼長遠、整體推進、重點突破、自主發展、開放合作’為基本原則的前提下，通過‘三步走’實現製造強國的戰略目標：第一步，到2025年邁入製造強國行列；第二步，到2035年我國製造業整體達到世界製造強國陣營中等水平；第三步，到新中國成立一百年時，我製造業大國地位更加鞏固，綜合實力進入世界製造強國前列。”
說到這裏，程嘉賜停了下來，他對著麵前的眾人問道：“你們知道我講這麽一大通為的是什麽嗎？”
會議桌旁邊的人麵色各異，懂的人有之，不懂的人更多。
程嘉賜也沒有點名提問，而是直接答道：“我不僅僅是在告訴你們目前的局勢，在向你們傳達國家戰略規劃，更是想讓你們自己思考一下，我們究竟處於哪一步？”
“國家給了方向，給了扶持，公司給了幫助，給了條件，那我們呢？我們做到什麽了？”程嘉賜站了起來，拍著桌子說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公司現在的情況大家難道不清楚嗎？我氣憤的是，在如此嚴峻的局勢下，我們生產線的領導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工人喝水和去廁所上？簡直匪夷所思！”
“往大了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往小了說，企業和員工既是命運共同體，也是利益共同體，但我怎麽都沒有想到，有人的目光可以狹隘到隻關注自身，完全不顧他人健康安危的程度！”
王幸福的臉色通紅，他知道程嘉賜是在說自己，在場的所有人也都知道程嘉賜是在說他。
之前大家都不明白程嘉賜那麽憤怒的原因，現在大家突然有些懂了——去到外麵，發現大家都在緊鑼密鼓地謀發展，響應國家政策，回到廠裏，發現員工的著力點都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自己人搞自己人。
麵對這其中的落差和無奈，程嘉賜又怎麽可能平靜得下來？
“程總，我以後一定好好表現，認真工作！”王幸福趕忙表決心，隨後又說道，“您這次去總部的提案是什麽？反正不管是什麽，我都第一個配合！”
程嘉賜望了王幸福一眼，隨後朗聲說道：“構建智能製造生態體係，也就是搭建智慧工廠。”
此話一出，場麵又一次安靜下來。
正如程嘉賜之前所說，早在“十二五”規劃中，這方麵的政策就已經有了，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一直都沒有落實下來。
“這個……之前也提過，但效果不是很好。”有個主管小聲說道。
這件事情程嘉賜當然知道，他不僅知道，還研究過效果不好的原因，其實說白了無非是四個字——表麵工作。
上任負責人隻想做做樣子，並沒有真的深入落實，這樣一來，非但沒有達到效果，反而還引得工人們不滿，讓大家一提到這個就有排斥心理，
這次程嘉賜去總部，也被問了這個問題，他相信自己能夠說服總部的領導，也能說服自己的員工。
“之前沒有做成，不代表這次做不成！”程嘉賜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一次，我們有總部支持，有人才指導，更關鍵的是，我們有態度，有毅力！”
麵對眾人懷疑的眼神，程嘉賜開口說道：“我明白，你們覺得我是在喊口號，或許你們覺得態度和毅力根本不重要，那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問大家——在座的各位，有誰知道‘智慧工廠’究竟是什麽？”
台下的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半天都沒有說出個一二三來，他們隻記得有很多會議，有很多報告，非但沒有減輕大家的工作，反而生出許多事情來。
“你們都說，自己經曆過一次，都說自己參與了，甚至明顯地表現出排斥，但現在居然沒有一個人可以回答出這個簡單的問題？”程嘉賜早就料到了這樣的局麵，“表麵功夫”就是會造成這樣的局麵。
大家學的時候看起來很辛苦，學完了就立馬忘，根本沒有實際應用，也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見狀，程嘉賜也不再逼問大家，而是伸手在沈佳楠桌前輕輕一點：“佳楠，你來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