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勝利
沈佳楠不知道為什麽程嘉賜會發信息給自己，但收到程嘉賜信息的時候，沈佳楠突然有了一種自己和程嘉賜是並肩作戰的戰友之感。
直到晚上回自己家，躺在**的沈佳楠又一次忍不住把那條信息翻了出來，她隻回複了一句非常簡單的話——祝一切安好。
她明白，程嘉賜一定為這次談話準備了許多，甚至很有可能在自己到來之前，程嘉賜就已經在著手準備了，這其中的艱辛即便程嘉賜沒有說，沈佳楠也能想象的到。
工作就是如此，即便沈佳楠一直勸程嘉賜要注意身體，但其實她當初創業的時候，也是每天拚命到兩三點。
畢竟，你停下休息的時候，別人可能已經跑起來了。
所謂的差距都是日積月累出來的，剛開始的時候很有可能什麽都看不出來，每天一點點，越來越多，到最後會變成無法逾越的鴻溝。
沈佳楠知道程嘉賜的夢想，也基本能猜到一些程嘉賜的想法，寧青這邊的公司目前是以零件製作為主，程嘉賜會選擇這裏，也是因為這裏是整個集團最大的零件工廠所在地，目前公司的確存在很多問題，可是如果真的能夠盤活，這裏也是程嘉賜實現理想最好的根據地。
碰巧的是，沈佳楠選擇這裏的原因也是如此。
沈佳楠從來都不是一個過分理想化的人，她做的每一步決定都經過深思熟慮，雖然有的時候看起來可能讓人一時無法理解，但這隻是因為沈佳楠看得更遠。
程嘉賜是在賭，沈佳楠又何嚐不是？
雖然兩個人的性格天差地別，但在這一件事情上，兩個人意外地一致。
後麵的幾天，程嘉賜一直在總部出差，因為老板不在公司，大家也隨意了許多，有的時候沈佳楠隔很遠都能聽到高海麗爽朗的笑聲。
程嘉賜回來前一天，沈佳楠收到了程嘉賜發來的信息，信息的內容十分簡單，隻有四個字——我成功了。
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沈佳楠正坐在桌前看書，她當時激動得甚至有些手抖。
等到她再次平靜下來，她才開始思考要如何回複。程嘉賜會發這條信息給自己，一定也是出於想要分享喜訊的原因，隻回複“恭喜”兩個字，是不是顯得太生硬和客套？可是說得多了，似乎又有些囉嗦。
琢磨了半天，最後沈佳楠還是回複了一句——我等你回來，一起慶祝。
這一次，程嘉賜沒有再打字，而是直接截圖了自己的機票信息過來。
明天，程嘉賜就回來了。
恰好，明天是工作日。
沈佳楠第一次有種看不下去書的感覺，雖然前路仍然有許多艱難險阻，但這至關重要的一步邁出去了，而且這也代表著總部的態度，至少說明總部沒有完全放棄，而且對於構建智能製造生態體係也是持有支持的態度。
如此一來，後麵想要推進什麽，也就變得更有底氣了。
第二天一早，沈佳楠天還沒亮就醒來了，她看了一眼時間，距離去上班打卡還有很久，可是無奈她已經睡不著了，最後她索性打開燈，起床看書。
喜悅興奮的感覺已經慢慢平複，沈佳楠也開始著手進行下一步的學習，畢竟他們接下來要打的是一場硬仗，越是這種時候，就越需要沉著冷靜，有足夠的知識鋪墊。
像往常一樣，吃了早餐出門，沈佳楠今天的腳步格外輕盈，臉上的笑意也毫不遮掩，就連沈母早上都說自己女兒回了國，心情好，容光煥發。
沈佳楠到公司的時候，程嘉賜辦公室的門已經打開了，不難猜到程嘉賜現在正坐在辦公桌後麵看文件，他出去的這幾天，文件已經快堆成山了。
其實照正常來說，坐到程嘉賜這個位置，是不需要處理這麽多瑣事的，但是無奈廠子裏的問題太多，需要整改注意的地方也太多，所以程嘉賜目前隻能事無巨細，親手審批。
沈佳楠站在程嘉賜辦公室門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勇氣敲門，眼看著時間越來越晚，其他同事也快來了，沈佳楠隻能歎了口氣，準備轉身先回自己辦公室。
“請進。”門裏突然傳來程嘉賜的聲音。
沈佳楠腳步一頓，又硬生生轉了回來，笑容有些僵硬地向著程嘉賜辦公室走去。
“為什麽不直接敲門，站在外麵很久了嗎？”程嘉賜指了指文件解釋道，“之前在看文件，沒太注意，後麵看你好像在我辦公室門口打轉，就忍不住叫你進來了。”
沈佳楠尷尬地笑了笑：“就是覺得挺開心的，所以想說聲恭喜。”
說實話，這個場景和沈佳楠預想中的場景完全不一樣。在沈佳楠的預想中，解決了這麽一個大問題，就算不大吃一頓，也得興奮得擊個掌，再不濟……也得商業互吹一波。
可是為什麽感覺氣氛有點兒沉悶，好像程嘉賜的心情並不是很好的樣子？
“嗯，能得到總部的支持，我也很開心。”程嘉賜麵色沉重地說道。
看著程嘉賜這幅和“開心”兩個字完全沒關係的表情，沈佳楠對程嘉賜這句話的真實性十分懷疑。
這也叫開心？你管這幅準備提刀的樣子叫開心？
沈佳楠一時間有些好奇，究竟是誰惹到這尊活閻王了？
似乎也是察覺到了不妥，程嘉賜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說道：“抱歉，被一些事情影響到了心情。”
影響到了心情？在沈佳楠看來，程嘉賜這樣的工作狂，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好像很難影響到他，可是他才剛回來，能發生什麽？而且自己也聽高海麗說了，最近廠裏有幾條流水線的產量上漲明顯，這不是好事嗎？幹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有什麽是我能幫忙的嗎？”沈佳楠雖然好奇，但並沒有直接去打聽，而是非常巧妙地問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些什麽？
程嘉賜看著手中的文件，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不過他還是將文件遞給沈佳楠說道：“你可以先看看。”
沈佳楠接過文件，坐在程嘉賜對麵讀了起來。
這其實是一份非常簡單的工作報告，沈佳楠聽說過，程嘉賜來了之後，要求每個工段的負責人都要按月匯報工作——總結本月的工作情況，和上個月的做對比，並做好下個月的工作計劃。
這樣的事情沈佳楠以前也經常做，甚至他們更加嚴苛，是日報、周報、月報的三者結合。
沈佳楠手中的這份是一位叫王幸福的主管遞交的報告，沈佳楠之前就有聽說過他，一方麵是因為這人的名字著實喜慶，還有一方麵就是因為他所負責的工段，本月的產量有明顯提高，估計能評上這個月廠裏的“明星線”。
“明星線”是程嘉賜提出的一種激勵措施，每個月產量完成度教好或者提高較大的流水線會被評為“明星線”，程嘉賜會給予一定獎勵，而且這也是主管晉升的考核標準之一。
之前沈佳楠還聽高海麗誇得天花亂墜，嚷著要讓王幸福請客呢。
難道這有什麽問題嗎？
沈佳楠看著手中的報告，硬是沒看出來什麽，畢竟都是一些數據上的東西，硬要查百分之百能查到，如果王幸福在這上麵作假，那就太蠢了。
沈佳楠相信，王幸福作為一個老員工，是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完成度很好，而且也有明顯提高，有什麽問題嗎？”和程嘉賜相處久了，沈佳楠也學會了那一套“不懂就問，別瞎猜”的做法。
程嘉賜歎了口氣：“我當初製定激勵計劃，為的是讓大家團結一心，把勁兒往一處使，把產量提高上去。”
沈佳楠點點頭，她當然理解程嘉賜的苦心，也知道程嘉賜的出發點一定沒問題。
關鍵是，僅從這份工作報告來看，程嘉賜的目的也達到了啊，為什麽還要憂愁？
“這份工作報告沒有問題，數據也都是真實的。按照常理來說，這次的‘明星線’非他們莫屬了，我也應該給王幸福一個好看的績效。”程嘉賜扔出一個信封，“可問題是，我收到了這個。”
舉報信？看到信封的一瞬間，沈佳楠的腦海中閃過這三個字。
但她還是不能理解，既然程嘉賜都已經承認工作報告沒問題，以及數據的真實性了，那還能舉報什麽？
得到了程嘉賜的允許後，沈佳楠拆開了信封。
裏麵是一張打印出來的紙，沒有落款，沒有開頭的問好，分段和符號使用也是亂七八糟，甚至還有一些錯別字。
與其說這是一封信，倒不如說這是隨手打出來的一段話。
估計就連使用打印的方式，而不是使用親筆書寫的方式，也是有“高人”指點迷津。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段話，沈佳楠通讀下來才明白說得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也是在此刻，沈佳楠才徹底理解程嘉賜之前的情緒原因，畢竟這件事，說大也不大，但說小也絕對不小。
總結起來，就六個字——喝水和上廁所。
工廠很大，流水線很長，這位王幸福主管某天心血**去巡視後發現，工作區和休息區離得很遠，但隻有休息區才有飲水機和洗手間，生產車間很悶熱，工人們經常需要補水，水喝的多了自然就要上廁所，於是王幸福主管算了一下，單次往返，連帶喝水和上廁所的時間，平均下來大概需要二十分鍾，如果是喝水和上廁所順帶進行，那還好些，如果分開，那就是四十分鍾。
並且細心的王幸福主管還特地蹲守了兩天，進行了一番統計，最後得出——每個工人，每一天至少會浪費八十分鍾在喝水和上廁所上麵。
於是，王幸福主管下了死命令——以後，不許帶水杯進工廠，每天隻允許在中午休息吃飯的時候喝水，工作時間上廁所要登記，每天超過一次的要扣錢。
“這還有人性嗎？”沈佳楠看完這封信後情不自禁地問道，隨後她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言，趕忙捂住了嘴。
“不用覺得有什麽，我剛看完的時候，想法和你一樣。”程嘉賜擺了擺手，“你應該還沒進過生產車間吧？那裏機器的轟鳴聲特別大，而且溫度也高，很多工人工作時都是汗流浹背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喝水，身體是會受不住的！”
沈佳楠點了點頭，晃著手上的紙張說道：“上麵寫了，王幸福開會的時候，有女員工暈倒，明明是體力不支，還被他說成是敬業，要表揚，給了一百塊錢獎勵。”
程嘉賜冷哼一聲：“這哪裏是獎勵，這分明就是封口費！他做這麽不人性的事情，自然害怕工人鬧。”
沈佳楠歎了口氣，自己是應該誇這王幸福機靈嗎？這分明就是小聰明，害人害己的那種！
“你看後麵了嗎？”程嘉賜提起這個就來氣，“有工人把水杯裹進衣服裏帶進車間，想偷偷去接自來水喝，沒地方藏，就準備把水杯藏在機器旁邊。結果開工的時候，開機器的師傅喊話，周圍太吵，加上下麵藏水杯的人也沒注意，差點被機器壓斷手，幸好周圍有人看到，拽了他一把，不然這就是重大事故！”
沈佳楠點了點頭，她看到這裏的時候也是心有餘悸。
“這實在是太危險了，絕對不能這麽搞！”沈佳楠嚴肅道，“這樣產量是提上去了，但後患無窮，而且這條路子，從一開始就不對！”
“是我的失職，我這個月忙著準備去集團總部開會的材料，進車間的次數少了些，結果就給他找到了空子，發揮他的‘聰敏才智’，如果不是有人受不了給我寫這封匿名信，說不定我看到報告還真的會誇他，到時候他不一定又會折騰出什麽鬼點子！”程嘉賜的語氣中滿是憤怒。
“是啊，為什麽不能把力氣使在正道上呢？折騰自己的工人算什麽本事？”沈佳楠難得義憤填膺，她起身對著程嘉賜說道，“要進車間嗎？我們一起！”